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有一样羊肠子，老虎很是喜欢。名字虽然叫羊肠子，但确切来说，应该是叫羊血肠的才对。

有一年老虎去德州拍纪录片，兄弟李林，带老虎到德州百货大楼南十字路口附近的一个叫冠香园的夜摊，吃过那一回羊肠子后，现在每每想起，犹是口水四溢。

依稀记得是一个长箱形的推车，中间有一个火炉，上面架着一口烧汤煮肠用的大锅，锅盖是用白铁皮做成的两个半圆形，热气腾腾的，隔了很远就闻到香味扑鼻，有来吃的，摊主就揭开大锅，按客人要肥要瘦的要求，将灌好煮熟的羊肠子放入锅中，稍烫煮片刻，自汤锅中挑起，放到一个浅口粗瓷的蓝边碗中，手持一把薄长利刃，嗖嗖挥舞，手起刀落，须臾，串串羊肠子就被削成了寸许小段，令人眼花缭乱，如同观舞，再撒胡椒粉、辣椒油、香菜、盐、味精等作料，舀锅内滚沸的羊汤，浇入羊肠碗中，顿时，香气袅袅，令人垂涎三尺。

老虎最爱吃的是肥的肠，要一碗最肥的，在昏暗的路灯下，一碗羊肠子颜色晶亮，异香诱人，及至入口，先是被那翻转在肠外的雪白的欺霜赛雪的一层肥糯的羊肠油润了口，接着就是咬到那层脆脆韧韧柔滑的羊肠衣，再接着是那颤悠悠的粉糯且细嫩，微抿即融的羊血，吸吮着柔柔地顺着喉咙滑下，再喝一口那鲜美的掺杂着胡椒辣香芫荽异香的羊汤，再配上一个刚出炉的热烧饼，那滋味，真的叫一个绝！

这香，糯，滑，爽，怎能叫人不爱？怎能叫人不想念？

这羊肠子说起来似乎很简单，就是在羊肠内灌入羊血、淀粉、香料，在羊汤中煮熟而已。但细究起来，却很是复杂而讲究，要下大工夫的，羊血要新鲜，要选放养原野的山羊，磨刀霍霍以向，接鲜血于盆，过滤之后，再和淀粉香料混合搅拌均匀，羊肠子需要收拾得异常干净才行，反复清洗，翻转，把带着肥羊肠油的一面朝外，灌上拌匀的羊血，捆扎，架一口大锅，添羊骨头，加香料，滚一锅鲜美的羊汤，再把羊肠子放入锅内煮熟，火候也要恰到好处，肠油要润，肠衣要脆，肠内的羊血要润滑，且嚼之不粘牙，不硬或不成块儿状，口感还要温淡，确实是很有讲究的。

而且这德州羊肠子，种类亦繁，除普通羊肠之外，根据肠衣部位的不同，尚有肥肠，纯油，粗肠，细肠，皮儿……等等之分。吃粗肠的，是贪恋肠内羊血的美味，食细肠者，是慕图肠衣的脆嫩，而吃肥肠的，是因为喜欢羊肠外面那层白色网状的肥油，虽然在常人吃来会感觉口感较腻，但这种肥油若是喜欢上极易上瘾，老虎就是最爱这种，听闻羊肠子中还有一种叫纯油肠子的，是羊肠子上刮下的白色肥油，里面还带一点羊油疙瘩，腻香非常，还有一种叫皮儿的，是羊肠子最末端之处，细且脆，且不灌羊血，欲食此二味，需提前早去，老虎当日去晚，未能一品味道，甚为遗憾。

德州羊肠子，有人传说是从河北廊坊流传至此，也有传说是清朝时，有个满人吴三麻子迁至德州后所创，这个老虎尚未深究过，但魏晋南北朝时期高阳郡太守贾思勰《齐民要术》“羹臛法”中记载了一种“羊肠雌斛法”：取羊血五升，与生姜、羊脂、橘皮汁、豉汁以及米一升、面一升五合调和均匀，灌入肠中后煮熟而成。吃时，蘸苦酒和酱食用，便极似如今的米血肠了，而德州的“羊血肠”，显然应该也与羊肠雌斛法有些渊源。

朋友告知老虎，北京有一名曰“羊霜肠”的小吃，亦颇类于德州羊肠。曾任《北京文学》主编的林斤澜先生，曾专门写过这“羊霜肠”：“霜肠是羊肠子里灌上羊血，圆滚滚的使小火煮在锅里，以它为主，陪着煮的还有骨头肉、碎肉、筋头、软骨……羊身上没有名份的东西，全在这锅里了。吃主往小桌旁板凳儿上一坐，掌柜的在热腾腾的锅里，用手指头抓起一根肠，拿刀‘拉’下一节，切片码在碗底。再抓块碎肉切两刀，抓块筋头切两刀。匆忙又从容，耍刀中节又中看。再浇上汤，问声要辣的不要？要酸的不要？洒碧绿的香菜或韭菜末。要是冷天、风天、雪天、雨天，再搭上夜晚，那小火，那热腾腾的锅就是吸引力。”

北京的这“羊霜肠”，又叫“羊霜霜”。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因羊小肠里有挂肠油，翻过来后，白似秋霜，羊血灌进肠子放铁锅煮，羊血凝固在肠子里，白色的羊油凝在肠子上，所以得名“羊霜肠”。

仔细想想，真的很是贴切呢。比起在德州的名字“羊肠子”，那就更要形象了。

过去在北京，庙会或是街面儿的早晚市，都有摆摊卖煮羊霜肠的。羊霜肠可以凉拌来吃，把霜肠烫熟，切寸半段，用酱油、米醋、芝麻酱、香菜拌着吃，清爽香嫩。还有一种吃法类似灌肠，即将羊霜肠切成片，放在铛上煎爆。但一般都是将煮熟的羊霜肠切成小段儿，放入碗中，浇上煮羊霜肠的热汤，放入麻酱汁、酱油、辣椒油、香菜末，还有放酱豆腐汤儿、韭菜末或韭菜花的。一碗热腾腾，又红又绿，香气四溢的羊霜肠，吃者无不夸好。

要是更讲究一点的，就要用新鲜羊血跟羊脑羼和一块，灌入羊肠子里做成，因为用到了羊血和羊脑，所以也有人把这羊霜肠叫做“羊双肠”的。

老虎曾经读过一篇文章，讲的是"女伶三杰"之一刘喜奎做的一份羊双肠，读的垂涎三尺，不能自已，“一天大家到吴府吃羊双肠。果然这份羊双肠端上桌来，的确与众不同。一般做法是把买来灌好的双肠洗净，用漏勺在滚水里捞熟加佐料凉拌。这次吃的是用高汤汆的而不是凉拌，吃到嘴里嫩而且脆，石髓玉乳，风味无伦。据崔老太太（刘喜奎）讲：她的双肠是买回羊肠、脑、血，自己灌的，血多则老，脑多则糜，血三脑七，比例不爽，吃起来才能松脆适度，入口怡然。凉拌缺点是外成内淡，只能佐酒，她用口蘑吊汤，加上虾米提味，把每节肠衣上多刺几个小洞，下水一氽，不但熟得快，而且能够入味保持鲜嫩脆爽。”

如此美味，却只能在书中回味，遗憾。遗憾。

扯远了，老虎现在还记得当年在德州吃羊肠子的那个晚上，大家围在卖羊肠子的夜摊推车边，一人要一碗羊肠子，站着吃得热火朝天，那碗羊肠子，肠外白肥，肠衣韧脆，血糯且嫩，汤鲜且美，配热烧饼大啖，真是爽。

那是个夏夜，月明星稀，微风吹过，有美味，有好友，很是美好。

坚持原创美食文章，央视《味道运河》《吃货传奇》美食顾问，美食纪录片《搜鲜记》总策划王老虎与你共同搜寻舌尖上的“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