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大吃羊肉的，对它浓郁的膻味敬谢不敏。但自从去年被同样不爱吃羊肉的朋友实力种草金殿后山的羊汤锅之后，便一直惦记着。冬季阴冷潮湿，和羊汤锅再配不过，于是临时提议“不如去金殿，还可以顺便来一碗滚烫的羊汤，好暖和身子。”朋友爽快地答应，就这么一拍即合，我们踏上了寻羊之路。

食羊之心，早已有之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有了想要一尝羊肉的想法。

《国语》载：“天子食太牢，牛羊豕三牲俱全，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鱼炙，庶人食菜。”可以看出，牛羊自古就是上等肉，有羊出现的，基本都是朝廷官府菜，《楚辞》里有“炮羔羊”，唐宋时有“羊皮花丝”。苏东坡被贬惠州时，已经没有吃羊的厚待，但仍爱收羊骨，还喜滋滋地发明了“烤羊脊”，其光“骨”程度甚至让家里的狗都心生不悦。今天的街市上，羊肉的价格亦始终高于猪肉，不禁让人感慨，今我能食羊，何其美哉。

羊肉怎样做才好吃？似乎很少有人说起，大约羊肉是一种怎么都好吃的一种佳肴，所以才没有引发南北方的广泛争论，这便是我想尝试它的另一个原因。后来听朋友说起金殿后山的哈马者彝乡美食街，她形容那里的羊肉“好吃到灵魂深处，而且没有任何膻味，”就一直惦记着想去。光是没有膻味这一点，就已牢牢将我吸引住，更何况又是在急需热汤治愈的冬季。

羊肉之乡哈马者

从金殿后门出发，沿着金浑路一直前行，经过麦冲村后约莫三公里的路程，不远处就能看到道路左边的村庄里炊烟四起。仔细一闻，那烟雾中似乎还夹杂着几许肉的香气，便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哈马者彝乡美食街。入口处有很多摊位，当地村民会把自家种的菜和水果拿到这个小型集市上售卖，街边生起的火炉里，烤的是自家种的新鲜玉米，价钱不高，但味道足够有自信让你成为它的回头客。统一的迷你菜篮子容器异常和谐，让分散开的摊位之间产生了羁绊，仿佛踏进这条街的人都会生出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烤鸡蛋

炸洋芋

种类丰富的新鲜水果

烤玉米，最推挤

羊肉，才是这条街的重头戏。穿过小型集市，就到了羊肉的美食天地，洗刷干净的羊被整只地挂在餐馆门口，壮硕的体型可以想见它生前威风凛凛的样子；分量很足的羊肉串像小山一样堆在盘子上，吃下一串就等于吃了一条羊肉；餐馆名称印在旗子上，豪放地挂在两边…这些场景总让人产生奇异的西域幻想。哈马者村不像其它农家乐一样美食名声笑傲江湖，这里只有朴实传统的各种人，各种羊肉饭馆，不出名，无外来拥趸，就是本地老实的食客，吃了不会有赞美，吃完再来而已，一种朴实而基本的信任感。

所以随便进入一家餐馆，基本不会踩雷。我们选择的，是朋友极力推荐的老表羊肉，店门口两只招牌的特大号铜锅正在熬煮高汤，烧焦的肉皮覆盖着鲜嫩的羊肉，还没开吃就能想到它的美味。点菜之余，高汤的热气随着风向包裹住全身，一路的饥寒就这么被洗刷干净，浑身又有了力气，为接下来的羊肉盛宴做足了准备。

脾气不好的羊，往往被丢进火锅

人们常说“牛脾气”，但其实羊也并非全都温顺。云南的羊以山羊为主，山羊活泼，奔走高山危崖都如履平地，耐力超强；同时食性宽泛，几乎什么都吃，虽然肉质紧密，但却味重有脾气。

冒着热气的羊汤，和冬天再配不过

云南人对羊肉的处理，通常是连皮烧刮后进行炖煮，汤锅为主，讲究完整，骨、肉、头、蹄、杂保持齐全，滋味才来得丰富醇厚。老表羊肉家也是如此，羊肉大块煮熟，视吃客所需的部位分量进行分解，再添汤加料加热。但羊有脾气，需要抑制，何以抑制，无非作料。

“云南人本来就爱吃作料，尤其是在做有膻味的肉类时，作料就更是要舍得放，”老表羊肉家的厨师张大哥告诉我们。张大哥看上去很年轻，看他烧菜和配料，总有一种与他娃娃脸不相称的成熟与老练。“葱姜蒜必须放，再加入花椒、胡辣子包、小米辣、大小芫荽、八角等调味，膻味再重的羊我也制得下来。当然了，光有这些还不够，”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出“薄荷”，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开始狂笑，云南老饕的默契不需要过多解释。

用来舂佐料的石臼

没什么是一碗羊肉汤解决不了的

羊汤锅的精髓，全都集中在那一碗热汤里。张大哥说，羊肉汤美味的前提取决于食材的品质和新鲜，从羊的挑选到配料，他都得亲自把关。有了好的食材之后，还需要好的厨艺，“作料也不是乱放的，放多了容易夺味，放少了又达不到去腥的效果；其次要掌控好火候，火小了不能水油交融，火太急又熬不入味，要想把味道做好，就得有耐心等，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一样的道理。”我迫不及待想要盛一碗，朋友推荐往汤里加一点生韭菜，加入韭菜提味之后，羊肉的香气变得更加浓郁，两种味道同时在舌尖绽开，只有尝过的人才懂得个中奥妙之处。

一碗滚烫的羊肉汤下肚，食欲的大门已经被彻底拉开。夹一块带皮羊肉，蘸点卤腐或小米辣沾水，整块吃下去，咸鲜香辣，各味俱全。几个人围着羊汤锅，埋头苦吃，从远处看，每个人的头顶都像在冒烟。羊肉吃得差不多，再舀上一碗热汤，一口咕嘟下去，周身血脉，畅通无阻。再找个太阳晒得到的位置一坐，暖洋洋的日头罩在身上，大块吃肉，大口喝汤，真是什么都不换。

比羊血更重口的，是生羊血

一碗加满佐料的羊血摆到眼前，还没吃，我就快晕过去了。所以看到同行的两位男性朋友毫无顾忌地大口吃下去，还不停发出好吃的感叹时，我是有一丝怀疑在的。“这东西真的好吃，没有腥味，就跟果冻一样，甜甜的，”两位男性朋友开始了他们的游说，闺蜜终于禁不住诱惑，尝了一小口。我期待地等着她的反馈，她满脸惊喜地抬头看着我：“真的很好吃，不腥，还很嫰滑，”说完接着给自己盛了一碗，还边吃边念叨:“好可怕哦，我竟然在吃这么血腥的东西，”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又吃了一碗。

我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鼓足勇气打算迈出这一步。闺蜜小心翼翼往我碗里盛了真的只够吃一口的量，我闭上眼睛，视死如归般把羊血喂进去。真的和我想的不一样，没有腥味，像冰粉一样凉凉的，很Q弹。我慢慢睁开眼，朋友们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我，四周的空气也跟着静止，我不由得提高语气说:“真的好吃，”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使命。

追寻羊之美，到了这里，总算有了一个答案：我也须得是这里的回头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