我的世界你曾经来过,我记得!

今天的郑州十面霾伏,隔窗观望都觉得窒息,没有了出门的欲望。

这样的雾蒙蒙的天,心情也是灰蒙蒙的

人有时候很奇怪,愉悦的时候想起的都是欢快的经历,低落的时候想到的总是忧伤的过往。

就这样我又想起了你,恩师,贵人,朋友,我再也见不到的Q老师......


一、老气横秋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不过二十出头,是我的班主任,而我刚上初一,小你十岁,是个看似温顺实则倔强的小丫头。

那时,你刚从师院毕业,我们是你带的第一批学生。你年轻帅气,却多少缺了点朝气,我当时是这么觉得。

可能是因为你不够时尚的近视镜,也可能是因为你喜欢读古典讲古文,亦或是因为你从不跟我们随便嬉闹......

你带语文课,从语法到语句,从文言文到现代写作,讲的一丝不苟。

你的板书也挺中规中矩,但是喜欢拖个很长的尾巴,所以每个字结束的时候都潇洒地向上一抬手,整个人像是在跳舞,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想笑,觉得你并不是老学究。

大概你内心里也是不愿那么老气横秋的,也想同别人一样活的洒脱一点,却终究也只敢露个小尾巴,再不敢“造次”。


二、穿校服的老师

那时候,学校里刚毕业分配或刚入职一两年的年轻老师有一大批,都是二十来岁,最好的年纪。都很爱臭美,发型打摩丝,T恤扎进牛仔裤,皮鞋锃亮,每天用大宝。

而你似乎却只有两身行头,一套是你上师院时的校服,衣服上印着XX师院,一套是土黄色的面料有点像防雨布的半制式上衣,深蓝色料子裤。没有T恤,也没有牛仔裤,头发比别的老师要稍短。

那时学生们之间也有攀比,衣服鞋,包括罐头瓶带的菜,都暗自比较,虽然跟现在比,那基本算不上攀比,但多少有了那种心理。而你,我从来没从你眼里和气息里感受到来自衣着打扮上的自卑。

当时的我,以为你太土气太迂腐,一点都不懂时髦。后来我知道,你活的多么清贫又多么真实。

已经忘了是从哪儿听说的你的家庭情况,只是知道后心里很受震动,又暗自生出很多的敬佩。

生长在农村贫穷的单亲家庭,上有姐姐哥哥,能上学已经很不容易,不仅要靠自己的勤奋节俭和半工半读,更要靠超乎常人的坚韧。之所以忍受一切,也要学有所成,应该就是因为饱尝过生活的艰辛,所以一心想要靠读书为出路,自己走出去,改变命运。

这么努力,这么渴望向上生长,这么不物质,这么一心追求更高层次,大概没有什么目标是达不到的,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最终,你也证明了这一点。


三、题外话,我的小学

小学三年级就开始有作文课,虽然每次我胡乱写的作业或试卷都能得高分,但直至小学毕业我也没理解到底什么是作文,写作文有些什么讲究。没人指导我写,写完也没人评讲,只是为了凑足字数完成作业或考试,除此没有任何概念。

刚升入初中,一切都是陌生的也是新鲜的。说句题外话,小升初的时候我只差了1分进入县里的少年班。

少年班是个什么东西呢,就是从全县最好成绩里挑选两个班,和县里最好的高中捆绑教学。这么说吧,就是尖子班,进了少年班不用等三年,基本算已经进入了县高中。

那时,我只去过一次县城,县城对我来说好神秘好遥远好让人膜拜,但终究我还是没能去县城。

我的小学老师跟我父母说,大约花点钱就可以了,毕竟只差了一分。父母犹豫都没犹豫,就否定了。一是穷,二是穷而有傲骨。

后来的这么多年,父母始终都秉承着,靠自己的本事能上哪里上多哪里,砸锅卖铁也供养,本事不够,就拉倒。

说说我所上的那个小学,一个只有三间砖房,木板和砖头搭的课桌,学生自带小板凳,没有音乐美术体育,甚至没有课间,需要上厕所了举手打报告上完就回来,一间屋里两个年级混坐,语数外都由一个老师教,上语文课的时候也是方言......

我就是在这样不像学校的小学读完了义务教育的前五年,而且还是快乐地度过的。

我后来经常想,我现在什么文体活动都做不好,大概就是因为小学里没有音乐美术体育,才落下的病根。


四、一半激励一半严厉

中学里每周一节作文课,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作文是有要求的,是分三六九等的,是需要想象力和创作力的,是能从写作中获得快乐的。

第一次上你的作文课,我听的津津有味,似乎萌发了一点兴趣,跃跃欲试。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写的是《我的老家》,我把老家分四季来写,其实文字完全谈不上优美,就是按照印象里老家四季的样子用大白话描述了一遍。结果,得到了你很高的称赞,并当成范文在全年级宣读。

受到表扬的我,特别兴奋,以后每一次的作文我都用心去完成。果然,用心总会出成绩,我的作文和我的名字渐渐被同年级的同学都熟知。

我突然想到一句话: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被认可”所激发的能量是无穷的。

虽然我的作文常常被表扬,但你对我从来没有丝毫纵容,反而更加严格,至少在学习上是这样的。我记得有一次,我因为贪玩偷懒,本该周四上交的作文,直到周五还没完成,当时除了我,班里还有四个没完成的。

不按时完成作业怎么办?罚站!但是,只罚我一人,其他四人可以坐下。我当时内心那个翻腾啊,都难以形容,别人一周完成一次作文就可以,我被额外要求每天写一篇日记,别人没完成批评几句就完了,我没完成还要罚站......越想越伤心

大约是看到我一脸的哀怨,课后你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为什么不好好写作文,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要罚我。我赌气地一声不吭。

你是课代表,要做表率;你在写作上有特长,老师不想你浪费了自己的天赋。你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所以我才会对你最严格。你明白老师的意思吗?

如果还有机会,我想跟跟你说,老师,现在我明白了。

其实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天赋,只是在你不断的鼓励和监督下,我更用心更认真,提高的比别人快了一点点。


五、人生要学会抗挫折

前面说过,我是文体白痴,唱歌跳舞体育活动,以及要用到技巧和身体协调性的游戏活动,比如踢毽子跳绳,我全都,不会。

但所有用到脑用到嘴的,我都无所畏惧,朗诵,辩论,广播,主持,还有说相声,我从不怯场。每年元旦各个班级都会自己组织晚会,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你一般都让全班学生自己推举人选,晚会的一切细节也由我们自行搞定。他只负责当观众。

前两年,都是我。我当主持人应当毫无悬念,一是普通话还行,二是大方得体不怯场,三是开场白和结束语,以及节目的串联,需要我来写。这么夸自己,我也不好意思,应该习惯了就好。

初三的时候,仍然全班投票选举,我仍然得了三分之二的票。什么?问我那么夸自己怎么没得全票?那我告诉你,我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人人捧场。

这一次,你“干政”了,强行把主持人更改成小J。没有理由,不给解释,甚至都不问我一声。

那一晚的晚会,我心里千般滋味,第一次在元旦晚会上笑的不够灿烂。我强忍着满腹的委屈和不满,努力让自己表现的淡定。可心里的挫败感那么的强烈,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她明明不如我有经验,也不如我说的好,而且选出来的也是我,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换掉。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受这样不公正的待遇。当晚寝室熄灯后我在被窝里哭了。

第二天元旦放假三天,我回家仍然一直闷闷不乐,耿耿于怀。吃晚饭的时候,爸爸有意无意地问我,听说这次你没主持节目啊。我“嗯”了一声。“我看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 “咳,不就一次没做班级主持吗,多大个事啊,总不能次次都是咱吧”“可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啊”我又哭了,“世上没有什么本来就该是你的,以后走入社会这样的不公平常常发生,不能遇到挫折就受不了吧,要越挫越勇,证明自己确实足够好” “...... “再说,你也不能一个人占完了所有机会,给别人留点表现机会,喜欢你的人才更多嘛” “爸,这事你听谁说的?” “Q老师,他说他故意把你换掉的,说你有点才气,但也有点傲气,得理不饶人,而且看似坚强实际性格很脆弱,受不了一点委屈,这性子要打磨......”

放假回校后,我基本已“消气”了。去找你拿饭票的时候,也没噘着嘴了。相比我的其他同学,我也算是幸福的,其他同学都自己带米到学校换饭票,我从来没有,有时是爸给我送,不够了都是你帮我买,因为学校不允许学生买饭票的。

你递给我饭票的时候,笑着问我这几天有没有怄气。我赶紧说“没有”,但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脸红了。你说,如果没有,就写一篇作文,写写这几天你的感受和感悟。

很多年之后,高考失利,遇到奇葩老师,找工作四处碰壁,不被领导认可,被同事穿小鞋,我都没有再哭。我终于懂得了你的良苦用心。终于明白再也没有人会像你这样为我指引方向,再也不会遇到像你这样的人生贵人。


六、再见不如不见

我大概是一个很薄情的人,你如此待我,我却自从升入高中后,就再也没去看过你。大概我内心里是怯弱的,对你的敬畏,让我不敢站到你面前,因为上了高中的我,不是一个好学生,而且也不再用心写文字。我害怕你看到这样的我。

离开了你的视线,没有你的 督促和引导,我对自己越来越没有要求,最重要的高中三年,我在贪玩中度过。高考成绩自然是稀巴烂,来到郑州上了一个根本不算大学的破烂学校。

刚来郑州的时候,非常低落,甚至是颓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一次偶然的机会,联系上了在郑州进修考研的初中班长,邀请我和另一个同在郑州的初中同学去他进修的学校叙旧。

去了才知道,原来你也在这里,在苦读考研。那次见到你,我非常意外,也非常的沮丧,我知道我一定让你很失望,失望透了。你尚且一直在不断进取不断学习,我却已经放弃了,活成这般混沌落魄的模样,完全不是当初那个被你认作得意门生的傲娇女孩。

记得那次我们四个人一起吃了饭,然后去你的宿舍聊了会,你不停地询问我的情况,我从你的眼神和语气里感受到了深深的失望和担忧,我觉得没有勇气面对你,甚至不敢抬头看你,也不敢多说话,你印象里那个明朗的我变的沉默。

回去之后我一直回想着你失望的眼神,觉得特别难过,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毫无生气的脸觉得讨厌极了。我忽然想振作起来,想努力变的美好,哪怕上的学校多么烂,也要向着太阳让自己有温度。

如果始终是这般模样,我宁愿再也不让你看见,宁愿你再也不记得我。

这么让你难过的重逢和再见,不如不见。


七、意外的电话

那时只有IC卡电话,没有手机没有微信,总是很容易失联。那次意外遇见之后,我再没敢去找你,一别又是好几年。

一零年的夏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刚接通的时候我没有听出是你,因为没有想到。

你直接说,我是Q某,你没有说我是你老师Q某,而是直接说你是Q某。

时隔太久,我竟一时不知所措,讷讷地说,老师,这些年我一直想联系你,却不知道去哪儿找。你直接回我一句:若真想找,总会有办法找到。我哑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虚套,不逢迎,有话直说。你说,几年前那次见我,觉得我状态非常不好,跟你对我的期望有着天壤之别,你很担心。你说你现在在云南师范大学任教,那边一个朋友的公司需要财务主管,你记得我学的是财会。你说你是托以前和你一起教我们数学的G老师向我妹妹要的我的手机号(我妹妹后来跟G老师在同一个学校任教),你说你希望能帮我。

我记得我当时在电话里就委婉拒绝了,我说我现在结婚了,我一个人做不了自己的主。我说我一直想找你,却不知道怎么找。你说若真想找总你应该又是失望的,没再多说什么,我们就挂了。

挂了电话之后,我哭了。

这么多年,你教了那么多学生,却依然记得我;这么多年,我这么让你失望,你还是像当年一样想帮我;这么多年,作为学生,我常常把你忘了,从不曾想过主动找你联系你;这么多年,作为老师,不管你教我的时候,还是我离开之后,你都期望我能活好;这么多年,你总是一眼把我看穿,就像当年看穿我性格的弱点;这么多年,是我辜负了你,我不仅没有成为作家,甚至连一篇完整的文字都已经不会写了,我没有活的积极阳光,我时常很世俗。对不起,我不是你最好的学生,早已不是。


八、噩耗

联系上你之后,也从没给你打过电话,只是逢年过节尤其是教师节,我会特意给你写几句话发个信息,你每次都只回复两个字:谢谢。

2012年的五一,我发信息,一直没收到回复。

五月2号的时候,我回了老家,见到了当年的班长同学。他告诉我,你走了。我当时愣了,不知道你走了是去哪儿了,不是稳定在云南了吗,怎么又走了。“他得了肝癌,发现时都晚期了,治疗了几个月,上个月在老家走的......”我已听不清后面说了什么,只觉得脑袋一片混乱,心口压的喘不动气。一整晚都没有睡好,不停地梦见你让我去云南,醒来我就想掐死自己,为什么我没有去昆明看看,哪怕只是去看看。

第二天回到父母家,我跟他们说了你的事,在病中的父亲哭的像个孩子,我的眼泪再也没忍住。当年你对我的用心教导,对我的性格打磨,对我亦师亦友的帮助和关心,我从未做过任何回报,如今,再也来不及了

我总设想,如果你不那么努力,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你用尽了全身力气,靠着自己的拼命努力,一步步达成所愿,从普通师院本科生到硕士到博士,从中学的语文老师到大学里的研究生导师,从每天给学生讲红楼梦到发表多篇古文献论文。

你终于可以过好了,终于不用那么清贫那么拼命了,生命却定格在了41岁。上天为什么对你这样不公平!

你这一生,太短暂,太清苦,就连离开也那么孤单,没有妻子儿女相送。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读书好好写字,好好把握每一天;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时常去看你,让你知道我在努力;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等到你走了再去云南。

时光不可能倒流,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不可能接到你的电话了,即使再去云南一百次,你都不可能知道了。

这一次我要坚持好好写字,哪怕写不出成绩,也当成习惯,就像你当初期望的那样。你说过,我是有天赋的,只要努力,总会出成绩的,我相信你。

愿天国的你,再无苦难!


2014年的8月份,我终于去了云南。

那天,一下飞机,就大雨倾盆。

那天,我发了一条说说:我的世界你曾经来过,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