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算半个吃货的我自然对写美食的书很感兴趣,而好故事天生对人有莫大的吸引力。所以,我实在没理由不读《鱼翅与花椒》,一本写有趣的美食故事的书。
这本书的名字一看就是写美食的嘛,而且讲的是川菜,要不然为什么要用花椒作题?封面上是一张照片,作者扶霞·邓洛普一脸兴致盎然地与一位中年女人聊天。中年女人对着一桌子(由两张板凳拼成)饭菜而坐,右手中的筷子似乎随时都会向某一个盘子中的食物夹下。得到身为半个成都人的杨小咪盖章认证,这个场景八成拍摄于成都的某条小巷子中。
作者扶霞·邓洛普是个英国女孩,1994年,她来四川大学交流学习一年,之后又花了三个月时间,在四川烹饪高等专科学校学习专业厨艺,学的自然也是川菜的做法。这本书的封底上写着“这是关于中国菜的故事,也是一个英国女孩的中国历险记……通过扶霞的眼睛,我们得以用全新的视角来了解熟悉的中国菜”。
说是中国菜,其实大部分是川菜,毕竟扶霞来中国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居住在成都。所以,这本书从书名到内容都流露出她对四川和川菜的浓烈情谊。
这本书一共有16章,每章讲一个与美食有关的小故事。这些章节基本上按照时间顺序,看的过程中我发现扶霞在中国待的时间越久,她对美食的心态也在慢慢发生变化,很有意思。
序言中,扶霞最初在1992年作为亚太地区新闻报道助理编辑来香港,第一次吃到皮蛋觉得恶心得难以下咽,整顿饭的时间她“一直偷偷摸摸地在桌布上擦着筷子”,因为“筷子上沾着皮蛋蛋黄上那黑黢黢、黏糊糊的东西”。
之后她在1994年来四川大学交流学习,因为从小被教导要讲礼貌,所以她对热情的中国朋友夹到她碗里的食物都不好意思拒绝,“心一横、眼一闭”就将内脏、脑花、兔脑壳,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山珍海味张口吃了,结果慢慢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在第一次吃过兔脑壳之后,几乎每个周六晚上都会点炒兔脑壳来吃。
最后,她在中国待了若干年后又回到英国,在肯特郡的一个小村庄散心时路遇一大群鹅。在去中国以前,这些鹅在她眼里不过是乡村风景的一部分,但现在,她下意识地就开始想象,“鹅肉放在豆瓣酱和花椒里一起炖,锅子在煤气炉上骨碌骨碌冒泡”。看到这里,我啼笑皆非。美食就是具有这么大的力量。
扶霞每一章写得都是关于美食的故事,也是关于人的故事。
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写老成都巷子里谢老板家的担担面,那是成都最好吃的担担面,走遍天下只此一家。看上去其貌不扬的一小碗面,“加了一勺深色的、松脆的牛肉碎”,把面拌一拌,让每一根面条裹上酱油、红油、芝麻酱和花椒,效果简直能用“石破天惊”来形容。看到这里我,忍不住咽了好几下口水。
而谢老板看上去就是个有故事的男人,脸上总带着一种“阴郁不悦”的表情,不管来的是熟客还是第一次进门的客人,他永远只会问一句:“啥子面?”然后转身对伙计们喊一通客人点的面。不管扶霞他们那帮留学生多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跟他聊天、讲笑话逗他,他还是一张冰块脸。但就是这张冰块脸,也经不住扶霞热情开朗的软磨硬泡,一点点向她透露了担担面的配方,最终她在家里再现了谢老板的美味,也慷慨地在书里和大家分享了谢老板的担担面配方。
最后在2001年,谢老板的店在拆除成都老城的过程中也无法幸免,谢老板和他那成都最好吃的担担面从此再无踪迹。一同消失的还有充满生活气息的老成都。听杨小咪说,现在的成都早已没了旧景,都是新建筑,宽窄巷子也是重建的,于是我对成都再也提不起兴趣。看了扶霞的描述,我想如果时光倒流二十年,我一定要去看看老成都,钻进一条巷子,随便推开一家小餐馆的门。
除了人的故事,说到美食也离不开社会文化。所以,扶霞除了写美食故事,还写了她眼中的中国人和他们的生活。
她走过中国的很多地方,四川、湖南、福建、江苏、甘肃、西藏、广东、香港等等,所遇之人大多热情好客、十分善良,她也因对美食的热爱结交了许多好友。
在川大学习时,她认识了同校在读的博士生刘复兴,在这位热情的中国朋友的邀请下,她和他回家过春节,体验了一把中国北方的农村生活。刘复兴的家在甘肃的一个偏远小村庄中,从成都出发,要换好几趟火车、汽车才能抵达。当地环境贫瘠,生活贫困,村里没人有相机,扶霞招架不住村民的善良与热情,为全村人拍了全家福,也记录下了这个村庄的历史时刻、社会等级和家庭单位。
这个村子可以说是中国村庄的缩影,社会等级和传统都在别处可见到,比如老人的儿孙进门时要对去世的长辈的遗像磕头;家里的女性包揽所有家务,包括做饭、砍柴、生火等等,男人就在炕上懒洋洋地抽烟聊天,女人在男人吃饱喝足之后才在厨房吃点剩饭。
我生长在江南地区,这些等级制度虽然比我所见的严重一些,但核心类似,在一个大家庭中,最年长的长辈最受尊敬,吃饭时必定坐在首座。逢年过节,儿孙都要拜访长辈,表示孝顺。我的一些朋友说,他们确实在拜年时会给长辈磕头。在我的印象里,我的家乡这类传统习俗一直比较淡,所以没有这么多礼节。
女性的地位一直低于男性,这点也是相同的,农村中尤其如此。一般情况下,女性包揽家务,客人来访时,男主人招待客人吃饭、喝酒、聊天,女人就在厨房忙碌,甚至一顿饭吃完她们还没忙完,只能在大家离席后上桌。不过,男女平等的思想慢慢渗透进社会的方方面面,女性的地位也较过去有了提高,很多家庭都是男女分工做家务,甚至男性包揽做饭,我有些朋友的家中就是如此。
扶霞来到村子里被当成了贵宾。她去各家串门时,主人家都拿出最好的食物招待她。在刘复兴家时,她和男人一样坐在炕上聊天嗑瓜子,根本不用干活。这和我的认知也是相符的,在中国人的家中做客时,主人总是周到有礼,热情地让客人多吃点。我听长辈们说过,小时候食物匮乏,最好的食物总要留到过年过节享用或者招待来客。
虽然扶霞天性乐观开朗,但英国文化和中国文化也有发生冲突的时候。作为一个外国女孩,她自然引起了从没见过外国人的村民的围观。每天都有一大群人围着她,走到哪儿大家都要挤着来看她,跟她聊天。她每天跟主人家挤在一张炕上睡觉,甚至洗漱、穿衣服、脱衣服的时候都有人新鲜好奇地围观。因为厕所就是果园旁边的一块专门的空地,所以方便时还有驴子在一旁看着。从小生活在极其注重隐私的英国环境中,这样的遭遇让她倍感压力。
这样的场景我们应该都不陌生,特别是在过去的农村,家家户户几乎没有隐私,平时门就大开着,邻居随时可以走进你家,甚至你的房间,看着你睡觉、穿衣服、起床洗漱。你对邻居的家长里短就和自家的一样清楚。在城市化进程中,大家一窝蜂搬进了商品房,也越来越注重个人隐私,可能连邻居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这本书就像扶霞一样,乐观幽默、开朗活泼,我常常在看的时候笑出声来,大概热爱美食的人都比较热爱生活吧,而一个对生活充满好奇心、活力十足的人往往是很有感染力的。虽然书最后一小部分稍显逊色,但为了活色生香的前半部分,也非常值得一看。你会深受一个吃货的感染,爱上美食,爱上花椒、豆瓣酱、担担面、回锅肉,然后觉得生活还是挺有意思的,毕竟有那么多好吃的在等着你。
这本书翻译得也很好,语言生动、流畅,我很快就看完了。事实上,我是先看了书后的译者序被种了草。译者何雨珈是四川人,自然对写四川和川菜的部分信手拈来。难得的是,她也是个吃货。所以,我想应该没有比她更适合的译者人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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