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王京

父亲节，作家王京与网友在线交流，回答19个问题忆父亲。进入访谈现场。

1、您的父亲是哪年去世的？当时多大年龄？因为什么去世的？

答：1991年冬天的一个早晨，父亲起床后准备在火塘生火取暖，突发脑溢血，一跤跌倒再也没能起来。我和两个哥哥赶紧轮流背着父亲到离家最近的雁门硫铁矿职工医院抢救，到医院后，医生检查后说赶紧转院到雁门中心医院，他们医院无法医治。这时，父亲清醒过来，问道：这是哪里啊？我回答说：在医院里。父亲说想上厕所解手，我们赶紧把父亲背到医院的厕所，父亲解了小便后又昏迷不醒了。我们赶紧转车将父亲送到40多里外的雁门中心医院抢救，在医院里，父亲回光返照，红光满面的他却说不出话，医生检查后宣布已经无法抢救过来了。就这样，父亲临终时没有留下一句话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一年，我21岁。父亲的突然离世对我来说打击太大。父亲去世的那个冬天，我常站在寒冷的风中问自己，生活真的这么残忍，要把亲人掠走呢，这就是命运吗？父亲去世后，母亲常常说，老头子一生行医做善事，没有任何痛苦就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是善终，好人有好报。

2、他都从事过什么工作？收入如何？您说过，小时候家在农村，很困难。他是如何支持您读书的？有没有说过为什么支持您读书？

答：父亲是医生，是当时县医院的儿科权威。“反右倾”、“四清”、“文革”等运动开始后，他厄运难逃，对“反动学术权威”的大小批判会，让他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折磨。他思虑再三，想了一个有组织批准的撤退方式，向医院工作队请假，跑回老家农村暂时躲避。就这样，父亲回到了老家农村过着边劳动、边行医的生活，衣食住行全靠自己维持。好在他在这里体会到了人人平等，没人再开他的批判会，要求到最低只要能生存就行的他，已经感到十分知足了。

父亲回到老家农村后，十里八乡的乡亲们经常慕名前来求医问病，父亲对穷苦的乡亲看病都不收取分文。农闲时，父亲经常一个人上山采草药，或者一个人坐在家里看书，过年过节也给乡亲们写写对联，父亲的毛笔字写的非常棒。父亲不会挣钱不想挣钱，所以家里经济很困难。

父亲对我的读书几乎是一种放任状态，不管。也许是父亲作为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深刻体会到了在“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遭受的磨难，他认为读书不一定会有光明前途吧。

3、为了供您读书，父亲做过哪些努力？

答：前面说过，父亲对我的读书几乎是一种放任状态，不管。但是为了生存，也为了我能够供我安心读书，农村所有的农活他都干遍了，扶犁、点种、铲地、收割、打草、挑土、掏大粪，干活虽累虽苦，不过当地的农民也都是这样干的，人家能干，父亲说他也能干；不同的是他还是一个医生，一个知识分子啊。印象中，父亲常常沉默寡言，吧嗒着烟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4、父亲有没有为了让您放心跟您撒过谎，或者您为了让父亲放心，跟父亲撒过谎？讲一下让您印象深刻的善意谎言？

答：没有

5、您与父亲之间有没有过矛盾和冲突，当时您是如何处理的？后来有没有后悔过？

答：小时候，家里的整个生活充满贫穷和劳累，使我无法忍受下去。为了摆脱这种心境，我只好逃到书里的迷人世界去。那时候，农村没有电，照明都是用煤油，非常稀缺，凭票供应。我晚上看书时，父亲常常不让我看书，说为的是节约煤油。因此，我就会和父亲爆发冲突，他会打我，我就逃跑。后来慢慢也就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了，那时照明用的煤油是紧俏品，当时家里也穷啊，没有多余的钱买煤油，必须节约。

6、您与父亲的相处模式是怎样的？父亲有没有打过或者惩罚过您？为什么？

答：我和父亲很少在一起交流沟通，我小时候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总是与众不同，乡亲们总是称呼他为王先生，乡亲们见了我总说这是王先生的老幺，在我幼小的心里总琢磨这是不是在骂人哟？为什么乡亲们见了其他人不这么说呢？

7、父亲都为您做过哪些让您感动的事儿？列举几件可以吗？

答：父亲在我的成长中总是扮演着严厉的角色，他不苟言笑，不和我嬉笑打闹却和母亲一样，一直关怀着我的成长。记得每年去离家十多里外的公社交公粮或者去离家三十里路外的大山里面换土豆种子，父亲总会对我说这个太重你拿不动，你拿个轻的。不管我多大，在父亲眼中始终是个孩子。

8、父亲对您最大的期望是什么？您实现了么？

答：父亲期望我做一个勤劳、诚实、善良、与世无争的人。我基本做到了，呵呵。

9、有没有让父亲失望过？是什么事情？当时父亲什么反应？您有什么感想？

答：父亲期望我能够学一门手艺，我却痴迷文学。也许他是对的，也许我是对的。

10、记不记得向父亲要过的最多一笔钱是什么事儿？当时您心里是如何想的？父亲又是如何为您筹钱的？

答：我读书需要钱时，父亲就会和母亲一起去挖草药、砍柴或者卖粮食。

11、您说过您父亲是一个乡村医生，他为人如何？给您以后的成长带来哪些影响？

答：他看病从不多取病人一分钱，像家庭贫困的病人，他甚至做到了分文不取。他的言行告诉我，能够帮助人就尽量帮助一下，人不一定能使自己伟大，但一定可以使自己崇高。

12、父亲生前，一直住在农村老家么？您离家求学的时候多大？之后多久回去看父亲一次？每次回去，父亲是如何迎接您的？

答：是的，父亲离开县医院回到老家后就一直住在农村。我从读初中开始就住校，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回家一次。我在诗歌《父亲》中写道：你随意一挥手臂/谷物便纷纷开花/大地拥抱着你/劳累就坐在你对面/年年岁岁/你在田间步雨/在雨中磨镰//若以额上粗糙的隶书为题/则你平凡的一生/也是篇通俗的乡土小说/随便寄给哪里/都会发表个醒目的位置/经久/耐读//读不懂的只有你自己/在你的眼里/日子永远是一株心爱的谷物/长着你最初的那个梦。

13、每次，您要与父亲离别，父亲都是什么表现？您心里什么感觉？

答：每次离家回校时，父亲总是停下手中的农活，说声路上小心一点哟。

14、现在想起来，对父亲，最悔恨的是什么？

答：对父亲，最悔恨的是：我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让他过上舒适的日子，他就离开了我，我再也无法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作家王京和女儿在一起

15、您哪年哪天有了自己的孩子？男孩儿女孩儿？

答：我2003年底有了自己的女儿。

16、您为您的孩子做了哪些努力？有没有在为她攒钱，买房或者供她学习？

答：为了孩子读书方便，我买了绵阳市中心最贵的学区房，读的是绵阳历史最悠久的学校，目的是让她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17、您想给您的孩子带来一个怎样的生活？

答：让她衣食无忧，安心学习，快乐成长。

18、现在自己对待孩子和当年的父亲对待自己有哪些相同和不同？

答：父爱如山，对孩子的爱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现在的条件比我小时候好多了，我有条件让孩子接受好的教育。

19、对您的孩子有哪些期望？

答：我不强求女儿读什么，只要她喜欢就是一件好事。毕竟是孩子，兴趣很容易培养，也很容易放弃。希望孩子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有强大的内心力量，能按照自己的梦想和意愿走一条自己想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