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有上幼儿园、即将上幼儿园的小娃娃吗？你希望娃娃拥有怎样的幼儿园教育？你希望娃娃遇到怎样的幼儿园老师？

百余年来，我国的现代幼儿教育经历了从起步到普及的历程。特别是从独生子女家庭到如今的“二孩”家庭，家庭结构的变化、社会竞争的压力、对教育理解的深化等、人口迁移等，让大家对幼儿教育越来越重视和关注，这也是全国政协委员们始终关注的一个话题。

1903年，中国有了第一所幼儿园

从孔子的“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到朱熹“必使其讲而习之于幼稚之时，使其习与智长、化与心成，而无扦格不胜之患也”，中国自古对幼儿教育就相当重视。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这首熟悉的旋律，伴随着一代代人走过孩提时代。

“那应该是我这一生中最无忧无虑、最快乐的日子。”忆及儿时托儿所的快乐时光，即便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刘焱眼中依然绽放出星星闪耀般的亮光。她的母亲是一名小学教师，所在学校有托儿所，在那里，刘焱度过了三年快乐的童年时光。“托儿所里的工作人员，主要职责是照顾好孩子们的生活起居。”刘焱回忆。令她没想到的是，后来幼儿教育成为自己研究了三十几年的课题。

1978年，刘焱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学前教育专业。彼时的中国，改革开放刚刚拉开帷幕，“学前教育”这个词，对于不少中国人来说，颇有些陌生。作为北师大的首届学前教育专业本科生，初入校的刘焱，对所学专业的概念仍然比较模糊。

事实上，现代意义上的学前教育，在中国也不过短短百年历史。上个世纪初，西风东渐，在梁启超等有识之士的倡导下，我国教育也迎来了改革。

1903年，清政府在湖北武汉建立了第一所幼儿园。当时幼儿园的课程及组织结构都是从日本借鉴而来的，幼儿园的园长和教师也都是日本人。1904年，清政府颁布了《癸卯学制》，正式把幼儿园教育纳入教育体系。随着洋务运动的推进，幼儿园逐渐在大城市建立。然而，幼儿园当时主要接收的是来自富裕家庭的幼儿，因为只有富裕家庭才能负担得起当时看来颇为昂贵的费用。

民国时期，政府大力鼓励妇女参加劳动，幼儿园也加大了对公众开放的力度，保育和教育儿童的责任逐渐从家庭转移到幼儿园。为了推动农村和贫困地区学前教育的发展，以陶行知、陈鹤琴等为代表的教育先驱们引领了一场为工人和农民的幼儿建立幼儿园的运动，中国农村也建立了很多幼儿园。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当时全国已有1300所幼儿园，接收了约130000名幼儿。为进一步鼓励妇女参加劳动，学前教育在1949～1957年间得到迅猛发展，城市和农村均开办了大量公办幼儿园和托儿所，以期为参加工作的父母提供育儿服务。

1978年起，随着对外开放、经济改革和独生子女等系列政策的推行，学前教育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幼儿园及教师和在园幼儿的数量都显著增加，幼儿园的重点也从保育转向保育和教育并重。

在大学的学习中，刘焱对学前教育有了更深的认识：幼儿教育对人的发展至关重要，不光让孩子们学会基本的生活自理和人际交往，幼年时代习得的价值观和行为方式更是影响人的一生，中国社会需要更多学前教育的专业人士。“当时社会上对幼师的认识，也只限于保育员之类的角色，人们不知道，学前教育是一个系统的学科。”刘焱说，当初班里的同学们，大多继续深造，成为学前教育领域的中坚力量。

1982年12月4日，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上正式通过并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国家举办各种学校，普及初等义务教育，发展中等教育、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并且发展学前教育”。以宪法的形式确定了国家发展学前教育。

一位曾在广东中山市幼儿教育一线工作多年的教师回忆，上世纪80年代，中山的幼儿园办学已经颇为精细化。大多数幼儿园实现了“七有”，有光线明亮的教室、合适的座椅、活动场地、教具玩具、午睡的床铺、合格的厕所、流动水洗手，为了提高孩子们的食欲，幼儿园的菜谱尽量做到每周不重复。到了夏季，老师还会让小朋友穿着短裤、背心，到户外享受日光浴，有条件的幼儿园还开设游泳课，让小朋友尽情享受嬉水之乐。为促进幼儿的智力发育，老师在上课时会使用多种多样的教具，进行场景模拟等，启发他们的思维，锻炼各种技能。

到了2001年，在国家大力提倡素质教育的背景下，国家颁布了《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旨在促进素质教育在幼儿园的实施。

在“素质教育”的概念背景下，幼儿园不再只是一个托养机构，成为孩子一生中教育的起点。

“紧俏”的幼儿园

而伴随着人们对幼儿教育的重视，幼儿园变得越来越“紧俏”了。

自上世纪90年代起，我国推行公办幼儿园改革，实施“两条腿走路政策，鼓励政府与私营部门等合作发展学前教育，鼓励社会组织和个人依法建立和经营幼儿园。

1994～2009年间，由于各级政府对公办幼儿园的经费投入大幅度削减，私立幼儿园在此期间迅速发展，几近占据中国学前教育的大半壁江山。

“一方面，学前教育对人生发展的重要性得到更广泛认同，家长强烈希望孩子能接受高质量的学前教育；另一方面，中国前所未有的经济社会发展使得学前教育的供给情况变得更复杂，如大量农村劳动力举家迁移到城市等。”刘焱说，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国经济社会发生的新变化，导致了学前教育供给与需求之间矛盾的进一步激化，出现了“入园难”问题。

记者查到的资料显示，2005年，学前教育经费在中央财政预算中被削减为零，地方政府也只有极低比例的教育经费用以支撑为数不多的公办幼儿园的发展，导致学前教育的数量和质量整体下降。我国公办幼儿园的发展陷入非常不利的境地。

1997年以前，超过90%的幼儿园是由政府相关部门给予全额或者部分资助的，家长只需要交少量学费即可。然而，之后出现了大量公办幼儿园关闭，大批私立幼儿园兴起的新情况。“私立幼儿园因为缺少政府的资金支持，大多只能依靠收取高额学费来维持运营或营利。”刘焱说。

这一状况，持续到2010年。2010年7月，国务院发布了《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提出学前教育虽然是非义务教育，但也应主要受政府资助，由政府规划和管理。为此，要积极发展公办幼儿园，大力扶持民办幼儿园，并重点发展农村学前教育。提出到2020年，学前一年毛入园率要达到95%，学前两年毛入园率要达到80%，学前三年毛入园率要达到75%。

同年出台的《国务院关于当前发展学前教育的若干意见》，提出了若干行动策略，包括多形式扩大学前教育资源，多渠道加大学前教育投入等。

连任三届全国政协委员的刘焱，亲历了学前教育受到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也亲眼目睹了两会现场的学前教育话题“由冷变热”，由老百姓的街谈巷议，到成为两会代表委员的建议、提案，被举国关注。在她看来，近年来对学前教育的财政投入，可以说在共和国的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也造就了中国学前教育的跨越式发展。中国的学前三年毛入园率从2010年的50.9%提高到2018年的81.7%，“入园难”得到有效缓解；教师队伍的规模、教师培养机构的数量，各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扩展。“最显著的是，农村学前教育有了根本的变化，尤其在中西部农村地区，很多地方新建起了校舍漂亮的幼儿园。”

2018年11月15日，新华社受权发布《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学前教育深化改革规范发展的若干意见》（简称《意见》）。“《意见》的发布，犹如在一池平静的湖水中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激起了层层涟漪。”刘焱说，《意见》突出的一点是为我国普惠性学前教育公共服务建立非营利的供给制度，遏制资本在学前教育领域疯狂逐利的行为，响应了国内广大民众要求政府大力解决“入园难、入园贵”问题的热切期盼。

“依靠市场不可能解决普惠性学前教育公共服务的供给问题。当前学前教育发展的国际趋势，也是强化政府提供普惠性学前教育公共服务的主体责任，加大对普惠性学前教育公共服务的投入。”刘焱说，从国际来看，许多国家形成了以公立学前教育机构为主体的学前教育发展格局。2015年，欧盟国家和OECD成员国中，在公立学前教育机构就读的幼儿平均占比分别是75%和67%。近年来，还有一些国家，如日本、法国等开始实施免费的学前教育。

对于我国来说，办好学前教育的核心问题，是满足人民群众对于“就近、不贵、安全有质量”的普惠性学前教育公共服务的需要，这也是各国政府发展学前教育公共服务的基本政策定位，是国际上评价和比较学前教育普及与发展的基本指标。

学前教育吃的是口良心饭

“有人觉得，当个幼教老师，就是看看孩子的活儿，没什么难度，其实当一个好的幼教老师不容易。”36年幼教从教经历，19年园长生涯，一直坚守在幼教一线的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北海幼儿园园长柳茹对幼儿园老师的不易有着切身体会。在她看来，由于幼教的专业性，教得了大学生的老师，还真不一定能干得了幼教。

以普通公立园为例，一个班最小3岁的孩子25个，大一点五六岁的孩子30多个，但是一个班只有2~3名老师，一天吃喝拉撒全是这几个老师管，上课时候得专注于教学，一下课老师还得比上课还要专注，“不错眼珠”地盯着孩子的同时，负责开饭、消毒、摆碗筷、分饭……“幼儿园老师其实挺辛苦。”柳茹说。

“学前教育吃的是良心饭，因为你面对的是不懂事的孩子。”柳茹曾对媒体直言，她招老师，先看人品，“这点没得商量”。如果一个心地善良、德行好的人，爱孩子、爱这份事业，那么她一定能做好老师，而能力等一些东西，都是相对容易改变的。

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幼儿园教师往往被看做是看孩子的“保姆”，“青春靓丽、能歌善舞”被看做是幼儿园教师的“职业形象”。“不过现在随着人们对儿童早期发展重要性的认识不断提高，对幼儿园教师的要求早已经不是带孩子了，而是要求幼儿园老师能够对幼儿进行科学的学前教育。”刘焱说，比如，日常生活中，老师要去观察、发现孩子的需要和兴趣，要能利用玩具、图书这样一些教学资源，以及周围生活当中的事物和现象，去启迪孩子的智慧，培养他们的创造性；还要在和孩子一起玩游戏的时候，鼓励孩子跟同伴交往，注意培养孩子的社会交往能力。“一个专业的幼儿园教师，既要掌握有关幼儿保育方面的知识技能，也要掌握幼儿教育方面的知识技能；既要尊重热爱幼儿，也要能够合理要求幼儿。要做好这份工作，需要接受较长时间的专业培训。”

幼儿园老师是孩子走出家门后遇到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任教师。说到当今的幼儿教育行业，刘焱坦言：“过去、目前和未来，困扰学前教育发展的最大问题都是师资。”

早在2014年两会，她就专门提交了《关于依法落实幼儿教师地位和待遇的建议》的提案。在她看来，中国幼师队伍的现状特征可以用三句话概括———数量不足、素质不高、待遇偏低。“这三个特征相互作用，已成为环环相扣的因果循环链。只有打破这条循环链，才能建设一支高素质的教师队伍。”

在参加全国政协和教育部的调研走访中，她感到“喜忧参半”，喜的是幼儿园的房子盖起来了，忧的是建了幼儿园不等于办好幼儿园。甚至一些办园者以为办幼儿园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只要配上几张桌椅板凳，招几个幼师，看着孩子，教孩子唱唱儿歌、认几个字就可以把幼儿园办起来。为了最大限度获得利润，压缩办园成本，往往用极低的工资聘用完全没有受过专业教育、或者仅仅受过非常有限的专业训练、刚步入社会的学生充当幼儿园教师。

“不论是公办幼儿园，还是民办幼儿园，幼儿教师数量严重不足，待遇更是低到已经严重不能保证教师队伍的稳定、素质的提升，尤其是公办幼儿园的非在编教师和民办幼儿园教师，问题更加突出。”刘焱说。

而随着二孩政策放开，幼儿教师需求激增。据教育部统计：截至2017年底，中国共有4600万在园幼儿，220多万幼儿教师。目前缺教师71万、保育员76万。据预测，2020年到达入园年龄的幼儿将增加431万，缺少29万老师、14万保育员。两部分缺口共计190万人。

她认为，幼教队伍的现状，是历史形成的问题。长期以来，幼儿教师往往被看做带孩子的“阿姨”，入职门槛低；工作的专业性没有得到社会的尊重与认同，加上待遇普遍偏低，对优秀学生更缺乏职业的社会吸引力，学前教育专业培养学校找不到好的生源甚至生源数量都得不到保障。“到幼儿园招聘时，想挑选好苗子，难度就更是可想而知。”

“教育大计，教师为本。”让家长放心安心的学前教育，离不开大量优秀的幼儿教师，离不开一支高素质的幼教队伍。“要从根源上提高教师队伍素质。教师地位和待遇提高了，解决了后顾之忧，也能够安心从教，把更多的爱和精力放在提升教育质量上、放在支持孩子的发展上。”柳茹呼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