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 朱峰
一个人的味觉记忆,在六七岁时就慢慢定型,这种味道,叫“故乡的风味”。她是一种乡愁,一种抹不去的情感记忆。
生活在东海之滨,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从远古时代,我们越人就开始“稻饭鱼羹”,宁波的地理环境,可以说是山海皆优,东南福地,山珍海味均有出产。八百里四明山在西南侧,我们也可以吃到鲜美的大雷笋,和有着“素火腿”之称的笋干,至于海鲜、河鲜,那更是桌上少不了的。宁波人把很小的鱼叫作“猫鱼”,意思即是说用来喂猫的。“今天没啥下饭,买了几条猫鱼”,大概嫌弃这鱼儿太小,只能将就。
透骨新鲜的海鲜,保存不易,除了冰冻、晒干,就是酒炝盐腌。宁波人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藏冰,现在依然保存了冰厂遗址,在许多老照片里,那菱锥形的建筑,许多宁波人依然记忆犹新。
“鱼鲜五月味偏增,积冻中舱气自凝。未出洋船先贵买,几家窖得一田冰。”这是清代诗人李杲堂《鄮东竹枝词》里写的。旧时鲜鱼的冰冻保鲜是不容易的,普通家庭就选择咸腌保鲜,于是别具风味的宁波“咸下饭”就诞生了。宁波人美其名曰:“压饭榔头”。这类“压饭榔头”,在阿拉宁波是木佬佬,泥螺、辣螺、螺酱、蟹酱、炝蟹、酱膏蟹、蟹糊……
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蟹糊。我们经常用“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来比喻勇立潮头、敢为天下先的人。宋代鄞县文人高似孙写过一本《蟹略》的书,介绍各种蟹,是博物学上的一本名著。清代国学大师全祖望也嗜蟹,文集里可以找出许许多多写蟹的诗词,除了因为家乡风物值得反复歌咏以外,我想更多的是因为这种味道已深入骨髓,大概也可以算是检验是否是地道的宁波人家的一种方法。
先前有宁波人给客户送炝蟹的,不知道的客户,竟然放到锅里去蒸,真乃暴殄天物,尴尬至极。蟹有许多种,各种蟹也各有各的吃法。做蟹糊用的是梭子蟹,因为它的形状像一枚织布用的梭子,所以叫梭子蟹,俗称白蟹。梭子蟹很肥,雌的有红膏,所谓红膏炝蟹即用此腌制,白蟹煮土豆,白蟹炒年糕,也都是美味。宁波沿海一带都有出产,全年都可以捕获,七八月时吃蟹最当时,中国人说的“不时不食”,正当季的蟹是最肥最鲜美的。一般蟹有半斤重,雄的有些有一斤重。挑蟹也是一样技术活,据说不外传。当然这是一个玩笑,因为上街买菜,多半是母亲。梭子蟹的生命力极强,在上岸后,依然能“横行”多时。
梭子蟹可以鲜食,也可以腌食,鲜食味道极鲜美,可以佐酒,可以下饭,这是上天赐予海边上的美物,吃起来,像《红楼梦》里说的“满手是香”,听过一些老渔民讲述过“蟹黄饼”的故事,打开红膏活蟹,将蟹黄剔入碗中,待凝固后,风吹日晾,即成。当然在现在人看来,这类似电视剧里说的“鱼脑豆腐”,实在太奢侈。
红膏炝蟹是宁波的物产,是年夜饭的必备菜,冬季和春季之交,就过年的时候,挑选肥壮的膏满雌蟹,先清洗干净,蟹嘴巴朝上,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木桶或瓷碗缸里,一层盐,一层蟹,装满后,倒入调好的盐水,水要没过蟹。再用竹片的撑住,放石块压一压。腌个三五天就可以吃了。
上好的蟹可以做蟹糊,洗净,剪去小脚,剥开蟹盖,去内脏杂物,洗净,把肉剪成数块,加盐,拌匀,装入罐中,冷冻几天再吃,味道极佳。
小时候,每次母亲做蟹糊的时候,我便站在一旁看着,母亲很仔细,也很认真,一只蟹、一只蟹地慢慢清洗,洗干净后,把水沥干,用剪刀剪开,大至把红膏都能分配上一些,撒上盐,配上酒。放入罐中,过两天,就可以吃了。红膏似红珊瑚,蟹肉晶莹剔透,让人胃口大开,吃饭总有“再来一碗”的冲动。因为母亲蟹糊做得极佳,她也常常用来馈赠亲友。至今仍是亲友们津津乐道的手艺与人品,这似乎不光光是食品,而是她把对孩子对亲友的爱都融入了蟹糊之中。
食物不单单只是一种吃食,而是一种乡情,家乡的美食,母亲的味道,我们会永远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