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型经济全球化，是否初现端倪

近年来，贸易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在一些发达国家愈演愈烈，经济全球化遭遇波折，全球经济治理似乎正在失去方向感。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人类社会对价廉质优产品和服务的需求不会改变，分工协作、优势互补的经济规律不会过时，贸易自由化趋势不可逆转，经济全球化潮流难以阻挡。

历史经验表明，贸易自由化和经济全球化符合生产力发展要求，符合各方利益，是世界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根本保证，是促进人类文明进步的重要力量。因此，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要不要全球化，而是以什么标准重新定义全球化，以何种方式适应和引领全球化。透过各种纷繁复杂的现实，我们可以看到，经济全球化的基础条件依然稳固，国际贸易和经济格局正在加快演进，世界多极化趋势更加明显，改变历史的新型经济全球化正在来临。

新型经济全球化，是否初现端倪

经济全球化呈现新趋势，新兴市场国家将在这次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发挥重要作用。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虽然在世界上接连发生若干“黑天鹅事件”，部分发达国家由于国内经济社会结构失衡而对经济全球化和对外开放产生收缩态度，但是绝大多数新兴市场国家正齐声呼唤并身体力行市场开放。

随着发展中国家经济的加速追赶和南北方实力消长的格局变迁，促进新型经济全球化的正面因素正在进一步积累、负面因素不断式微。其实，即使某些发达国家实行越来越多的贸易保护，也不会真正动摇经济全球化进程的根本，超越国界的科技创新、信息流动、人员往来、产业布局、融资投资更不会中断。各国尤其是发展中国家正在朝规模化生产、创新性发展、大范围贸易、持续性增长方向努力，都需要开拓更加广阔的国内外市场，这将为新型经济全球化提供不竭源泉。因此，越是在逆全球化思潮抬头的时候，越要保持清醒、理性和定力。如果人为隔断国际贸易、跨国投资、人员流动等交流合作的纽带，必然意味着“双输”或“多输”的结果，从而得不偿失、难以致远。

战后形成的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曾经发挥了重要作用，如今需要与时偕行、改革完善。战后形成的全球经济治理体系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总体理念值得肯定，而且实际上在维护世界秩序、促进经济增长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全球化是一种全球性资源配置方式，各国微观经济主体必然会按照“成本—收益”原则来参与全球化进程。所有参与者都是全球化的推动者，同样也是全球化红利的分享者。尽管由于各种原因，各国分享的全球化红利不尽相同，特别是一些发展中国家在全球化过程中与发达国家拉大了差距，客观上产生了发展不平衡等问题，但主要原因并不在于全球化本身，而是全球化的协调机制和制度设计不尽合理。特别是在实际操作中，全球化主要由少数发达国家主导，使得全球投资、贸易和金融规则更多地体现了发达国家的利益。虽然许多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水平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但仍对全球经贸规则拥有很少的话语权。从总体看，现有的全球投资和贸易规则没有充分反映和体现发展中国家的利益诉求，因而亟待完善创新，使得“游戏规则”更加体现公平包容可持续的发展要求。

新一轮技术和产业革命正在开启，需要新的全球公共产品和运行规则与之相匹配。当前的世界经济增长不是一个简单的恢复和再平衡的过程，单纯依靠短期政策调节并不能实现真正的复苏和增长。全球经济旧的增长周期已经结束，新的增长周期尚未启动，主要是支撑新周期的新动力尚未真正形成。与此同时，上一轮增长周期总量失衡和结构性困境逐步显现，经济低迷与结构性困境相互加剧，出现了“低增长恶性循环”，使得世界经济从金融危机后的“三低一高”即“低增长—低物价—低收入”和“高失业”逐渐演变成为“危机—衰退”导致的“低增长—低利率—低物价—低回报—低投资—低增长—低收入—低消费”的恶性循环。按照这样的循环逻辑，世界经济普遍出现“低贸易增长”“低资本流动性”和“低价格水平”的“三低”现象。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各国普遍采取刺激增长的措施，全球经济曾经出现短暂的V形反弹，但从2010年开始全球经济增长就进入持续低迷的状态。虽然这两年美国因为实施财政刺激性措施使经济增速有所抬升，但是其贸易政策却成为全球经济不确定性的重要来源。欧洲、日本等发达经济体增速依然缓慢。因此全球经济至今尚未恢复到2008年以前10年平均4.5%的增速。世界经济能否摆脱目前的困境，找到全球化发展新的动力和方向，实现新老周期的根本性转换，将由新一轮技术和产业革命来决定。与此相协调，需要在改革完善已有全球治理平台的同时，创设新的全球公共产品和“游戏规则”来与之相适应、相匹配。

新型全球化关注的重点应从“市场准入”转向“共同发展”，发达国家应有更大担当。过去30多年，全球化由6000多家跨国公司控制，其中绝大多数是发达国家的企业。在全球化进程中，发达国家事实上受益更多。发达国家跨国公司赚走了全球68%的利润，世界最富裕的1%人口拥有的财富超过其余99%的人口财富的总和。发达国家应该展现出改革决心，通过制度创新打破显性和隐性的市场壁垒、技术壁垒，以更加开放包容的态度调动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参与经济全球化的积极性，同时为新型全球化提供更为合理有效的公共产品。同时，各国也都需要改进完善自身的制度设计和政策体系，让发展模式更加开放，发展范围更加广泛，发展机会更加均等，让更多的民众共享发展成果。

中国是全球化红利的分享者和重要贡献者，在新型经济全球化进程中也将发挥更大作用。从世界经济发展史来看，任何一个积极参与全球化并分享全球红利的国家，其自身的发展也必然会对其他国家和全球经济增长产生积极的作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国内许多人对融入世界经济和国际市场颇有“顾虑”，直到加入WTO初期还是“忐忑不安”，但是后来终于全方位融入世界经济。实践表明，中国不仅分享了全球化的红利，实现了自身经济的高速增长，而且也为各国包括全球各主要经济体带来了巨大的发展机会和发展红利。2002年以来，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平均贡献率接近30%，成为拉动世界经济复苏和增长的重要引擎。中国今后还将继续为世界经济发展加油助力，特别是“一带一路”倡议等将为推动全球投资增长、打造产业贸易引擎、维护金融稳定发展作出新贡献。中国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也将为处在十字路口的经济全球化指明新的发展方向。中国经济转型升级和创新驱动发展，必将为世界经济实现更加包容和更加开放的发展目标提供新动力。

适应新型全球化，需要什么样的新共识

秉持新理念，共同推进新型经济全球化进程。现有的全球经济治理理念难以满足新型经济全球化的发展需求。中国提倡的平等、开放、合作、共享理念，是为全球经济治理贡献的中国理念和中国智慧。以平等为基础，确保各国在国际经济体系中权利平等、机会平等、规则平等。以开放为导向，不搞排他性安排，防止治理机制封闭化和规则碎片化。以合作为动力，共商规则，共建机制，共迎挑战。以共享为目标，提倡所有人参与、所有人受益。以世界贸易组织为例，多哈回合谈判旷日持久，至今没有最终结果，多边贸易体系迟迟难以推进，这本身就是新型全球化要解决的难题。一方面，参与经济全球化的成员越来越多，但世贸组织全体一致的表决机制决定了谈判只能在众多成员中寻找“最大公约数”；另一方面，自由贸易经历了降低关税等初级阶段，已经开始面临越来越多的技术性难题，如降低非关税壁垒、知识产权保护等。在经济发展阶段各异的成员之间讨论这些问题本身就困难重重，更不用说强势的发达国家不断在谈判中设置障碍，让谈判更加遥遥无期。贸易是实现发展目标的手段，而不是发展目标本身，世贸组织不应是一个削减国家制度差异的机构，而是帮助不同国家交流对话协商达成共识的平台。因此，中国提倡在维护世贸组织“非歧视性原则”“公平贸易原则”和“透明度原则”的基础上，采用多种机制，推进不同国家、经济体之间的自由贸易区建设，形成大规模、多层次、有深度的全面合作。

打造新机制，科学分配新型全球化红利。经济全球化进程遇到挫折，根源在于现有全球政治经济秩序下的国内国际分配机制没有理顺、不尽合理。中国投资的电影聘用美国好莱坞演员，在欧洲和亚洲拍摄、在大洋洲制作后期、在中国院线上映，这已经不是新闻。诸如此类的资源全球配置已成为常态，但与之相匹配的科学的分配机制尚未建立，生产、流通、消费的全球化与利益分配的国家化难以协调。拿税收政策来说，区域间和国家间的利益关系愈加复杂，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至你我难分的利益纠缠中，各国政府都面临着一系列共同的难题：如何避免国家间税收制度的过度竞争？如何更好地进行国际税制协调？在全球化格局下，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很大程度上还在依照冷战思维下的国际经济体系对全球化红利进行分配，民族国家的边界依然在要素流动过程中筑起一道道高墙。长此以往，全球化的经济就无法实现全球范围的价值共享和利益均沾。每当世界经济或国内经济出现困难时，国家之间相互指责、以邻为壑就成为不二选择。此外，与经济利益相联系，政治、社会、技术等方面的因素也深刻影响着一个国家对全球化的政策选择。可以设想，如果美欧等国家国内的结构性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导致政治生态发生根本变化，必然会对新型全球化产生深刻影响，同时也给自身发展带来消极影响。因此，在新型经济全球化时代，建立科学的国内国际利益分配机制是消除分歧、减少摩擦，互利共赢、共同发展的重要保证。

构建新秩序，大力促进新型经济全球化发展。公正合理的国际经济治理新秩序是保证新型经济全球化行稳致远的关键。建立平衡的国际秩序，发展中国家获得与自身经济实力和贸易实力相称的话语权和利益分配；建立共享的安全格局，全球统筹应对传统和非传统安全威胁，共同维护系统性安全，构筑国际安全根本保障；建立开放包容的经济模式，共同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继续推动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降低关税总体水平，逐步取消非关税贸易壁垒，并增强经济的包容性，着力降低基尼系数、失业率、贫困发生率，提高就业率和人类发展指数。实施平等的文明交流，各种文明既不孤芳自赏，也不盲目自卑，更不排斥他国，而应互学互鉴、兼收并蓄，推动人类共同文明实现创造性、创新性发展。让经济全球化的正面效应更多释放出来，使新型经济全球化朝着更加包容、更有活力、更可持续的方向发展。

建设新平台，共同创造新型经济全球化新价值。移动互联网、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等现代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使大范围、宽领域、远距离精准高效的经济合作成为可能，催生跨境电子商务、在线支付、私募共享等新型商业模式，显著增强了商业的渗透力、带动力和影响力。3D打印、柔性制造、人工智能等技术进步，将把生产、流通、消费的界限完全打通。交通运输条件的改善特别是高铁技术全球普及，为打破“内陆锁定”，实现陆海空统筹联运提供了有力支撑。各领域新技术的跨界融合和集成创新将不断催生区域和全球经济合作新模式。以制造业为例，在全球价值体系下，传统的国家制造已经演进为世界制造，无国界生产体系正在形成。全球产业链作为一种组织和治理力量，已经将许多国家完全纳入全球化进程。随着技术进步和消费升级，现代服务业的全球分工合作也正在展开。国际社会应顺势而为，以新一轮技术和产业革命为依托，打造以全球能源网、全球金融网、全球科创网、全球教育网、全球旅游网为基础的全球价值网。这将是一个全新的国际公共产品，各国政府、金融机构、跨国公司、国际组织、非政府组织，乃至中小企业都是全球价值网中的一个节点，节点之间以创造价值为纽带，以共同制定并一致遵守的规则为平台，彼此互联互通、共建共享，进而在这个基础上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

完善G20架构，有效推动新型经济全球化进程。改革完善现有全球经济治理体系，加强宏观经济政策沟通和协调，形成政策和行动合力，化解分歧、管控风险、促进增长。G20十年来的发展历程证明其自身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完全可以成为全球经济治理的主要领导机构。G20的鲜明特征体现在代表性、平等性和有效性上，囊括了全球最有影响力的经济体，只要这些主要经济体稳定增长，世界经济就不会出现重大危机；只要这些主要经济体能够精诚合作，全球经济合作就会顺利进行。在G20内部，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地位相对平等，有利于集团内国家间平等协商，相互尊重彼此利益和关切。与那些成员国众多的国际组织和机制相比，G20效率更高，能够更有效地作出重大决策。当前，要尽快以G20为平台，建立财政、税收、货币政策公开透明的协商机制和危机管控机制。当然，扩大G20的全球治理功能，还需要协调好同其他全球治理机制的关系。

迎接新型全球化，中国何为

主动迎接新型经济全球化，在与国际秩序接轨中发展自己。对外开放是中国经济繁荣发展的必由之路，互联互通是世界经济繁荣发展的必然选择。中国要顺应历史潮流，实行更高层次的对外开放，推动经济全球化持续健康发展，助力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体系。特别是重点在以下几个方面持续发力，一是不断丰富对外开放的内涵，主动提高服务业和制造业开放水平，进一步拓宽开放的广度和深度；二是优化对外开放区域布局，积极扩大内陆地区对外开放，同时构建沿边地区开放新平台，推动形成陆海内外联动、东西双向互济的开放格局；三是全面推进双向开放，促进国内国际要素有序流动和资源高效配置，大力发展更高水平的开放型经济；四是持续放宽市场准入，完善公开、透明的涉外法律体系，营造国际一流营商环境。

坚持权责平衡、量力而行，主动承担与自己身份相称的国际责任。我们如何书写今天，历史将来就将如何书写我们。真正的大国要以战略上的洞见克服战术上的短见，放眼长远、谋划未来。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贸易国，中国要积极主动参与全球治理，推动形成有利于世界各国发挥各自优势的发展新格局，这是时代赋予的历史使命。中国要继续为世界作出理念贡献和机会贡献，成为推动新型经济全球化的倡导者、实践者、先行者。在注重维护并增进自身利益的同时，中国当然也会在自身国力不断发展的基础上承担相应的国际责任，体现出国家利益与国际责任的有机统一。中国要继续以发展中国家的身份积极参与世界贸易组织、IMF、世界银行的改革完善。

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为国际社会提供更加有效的公共产品。在世界经济深度互动的今天，一个国家的发展离不开世界，离不开在全球价值链竞合中充分发挥比较优势，离不开互利互惠、合作共赢的格局。这是现实需要，也是历史的必然。从改革开放初期打开国门到加入世贸组织，再到成为全球最大贸易国，中国一直是经济全球化的积极参与者和推动者。在新型经济全球化时代，中国不但要做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改革的推动者，还要做新的公共产品的设计者和提供者。中国要致力于促进全球投资和产能合作，增强经济活力，创造就业机会，推动建立全球价值网。中国要同国际社会一道致力于促进技术广泛传播，积极应对粮食安全、气候变化、移民问题、医疗保障等挑战。中国要大力推进“一带一路”建设，推动亚投行、金砖国家银行、丝路基金等公共产品惠及更多国家和地区，并积极推进RCEP谈判进程。

积极营造自身发展活力，为全球经济发展提供新动力。中国已连续数年稳居世界第一大货物贸易国地位，成为12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最大贸易伙伴。近10年来，中国对外投资年均增长27.2%，跻身对外投资大国行列。2017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1582.9亿美元，位居世界第三；到2017年年末，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存量18090.4亿美元，在全球外国直接投资存量规模排名中名列世界第二。中国资本的全球影响力正愈来愈强。从2015年开始，中国对外投资超过同期中国实际使用外资的1356亿美元，实现资本项下净输出，正式成为资本净输出国。中国的对外开放将继续为世界各国提供广阔的市场、大量的资本、丰富的产品、宝贵的合作机会，有效助力全球贸易和投资增长。中国要秉持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及时预见和解决自身存在的困难和问题，推进创新驱动战略，形成平衡结构，增强发展整体协调性，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让人民共同分享发展带来的福祉。中国奉行互利共赢的开放战略，通过进一步推动投资、贸易、生产要素的国际流动，为世界经济发展提供新动力。

作者为同济大学可持续发展与新型城镇化智库特聘研究员

主编：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