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斌

主妇主中馈，这是中国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即便“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早已过时，照料一家老小的茶饭，仍是主妇的职责，同时还是大多数人内心的认同。无论多么青春靓丽的女子，无论你在专业领域有多骄人的成就，一旦为人妇为人母，总要将大好时光分些到灶头，日复一日为家人操持美味饭菜中，渐渐炮制出“妈妈的味道”。

妈妈的味道，是家宴的味道，春节的味道；是孩童味蕾最初的记忆，也是远方游子舌尖上的牵挂。春节，与其说是千门万户阖家团圆的日子，毋宁说是妈妈们一年中最辛苦也最有成就感的日子。也许是婆媳妯娌通力合作，也许是母女姐妹密切配合，除夕之夜，当冷盘、热菜、汤羹、甜点从厨房被端上团圆的饭桌，妈妈们额头的汗珠，流到嘴里，也是甜的。

记忆中，30年前我家的春节，年夜饭就是这样一桌“妈妈们”共同操办的盛宴。一入腊月，奶奶开始给我妈和我婶婶列采买清单：鸡鸭务必鲜活，必须本地散养；牛羊肉要看品种肉色和肉质，分部位分段购买；海鲜干货类等，要早点到国营食品公司排队；葱姜蒜芫荽韭菜等作料，也要分门别类买好放好。房檐下腊肉腊肠腊鱼挂起来了，平时不大用得着的大号砂锅、铁镬架起来了，方桌和大号圆桌面也准备好了，走廊里多了两只应急的小煤球炉子，以备炸油货、烧热水时灶头不够用。

我妈和婶婶虽是采购清洗的主力，但确定年夜饭的菜式、调鼎镬之味时，她俩还得不时从厨房进到里屋，向我奶奶汇报。金钱肚卤多久才香软又有嚼劲？凉拌粉丝里是加菠菜好还是胡萝卜丝好？牛肉炒冬笋切丝炒还是切片炒好？那时候没有度娘可问，也没有一堆APP提供菜谱，火候咋掌握，咸淡咋调和，全凭执掌灶头几十年的婆婆用经验和智慧带家人向完美靠拢。每家的年夜饭有每家的味道，每家年夜饭的味道，就在油盐酱醋的口传心授间，完成了美味的接力和传统的延续。

30年前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享用的八凉十热年夜饭，是奶奶版的“妈妈的味道”。我到现在还记得卤金钱肚的浓郁筋道、荸荠炒土鸡的鲜爽入味、板栗炖老鸭的软烂香糯……20世纪90年代，物质生活已相当丰富。我们几个平时就吃得肚皮滚圆的小孩，年夜饭桌上依然筷如雨落。为这顿饭准备多时的奶奶、妈妈、婶婶露出些许疲态，但看到一家人吃得这么香，脸上又都是欣慰和满足。

10年前，我妈成了年夜饭的总指挥。菜单做了微调，加进了几个她的拿手菜，但奶奶做的醋蒸鱼、冬笋炒牛肉等，依然是保留节目。醋蒸鱼是道风味别具的凉菜，油香与醋酸浸入鱼肉中，鱼肉因水分蒸发愈发紧致。吃完饭若这道菜有剩，大表弟是要打包带走的，用他的话说，是“配个米饭，一秒回到小时候”。

都不愿意长大，却也在光阴的匆匆流逝中接过了美味的接力棒，开始复刻起上一辈手艺来。今年的年夜饭，我已提早自告奋勇做主力，一是展示下我的厨艺，也想借机把妈妈和奶奶的经典菜再试练一下。

今年年夜饭我拟好的菜单更丰富了。鱼丸蒸蛋饺、梅菜扣肉是奶奶的味道，红烧带皮羊肉、排骨炖粉藕是妈妈的味道，秘制罗氏虾、避风塘梭子蟹是我在下厨软件上学会的拿手菜。这几年冷链物流越来越发达，让身居中原的我们，能方便地买到鲜活海产品。尤其是郑州融入“一带一路”建设后，作为国际航空货运枢纽的地位日益提升，来自世界各地的水果、肉类、海鲜，丰富了我家平时的餐桌，也使年夜饭的材料有了更多选择。

妈妈把奶奶的菜式传给了我，我也会把妈妈的菜式再往下传，用美食做一条丝线，系在孩子的味蕾上。我相信，只要有妈妈的味道在，走得再远的游子，也会惦记在这个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回家。因为在这场美味的接力赛中，在除夕的年夜饭中，始终不缺一味最好的调料，那就是爱。

刊发于2023年1月22日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