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妙豆

看《百年孤独》时,我常笑出声来,那个不停发明创造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很像我的爸爸,只是他不冶炼黄金不研究天文,他只研究食物的味道。

我家曾经有两间西屋,在这茅草屋里,爸爸指挥我煮一锅葵花子,花椒大料没少放,瓜子却糊了。我们还炸过一盆带鱼,好好的带鱼段,进了油锅却碎成渣渣。还有白菜,腌了一缸,结果顶风臭十里,喂猪都不敢。可更多的时候,那个茅草屋飘出来的,是一家人的欢声笑语,笑声逐浪高,盖过了鱼香、肉香、饭菜香。

应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某个冬夜,粥熬好了,馒头也是现成的,就是没有菜。我爸盯上了家里的黄豆,他反复用热水泡,豆泡好了煮好了,他跑到村子外,拔了一大把芫荽。热豆子拌上切碎的芫荽末,再倒上酱油、香油、味精,拿筷子一拌,味道竟出奇地好。看孩子们吃得高兴,爸更高兴,他得意洋洋地说:“这叫芫荽豆,我发明的新菜。”一大盆鹅黄翠绿,这样萧条的冬天,谁家有这样的好饭菜?

图 | 视觉中国

豆,在我们的餐桌上,是个主要角色,我爷爷更是以豆为生,做豆腐的。天天看豆腐、喝豆浆,我们还是要开辟豆的不同吃法。

萝卜豆是个懒人菜,用肉骨头和萝卜、黄豆一起炖。一炖一大锅,炖上小半天,肉烂骨酥,豆子们饱含了汁水。这盆菜吃三天,吃到最后,菜都乌黑了,分不出哪是豆哪是肉。

有一回,我和爸闹了点脾气,一天不理他。吃饭时,我眼皮也不抬,夹起眼前的菜还没进嘴,就听爸突然一声爆笑:“哈哈哈,真是好眼力啊!一盆菜就这一块肉,让小冰一筷子夹走了。”一桌人刷地一下探起身来看我的筷子头,我也顺势跟着看,筷子头夹着一小块黑色的食材,是肉?还是萝卜?这谁分得清!

“吃吧,你眼力好,这块肉就该你吃。”我迟疑着把筷子送到嘴里,香,比萝卜有嚼劲,确实是块肉。弟弟妹妹紧张起来,肉少豆多,他们得找,可一盘菜吃完了,也没发现第二块。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身在异乡的我做了一盘萝卜豆,想专心地品味美食,可这很难做到,往事如鹅毛,这个拔我一下,那个撩我一下。直到这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那块肉,是爸爸精心策划的,他算好了我的位置、我的筷头。初冬美好的夜晚啊,那些西屋的美食,真妙,那些动人的往事,真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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