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一直都是人类的重要梦想。当然，这说的不是精神层面的永垂不朽，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永远活着。
真核生物的染色体末端存在着端粒。在复制的过程中，端粒会不断损耗，并最终消耗殆尽。细胞也因此无法继续分裂，转而凋亡。由于这个物理限制的存在，人类似乎并不可能实现字面意义上的永生。然而，凡事皆有例外。
带有突出端粒的XX染色体。图库版权图片，转载使用可能引发版权纠纷
一株永生细胞
在这个问题上，最有名的例外是“海拉”——不是北欧神话，也不是漫威宇宙，而是一组细胞。实际上，海拉细胞系是第一个也是最有名的一个永生细胞系。它来自一个名叫海里埃塔·拉克丝（Henrietta Lacks）的人。她是一名非洲裔女性，1920 年 8 月 1 日出生于美国弗吉尼亚州。
卡迪尔·纳尔逊（Kadir Nelson）为海瑞塔·拉克斯创作的油画，现存于美国国家肖像画廊。图片来源：Smithsonian 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故事要从 1951 年讲起。这一年，拉克丝 31 岁。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得去看病。
她感觉到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她觉得自己的子宫里似乎长了个东西，时常会疼痛，而且常常会出血。最初，她觉得自己只是怀孕了。然而，情况正在变得越来越严重。她不得不去位于巴尔的摩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求助——这是当地唯一一所可以治疗黑人患者的医院。医生检查后告诉她，可能是癌症。
随后，拉克丝接受了一些治疗。在治疗期间，医生从她的子宫颈中取出了一些细胞样本——现在，一般认为这是在未经过拉克丝本人许可，或者至少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取的样。后来，这些样本被送到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研究员乔治·盖伊（George Otto Gey）手中。
而拉克丝本人则终止了治疗行为。她是个穷人，全家以种植烟草为生。14 岁那年，她就生了自己第一个孩子，然后陆陆续续又生了 3 个。她根本无力承担癌症的治疗费用。不过，8 月初，她陷入了剧痛，并且不得不留在了医院里。2 个月后，她在痛苦中死去。事后的尸检显示，癌细胞已经全身转移。
不久，她被安葬在家族墓地的一角。连墓碑都没有。她只是当时千千万万默默死去的黑人女性中的普通一员。
但盖伊却观察到一些与众不同的迹象：取自拉克丝体内的癌细胞似乎是不死的。在此之前，世界各国的医学研究人员采样过许多人体癌细胞。尽管在实验室的培养条件下，这些细胞可以正常存活和分裂，但它们依然会谨守端粒的限定，分裂到一定的代数就凋亡了。所以，研究者们需要不断地获得新的采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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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来自拉克丝的这些宫颈癌细胞却具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它可以维系端粒的长度，从而突破细胞分裂代数的极限。更重要的是，这些细胞的分裂速度也特别快，大概每隔 20 到 24 小时，细胞的数量就会翻倍，远远超过当时实验室里的其他细胞。盖伊立即意识到了这组细胞在医学研究上的巨大价值。他按照惯例，用海里埃塔·拉克丝姓名的前两个字母作为这组细胞的代号，这就是著名的海拉细胞系（Hela Cells）。
海拉细胞系为人类做出贡献
盖伊将海拉细胞系的样本寄给了一些医学研究同仁。后来，海拉细胞系被商业化，并成为医学研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工具。美国病毒学家乔纳斯·沙尔克（Jonas Edward Salk）在研究世界上第一例安全有效的脊髓灰质炎疫苗时，就是用到了海拉细胞系。在其他各种医学研究、生物安全性研究中，海拉细胞系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有人统计过，光是与海拉细胞系有关的专利就有超过 10000 项，相关的科研项目更是多达 60000 项。有人估算过，从 1951 年到现在，所有存在过的海拉细胞，总体可能有 5000 万吨重。如果转换成成年人的体重，可能相当于半个中国的人口……
自她去世至今，全球已经使用了超过 5000 万吨海拉细胞系产生的细胞。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而这一切，拉克丝并不知晓。她的家人和后代也是如此。
实际上，拉克丝的孩子们是在一种极其戏剧化的情况下，了解到他们母亲身后发生的那些事情的。
那是在 1970 年代，研究者们发现，海拉细胞系和其他细胞系之间可能出现了污染。为了进行检测，将海拉细胞系和其他细胞系区分开来，有人找到了拉克丝的后代，希望从他们身上得到血液样本，作为检测之用。这让拉克丝的后代非常困惑。就这样，他们才最终确知了 20 多年来发生过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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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年，美国记者丽贝卡·思科鲁特（Rebecca Skloot）出版了《永生的海拉》一书。这是那一年最畅销的书之一，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停留了超过 6 年。通过这本书，人们惊讶地发现，拉克丝很可能是对当代医学研究影响最大的人，但她的后代却并没有医疗保险。该书中文版由刘旸博士译出，并出版于 2012 年。
2021 年，拉克丝家族对发售海拉细胞系的公司赛默飞世尔科技（Thermo Fisher Scientific）发起了诉讼。这个官司持续了 2 年之久。2023 年 7 月 31 日——就在拉克丝 103 岁诞辰的前一天，双方终于达成了和解。尽管和解条款并未公开，但这个人类医学史上最重要、最有名的科学伦理事件，到这一刻终于落下了帷幕。
然而，人们至今也没有找到拉克丝安葬的准确位置。2010 年，盖伊的同事罗兰·帕蒂略（Roland Pattillo）为拉克丝捐献了一块墓碑。墓碑上，刻着这样一句话：她的不朽细胞将继续永远帮助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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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徐来 科普作者
审核丨孙轶飞 河北医科大学医学教育史研究室主任
策划丨徐来
责编丨一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