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谢玮丨北京报道

4月12日至15日，此前因病而推迟访华行程的巴西联邦共和国总统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病情初愈就率领再次“扩容”的庞大代表团，不远万里开启访华之行。

这是刚执政满100天的卢拉就任总统以来首次访问域外国家。这也是他第三次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第五次踏上中国大地。

而在卢拉访华之前，中巴在经贸合作上再次取得巨大突破。其中包括，年初双方签署了在巴西建立人民币清算安排的合作备忘录。

巴西外交部称，卢拉此次访华期间，双方将讨论广泛的双边议程问题，包括贸易、投资、再工业化、能源转型、气候变化以及世界和平与安全。卢拉带领的总统代表团成员包括巴西国民议会议员、州长、内阁部长和商界领袖。访问期间将举行商业活动、研讨会和政府间法案的签署。

卢拉此次访华之意何在？诸多细节体现了怎样的用意？对两国未来的经贸投资合作将带来怎样的影响？在全球化遭遇重大挫折、部分国家鼓噪“脱钩断链”之时，两国的“握手”释放了怎样的信号？

“充满期待”的访华之旅

“早上好，我准备启程前往中国。巴西和中国有11小时的时差，你们准备好跟踪我的访问日程吗？”当地时间11日上午，卢拉在推特上发文预告自己即将开启访华之旅。前一天晚上，他就曾发文称，此次访华的目的是加强巴西与中国的关系，“为了建设一个更美好的国家，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4月10日是卢拉就任总统满百天。当天，卢拉接受国家广播公司（EBC）采访时表示，目前政府的首要任务是恢复停滞的经济增长并启动新的计划。卢拉表示，将利用好此次出访巩固与中国的关系。

“我们希望中国能来投资，以便能在巴西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和新的生产性资产，比如修建新的高速公路、新的铁路，或者水力发电厂。同时，我们将向中国销售更多肉类和飞机等。”卢拉说。

3月下旬卢拉曾因病推迟了访华行程。在他重启访华之际，代表团规模又有所扩大。公开消息显示，巴西访华代表团堪称豪华，其中包括多名内阁部长、州长以及包括巴西众议院议长阿瑟·利拉与参议院议长罗德里戈·帕切科在内的39名议员，此外还有约240名商界领袖，代表团名额“一席难求”。另据路透社报道，此次同行的巴西政府部委代表中包括8位巴西内阁部长和5位来自巴西东北部各州的州长。

舆论普遍认为，这意味着中巴贸易将再上台阶。巴西有2.1亿人口，851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对于企业而言是进行经贸活动的“热土”。

据中国海关统计，2022年中巴双边贸易额为1714.9亿美元，同比增长4.9%，其中中方出口额619.7亿美元，进口额1095.2亿美元。巴西是我国第九大贸易伙伴国，而我国已连续14年成为巴西第一大贸易伙伴。

巴西和中国在1993年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在2012年升格为全球战略伙伴关系。两国将在2024年庆祝建交50周年。

同时，中国还是对巴主要投资来源国之一。巴西外交部负责贸易、投资和农业的副部长费尔南德斯说：“巴西企业界寻求与中国开展业务的意愿令人印象深刻。”

巴西各界无疑对中国“充满期待”。

中国已经成为巴西最重要的出口市场之一，在肉、禽、蛋等领域，中国是巴西当之无愧的大买家。

早在2017年，中国仅从巴西进口鸡爪就达到了400吨/年。彼时，巴西动物蛋白协会(ABPA)副总裁Ricardo Joao Santin在接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时就曾笑称，“如果一只鸡能长4只爪就好了！” 

“紧密合作”更要“提质升级”

“中国市场对巴西而言至关重要，卢拉此行必定是想要把经贸合作的蛋糕进一步做大。” 中国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周志伟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分析说，在经贸层面上，中国对巴西的重要性是任何其他国家都无法取代的，甚至包括美国、欧盟等传统合作伙伴。

近两年，中巴两国经贸成果显著。

长期以来，务实合作在两国关系中一直起着“压舱石”和“推进器”的作用。

周志伟介绍，在贸易层面，去年双方贸易额超过1700亿美元。对巴西而言，中国已经连续14年保持第一大贸易伙伴。中国也是巴西出口创汇的重要市场。去年，巴西对华出口顺差占其全国总顺差比重超过60%。此外，在巴西出口的10大类产品中，7类产品的第一大出口市场都是中国。对中国而言，商务部统计显示，巴西是中国的十大贸易伙伴之一。在我国大宗产品进口之中，如能矿产品、大豆及肉类等产品之中，自巴西进口占比份额较大，比如大豆占比就超过60%。

在投资方面，双方的投资互动也非常活跃。实际上，巴西自身的投资能力不足，对于外资依赖比较大。在目前全球流动性相对萎缩、低迷的情况下，巴西吸引中国投资增长较快。对中国而言，2021年，巴西是中国海外投资的第一大市场，当年投资体量超过对美、澳等国投资。中国对巴西的投资，除了传统的能源、矿产之外，也对基础设施加大了投资力度，这也是巴西明显的投资缺口所在。

而在卢拉访华之前，中巴在经贸合作上再次取得巨大突破。在3月30日召开的巴西-中国商业研讨会宣布了中巴私营部门的新伙伴关系。会议提及了20多项协议，包括能源转型和气候变化、采矿、工业、农业综合企业、金融、信息和通信技术、卫生、基础设施和建筑，以及贸易和服务等领域。

其中包括：中国能源工程集团公司与巴西“七个伙伴”（Sete Partners）公司在可再生能源、农业和其他领域签署合作协议；巴西淡水河谷公司与中国合作伙伴签署七项协议；交银巴西子行（Banco BOCOM BBM ）宣布加入中国银行间支付系统（CIPS）；巴西Odebrecht工程和建筑公司、中国电力建设集团和“七个伙伴”公司分别签署了合作关系协议等。

周志伟进一步分析说，从卢拉此次携带的经贸代表团就已经体现出明显的特点。首先，将传统的优势合作领域进一步做大做强。同时还要探索对华出口的多元化，比如在农产品方面，巴西的玉米、芝麻等新产品也在慢慢进入中国。此外，卢拉此行还体现出强化对华高新科技合作的意图，包括地球资源卫星、新能源、绿色经济、半导体和通信（如5G、6G）等等都是其关注的重点，“这些多领域的贸易投资的带动，可能会为中巴两国合作进一步提质升级。”

“这次代表团中也有非常多的议员，包括州长、地方政府等参团，这可能是对中巴政治关系的节奏的一种调整。”周志伟特别强调，在过去4年博索纳罗执政期间，实际上双边关系还是受到了一些干扰。卢拉政府显然表现出对于双边关系的重视，相信此次议员团的参加也会发挥相关作用。

周志伟认为，巴方也看到中国在很多国际问题，包括地区热点和全球热点问题上，提出了非常多的解决方案，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发展中国家的立场和声音及全球治理观。

“巴西也是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在全球治理问题上，双方的一致性程度还是很高的。尤其是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实际上就是聚焦当前的两大主题，和平和发展。” 周志伟说，作为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中巴两国共同的身份决定了，大家面临的局面和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相似的，“因此无论是在俄乌冲突、双方货币清算安排等方面，双方契合度都很高，具有共同利益。”

首站为何选择上海？

卢拉将访华首站定在了上海。4月13日上午，卢拉造访了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并出席巴西前总统罗塞夫担任该行长的就职典礼。同日下午，卢拉参观了华为上海研究所。

“卢拉总统将访华首站定位上海，参观‘金砖银行’，这也体现出其对于金砖合作的高度重视。” 周志伟向记者分析，事实上，在卢拉前两届任期期间，南南合作就是其外交政策的优先领域，在这样的总体目标之下，跟新兴大国之间的合作必定是南南合作的重中之重。相信巴西政府在未来三四年，一定会加强金砖合作方面的外交政策力度。

“事实上，在卢拉从前的任期期间，罗塞夫就是其内阁的主要成员，曾主管经济、能源等事务。罗塞夫担任金砖银行行长，可能希望金砖国家合作面进一步拓广拓深，不仅局限在经贸领域，更是意在与发展中国家的互动联动。”周志伟说。

分析普遍认为，在金砖国家合作机制建立的第一个十年，巴西借助金砖合作平台跨向世界舞台，国际地位显著提升。在金砖合作的第二个“金色十年”中，巴西将继续受益。

巴西媒体此前报道，卢拉此次访华，有望在北京签署巴西加入“一带一路”倡议的有关文件。

在周志伟看来，此次卢拉访华期间，两国有可能在“一带一路”倡议领域上突破的可能性很大，“无论是卢拉、还是巴西劳工党的其他主要成员，实际上对‘一带一路’倡议的评价都非常高，持非常开放的态度。” 2018年“一带一路”倡议在拉美落地，当时劳工党处于在野党的位置。“一带一路”倡议所释放的红利，在拉美其他国家都有所体现。如阿根廷等拉美国家加入“一带一路”倡议后，与中国的合作节奏有了明显提升。

“现在即便是在没有加入‘一带一路’倡议的情况下，中巴的合作水平并不低，活跃程度可能比其他国家更强。” 周志伟直言，双方合作的匹配度是主要考量，相信巴方也认知到，加入“一带一路”倡议之后，双方能够针对各自的发展战略实现更加有效的对接，更可能激发双边合作潜力，释放更多机会。

他认为，近10年来，巴西经济相对低迷，社会矛盾也逐渐显现。作为左翼政府，劳工党将民生问题作为社会治理的主要领域。无论是在经贸、投资乃至科技领域的合作，中国的确是巴西的优先合作伙伴，加入“一带一路”倡议，无疑会进一步激发双方更高效的合作。

呼吁金砖国家间用本币结算

4月13日，巴西总统卢拉在造访新开发银行总部时呼吁金砖国家用本币结算。

在致辞讲话中，卢拉说，“我每到晚上都会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所有国家都要用美元来结算呢？为什么不能是人民币或其他货币成为国际结算货币呢？”“为什么金砖银行不能用自己成员国的货币来提供贷款？我知道大家都习惯了使用美元，但21世纪我们可以做做不同的事。”

中国和巴西今年年初签署了在巴西建立人民币清算安排的合作备忘录。

巴西贸易和投资促进局（ApexBrasil）在一份声明中表示：“预计这将降低成本，同时促进更大的双边贸易，并为投资提供便利。”

在中金国际执行负责人王汉锋看来，此举将有利于中巴两国企业和金融机构使用人民币进行跨境交易，标志着人民币国际化进程迈出了重要一步，也意味着国际货币体系正在逐步迎来新变局。

他认为，本次合作备忘录的签署，对于中国而言，这意味着更加自主地参与国际贸易和金融活动，对降低外汇风险、提高国际经济地位和话语权均有重大意义；对于巴西而言，通过新增本币人民币清算安排，可以减少对美元金融体系的依赖，进一步促进与中国的双边贸易，提高自身国际竞争力。

王汉锋直言，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国际货币体系持续酝酿变革，包括全球经济力量对比变化、美国近年政策纪律性下降、单边金融制裁损害货币信任基础、技术革新与数字货币兴起、以及单一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具有内生的不稳定性等等因素叠加，均在客观上推动国际货币体系走向变革。

在周志伟看来，两国建立的人民币清算安排意义重大，事关全球国币体系改革。对于所有的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新兴大国而言，开展本币清算业务可能是未来趋势。这符合这些国家对维护更加公平的国际合作环境的具体诉求。

谈及未来双方合作的亮点，周志伟指出，未来除农业、矿业等中巴合作的传统领域外，两国在农业等产业链延伸，通信（5G、6G）、半导体、高端制造业等高科技领域的合作也有望加快脚步。

尽管作为新兴大国，巴西在整体科技实力方面离美欧等发达国家还有一定距离，但在个别领域，巴西有自己的比较优势，可以同中国实现优势互补。

周志伟介绍，中国和巴西在高科技领域的合作起步很早，可以上溯到上世纪80年代初，最早的合作领域是地球资源卫星，过去三十多年来，中巴联合研制和发射了六颗卫星。

“这种平等的、南南国家的技术合作，是符合巴西目前寻求技术自主的主要思路。”周志伟表示，这种新兴经济体之间的高科技合作，在打破发达国家科技垄断上具有相当重要且深远的意义，并为南南国家合作树立典范。

责编 | 姚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