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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奖作家大江健三郎去世 | 莫言:他有一个鲁迅般疾恶如仇的灵魂

日期: 来源:群学书院收集编辑:莫言



据日本媒体消息,日本著名作家大江健三郎于3月3日去世,享年88岁。

大江健三郎是日本当代著名作家,1994年,他因“通过诗意的想像力,创造出一个把现实与神话紧密凝缩在一起的想像世界,描绘现代的芸芸众生相,给人们带来了冲击”而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成为继川端康成之后第二位获得诺奖的日本作家。

大江健三郎的写作范围宽广且具人本关怀的精神,政治、核能危机、死亡与再生等皆呈现于他的创作中,代表作有《饲育》《个人的体验》《万元延年的Football》《被偷换的孩子》《愁容童子》《空翻》等。

大江健三郎先生曾多次访问中国,并与作家莫言结下深厚友谊,莫言曾说:

“在(大江健三郎的)这些书里,他没有回避这个世界的黑暗和面临着的巨大危险,他一如既往地向人们提醒着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惨剧,告诫着人们要防止历史重演过去的悲剧。同时,他也将他对这个世界的希望,寄托在那些未被魔鬼置换过的纯真儿童身上。他的声音是我们这个世界上令人头脑清醒的声音,他的作品也是能让我们的心智变得冷静和健全的‘醒世恒言’。”


今天我们和大家分享2006年作家莫言先生在大江文学研讨会上的演讲,以此缅怀。




大江健三郎先生给我们的启示

在大江文学研讨会上的发言

(节选)

文 | 莫言

来源 | 莫言演讲集《我们都是被偷换的孩子》

转自 | 莫言读书会微信公号




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不到六年的时间里,大江健三郎先生连续推出了《被偷换的孩子》《愁容童子》《二百年的孩子》《别了,我的书!》这样四部热切地关注世界焦点问题、深刻地思考人类命运、无情地对自己的灵魂进行拷问并且在艺术上锐意创新的皇皇巨著。对于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来说,这简直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功成名就的大江先生,完全可以沐浴在巨大的荣光里安享晚年,但他却以让年轻人都感到吃惊的热情而勤奋工作,这样的精神,让我们这些同行敬仰、钦佩,也让我们感到惭愧。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支撑着大江先生不懈地创作?我想,那就是一个知识分子难以泯灭的良知和“我是唯一一个逃出来向你们报信的人”的责任和勇气。


大江先生经历过从试图逃避苦难到勇于承担苦难的心路历程,这历程像但丁的《神曲》一样崎岖而壮丽,他在承担苦难的过程中发现了苦难的意义,使自己由一般的悲天悯人,升华为一种为人类寻求光明和救赎的宗教情怀。他继承了鲁迅的“肩住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的牺牲精神和“救救孩子”的大慈大悲。这样的灵魂是注定不得安宁的。创作,唯有创作,才可能使他获得解脱。



大江先生不是那种能够躲进小楼自得其乐的书生,他有一颗像鲁迅那样疾恶如仇的灵魂。他的创作,可以看成是那个不断地把巨石推到山上去的西绪福斯的努力,可以看成是那个不合时宜的浪漫骑士堂吉诃德的努力,可以看成是那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孔夫子的努力;他所寻求的是“绝望中的希望”,是那线“透进铁屋的光明”。这样一种悲壮的努力和对自己处境的清醒认识,更强化为一种不得不说的责任。


这让我联想到流传在中国东北地区的猎人海力布的故事。海力布能听懂鸟兽之语,但如果他把听来的内容泄露出去,自己就会变成石头。有一天,海力布听到森林中的鸟兽在纷纷议论山洪即将暴发、村庄即将被冲毁的事。海力布匆匆下山,劝说乡亲们搬迁。他的话被人认为是疯话。情况越来越危急,海力布无奈,只好把自己能听懂鸟兽之语的秘密透露给乡亲,一边说着,他的身体就变成了石头。乡亲们看着海力布变成的石头,才相信了他的话。大家呼唤着海力布的名字搬迁了,不久,山洪暴发,村子被夷为平地。——一个有着海力布般的无私精神,一个用自己的睿智洞察了人类面临着的巨大困境的人,是不能不创作的。这个“唯一的报信人”,是不能闭住嘴的。


大江先生出身贫寒,勤奋好学,博览群书,写作之初,即立志要“创造出和已有的日本小说一般文体不同的东西”。几十年来,他对小说文体、结构,做了大量的探索和试验,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他又说:“写作新小说时我只考虑两个问题,一是如何面对所处的时代;二是如何创作唯有自己才能写出来的文体和结构。”由此可见,大江先生对小说艺术的探索,已经达到入迷的境界,这种对艺术的痴迷,也使得他的笔不能停顿。


2022年冬,莫言与大江健三郎在高密东北乡


最近一个时期,我比较集中地阅读了大江先生的作品,回顾了大江先生走过的文学道路,深深感到,大江先生的作品中,饱含着他对人类的爱和对未来的忧虑与企盼,这样一个清醒的声音,我们应该给予格外的注意。他的作品和他走过的创作道路,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和研究。我将他的创作给予我们的启示大概地概括为如下几点:





01



边缘——中心对立图式


正像大江先生2000年9月在清华大学演讲中所说:

我的作品,无论是小说还是随笔,都反映了一个在日本的边缘地区、森林深处出生、长大的孩子所经验的边缘地区的社会状况和文化……在作家生涯的基础上,我想重新给自己的文学进行理论定位。我从阅读拉伯雷出发,最后归结为米哈伊尔·巴赫金的方法论研究。以三岛由纪夫为代表的观点,把东京视为日本的中心,把天皇视为文化的中心;针对这种观点,巴赫金的荒诞写实主义意象体系理论,是我把自己的文学定位到边缘,发现作为背景文化里的民俗传说和神话的支柱。巴赫金的理论是植根于法国文学、俄国文学基础上的欧洲文化的产物,但却帮我重新发现了中国、韩国和冲绳等亚洲文化的特质。”

对于大江先生的“边缘——中心”对立图式,有多种多样的理解。我个人的理解是,这实际上还是故乡对一个作家的制约,也是一个作家对故乡的发现。这是一个从不自觉到自觉的过程。


大江先生在他的早期创作如《饲育》等作品中,已经不自觉地调动了他的故乡资源,小说中已经明确地表现出了素朴、原始的乡野文化和外来文化与城市文化的对峙,也表现了乡野文化自身所具有的双重性。


也可以说,他是在创作的实践中,慢慢地发现了自己的作品中天然地包含着的“边缘——中心”对立图式。在上个世纪几十年的创作实践中,大江先生一方面用这个理论支持着自己的创作,另一方面,他又用自己的作品,不断地证明着和丰富着这个理论。


他借助于巴赫金的理论作为方法论,发现了自己的那个在峡谷中被森林包围着的小村庄的普遍性价值。这种价值是建立在民间文化和民间的道德价值基础上的,是与官方文化、城市文化相对抗的。


但大江先生并不是一味地迷信故乡,他既是故乡的民间文化的和传统价值的发现者和捍卫者,也是故乡的愚昧思想和保守停滞消极因素的毫不留情的批评者。进入二十一世纪后的创作,更强化了这种批判,淡化了他作为一个故乡人的感情色彩。这种客观冷静的态度,使他的作品中出现了边缘与中心共存、互补的景象,他对故乡爱恨交加的态度,他借助西方理论对故乡文化的批判扬弃,最终实现了他对故乡的精神超越,也是对他的“边缘——中心”对立图式的明显拓展。这个拓展的新的图式就是“村庄——国家——小宇宙”。这是大江先生理论上的重大贡献。


他的理论,对世界文学,尤其是对第三世界的文学,具有深刻的意义。他强调边缘和中心的对立,最终却把边缘变成了一个新的中心;他立足于故乡的森林,却营造了一片文学的森林。这片文学的森林,是国家的缩影,也是一个小宇宙。这里也是一个文学的舞台,虽然演员不多,观众寥寥,但上演着的却是关于世界的、关于人类的、具有普遍意义的戏剧。



大江先生对故乡的发现和超越,对我们这些后起之辈,具有榜样的意义。或者可以说,我们在某种程度上,不约而同地走上了与大江先生相同的道路。我们可能找不到自己的森林,找不到“自己的树”,但我们有可能找到自己的高粱地和玉米田;找不到植物的森林,但有可能找到水泥的森林;找不到“自己的树”,但有可能找到自己的图腾、女人或者星辰。


也就是说,重要的问题不在于我们是否来自荒原僻野,而是我们应该从自己的“血地”,找到异质文化,发现异质文化和普遍文化的对立和共存,并进一步地从这种对立和共存状态中,发现和创造具有特殊性和普遍性共寓一体特征的新的文化。





02



继承传统与突破传统


大江先生早年学习法国文学,对萨特的存在主义理论深有研究。在他的创作的初始阶段,他立志要借助存在主义的他山之石,摧毁让他感到已经腐朽衰落的日本文学传统。但随着他个人生活中发生的重大变化和他对拉伯雷、巴赫金的大众戏谑文化和荒诞现实主义文学理论的深入研究,他重新发现了以《源氏物语》为代表的日本文学传统的宝贵价值。


读大学时期,他对日本曾经非常盛行的“私小说”传统进行过凌厉的批评,但随着他创作的日益深化,他及时地修正了自己的态度。他“泼出了脏水,留下了孩子”。许多人直到现在还认为大江先生是一个彻底背叛了日本文学传统的现代派作家,这是对大江先生的作品缺乏深入研读得出的武断结论。我们认为,大江先生的创作,其实是深深地植根于日本文学传统之中的,是从日本的传统文学土壤中生长起来的文学森林。这森林里尽管可能发现某些外来树木的枝叶,但根本却是日本的。



大江先生的大部分小说,都具有日本“私小说”的元素,当然这些元素是与西方的文学元素密切地交织在一起的。大江先生的小说,无论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个人的体验》,还是为他带来巨大声誉的《万延元年的足球队》,还是近年来的“孩子系列”,其中的人物设置和叙事腔调,都可以看出“私小说”的传统。


但这些小说,都用一种蓬勃的力量,涨破了“私小说”的甲壳。他把个人的家庭生活和自己的隐秘情感,放置在久远的森林历史和民间文化传统的广阔背景与国际国内的复杂现实中进行展示和演绎,从而把个人的、家庭的痛苦,升华为对人类前途和命运的关注。



正像大江先生自己所说的那样:“其实,我是想通过颠覆‘私小说’的叙述方式,探索带有普遍性的小说……我还认为,通过对布莱克、叶芝,特别是但丁的实质性引用,我把由于和残疾儿童共生而带给我和我的家庭的神秘感和灵的体验普遍化了。”


其实,所谓的“私小说”,不仅仅是日本文学中才有的独特现象,即便是当今的中国文学中,也存在着大量的类似风格的作品。如何摆脱一味地玩味个人痛苦的态度,如何跳出一味地展示个人隐秘生活的圈套,如何使个人的痛苦和大众的痛苦乃至人类的苦难建立联系,如何把对自己的关注升华为对苍生的关注从而使自己的小说具有普世的意义,大江先生的创作,为我们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典范。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有的小说都是“私小说”,关键在于,这个“私”,应该触动所有人、起码是一部分人内心深处的“私”。





03



关注社会与介入政治


十九年前,我在写作《天堂蒜薹之歌》时,伪造过一段名人语录:“小说家总是想远离政治,但小说却自己逼近了政治。小说家总是想关心‘人的命运’,却忘了关心自己的命运。这就是他们的悲剧所在。”



政治和文学的关系,其实不仅仅是中国文学界纠缠不清的问题,也是世界文学范围内的一个问题。我们承认风花雪月式的文学独特的审美价值,但我们更要承认,古今中外,那些积极干预社会、勇敢地介入政治的作品,以其强烈的批判精神和人性关怀,更能成为一个时代的鲜明的文学坐标,更能引起千百万人的强烈共鸣并发挥巨大的教化作用。文学的社会性和批判性是文学原本具有的品质,但如何以文学的方式干预社会、介入政治,却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重大课题。


在这方面,大江先生以自己的作品为我们做出了有益的启示。大江先生的鲜明政治态度和斗士般的批判精神是有目共睹的,他对社会和政治问题的敏感和关注也是有目共睹的,但他并没有让自己的小说落入浅薄的政治小说的俗套,他没有让自己的小说里充斥着那种令人憎恶的教师爷腔调,他把他的政治态度和批判精神诉诸人物形象。



他不是说教,而是思辨;他的近期小说中,存在着巨大的思辨力量,人物经常处于激烈的思想交锋中,是真正的具有陀思妥耶夫斯基风格的复调小说。正如他自己所说:“我把写作这些小说期间日本和世界的现实性课题,作为具体落到一个以残疾儿童为中心的日本知识分子家庭生活的投影来理解和把握。”他把他的小说舞台设置在了他的峡谷森林中,将当下的社会现实与过去的历史事件进行比较和对照,他让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物和小说主人公家庭成员同台演出;于是,正如我在前面所说,从文学的意义上,这里变成了世界的中心,如果世界上允许存在一个中心的话。





始自于绝望的希望

2006年9月9日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的讲演

文 | 大江健三郎

译 | 李薇



我已经是个老人,在思考未来的时候,对于也许不久的将来会离开人世的自己本身,我并不做什么考虑,心里想的更多的是生活在将来的年轻人、他们的那个时代、他们的那个世界。我因此而深深忧虑。

  

我想到,自己在战后那些年曾经被给予希望,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与因日本人而遭受战争残害的亚洲、特别是中国人民真正和解,而现实能够告诉我们未来会是那样吗?我怀疑。在小泉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的那天晚上,与我有着同样忧虑的知识界人士向大家讲述的南原繁对未来的那个期望,今天正当年的日本人是否都懂得呢?如果现在的日本人没有那样的祈盼,将来的日本人又怎能把握好自己的思想和生存呢?






01



25岁首次访华的经历


这次能到北京访问,是承蒙中国社会科学院的邀请,承蒙我所崇敬的、思念的朋友们的邀请。我由衷地珍惜这次访问,感到格外兴奋。他们为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作家,准备了我所期待的最丰富的日程。

  

我是已经71岁的作家,如果我想再一次访问中国,也许只有带家属私人旅行的机会了吧。我第一次访问中国,是在25岁那年,刚刚成为一名作家。其实,在日本文学代表团里,与其说我是作家,不如说我仅仅是一名成员而已。那是1960年6月的事情了。

  

那一年,在日本连续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群众大游行,抗议日本政府把日美安全保障条约定位为军事条约。当时我认为,日本在亚洲的孤立将意味着我们这些年轻日本人的未来空间会越来越狭窄,所以,我参加了游行抗议活动。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和另一名作家被作为年轻团员吸收到反对修改安保条约的文学家代表团里。

  

由于这个代表团的性质,日程里安排了与中国领导人的会见。当然,对于我来说,其实只是在稍后的席位上看着团里的主要成员与领导人对话。对于热衷阅读中国现代史的我(现在上了年纪,回过头看自己,这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除了读书,就是用于写书了)来说,在那个位置上细细眺望中国的历史伟人,觉得他们犹如茂密森林中的参天大树。在这里特别想告诉大家,我这个人最爱的,就是书和树。

  

下面我引用自己的日记,里面提到一些人的名字,因为他们已经作为伟大的历史象征深刻地印在我们的心里,所以请允许省去敬称。我当时写到,毛泽东、周恩来、许广平、陈毅、郭沫若,还有文学家茅盾、老舍、巴金、赵树理……,那是多么茂密的森林啊!

  

在北京逗留期间的一天,这些伟人群像中的一位,曾经非常和蔼可亲地主动与我交谈。我们在北京逗留的6月末,正值日本国会即将审议安保条约修改方案,审议的前夜,东京的游行队伍包围了国会大厦,与机动队(相当于武装警察——译者)发生冲突,女学生桦美智子死亡。这个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周恩来总理在王府井全聚德烤鸭店宴请我们代表团。在门口迎接我们一行的周总理特别对走在一行人最后边的我说:我对于你们学校学生的不幸表示哀悼。总理是用法语讲这句话的。他甚至知道我是学法国文学专业的。我感到非常震撼,激动得面对著名烤鸭一口都没咽下。

  

当时我想起了鲁迅的文章,是指1926年发生的3·18事件。由于中国政府没有采取强硬态度对抗日本干涉中国内政,北京的学生和市民组织了游行示威,在国务院门前与军队发生冲突,遭到开枪镇压,47名死者中包括刘和珍等鲁迅在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授的两名学生。后面我还要讲到是什么契机使我从鲁迅文集中摘录了“希望”这个词汇。我回忆着抄自《华盖集续编》(翻译这本书的是曾经和我一起参加过东京游行的竹内好)的一段话,看着周总理,我感慨,眼前的这位人物是和鲁迅经历了同一个时代的人啊,就是他在主动向我打招呼……。

  

鲁迅是这样讲的:“我目睹中国女子的办事,是始于去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弹雨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女子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淡红色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纪念刘和珍君!”

  

那天晚上,我的脑子里不断出现鲁迅的文章,没有一点食欲。我当时特别希望把见到周总理的感想尽快地告诉日本的年轻人。我想,即便像我这种鲁迅所说的“碌碌无为”的人,也应当做点什么,无论怎样,我要继续学习鲁迅的著作。我当时还希望,我不应当再让周总理这样的伟大历史人物为了我花费他宝贵的任何一分钟。后来我一直坚守着这个原则。






02



鲁迅作品伴我读到老年


这个开场白可能长了些,说这些也是向社科院表示感谢,因为大家为我安排的整个日程遵循了我的原则,体现了我的愿望。

  

首先,日程中包括了和北大附中学生对话的机会。我是个作家,对教育是外行,但我要向孩子们讲述的是,在日本的山林地区长大的我是如何从母亲那里得到了翻译成日文的鲁迅的短篇小说,这些作品是如何令我爱不释手地读到老年,而我又从中受到了哪些影响。

  

此外,根据日程安排,将用一整天的时间召开我的作品研讨会,中国的学者们将从多个角度和我交换意见,这在日本也是前所未有的。我这个人的性格不是嫉妒心理型的(我夫人是我年轻时代曾经影响过我的好朋友的妹妹,我们结婚已经五十多年了,按她的话讲,结婚前和结婚后我从来没有嫉妒过什么),但是,对于村上春树的小说在中国各地的畅销和热烈研讨,我倒是有些嫉妒,所以特别高兴参加为我准备的研讨会。

  

日程中还包括今天社科院在这里为我组织的这场演讲会,我想你们都能够理解,我最后提到它并不是我以为这个日程安排的分量轻。

  

我要说的是,这是继2000年后,我在这里的第二次演讲。那一次,虽然不是我对中国的第一次访问,却是我在中国知识分子面前的第一次演讲。

  

六年前,我在演讲中提到了我的忧虑,即日本在亚洲正在走向孤立,日本国内民粹主义趋势逐渐显现。我不仅对北京的听众讲过我的这个担忧,也对东京的听众做出过提醒:千万不能让日本历史上多次重复的“锁国”再次发生了!事实是,我所忧虑的事情正在发生。

  

这次来社科院演讲,一方面感到高兴,另一方面感到紧迫。因为,我已经71岁了,也许没有第三次机会,作为一名对中国知识界抱着敬意的作家,也为了和我抱有同样意念的日本的那些朋友,我要尽我的力量。坦率地说,站在这里讲话的我,心情是沉重的。在这六年里,我与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学者保持着亲密的友好交流关系,在我东京的书房里,一直自豪地、珍贵地摆放着“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名誉研究员”的证书!

  

六年来,可以说我的担忧一直挥之不去。我长期以来所崇敬的巴金先生以高龄去世了。勇敢、诚实、卓越的文学精神贯穿于巴金的一生,他的人格的威严永远闪烁着光芒。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我把我的哀思写在了给社科院朋友的私人信函中,据说被发表在报纸上,也许有些人读到了。在那篇悼文中,我谈到了我的忧虑。

  

我在巴金的悼文里对日本政府走向与中国和解相反方向的强硬态度表示了忧虑。最近的8月15日,小泉首相强行参拜靖国神社。当天晚上,早有预感的我和我所信赖的知识界人士组织了大型抗议集会。

  

在今天的演讲中,我应当向大家介绍8月15日晚上我在东京大学安田讲堂面对一千两百多与我同样忧虑的老人、壮年以及青年人(包括很多女性听众)所演讲的内容。






03



我们共有深刻的危机感


在8月15日的集会上,我们所有发表演讲的人都事先统一了基调,大家都从对政治哲学家、教育家南原繁的思想分析展开,联系当今日本的政治和社会状况,探讨对南原繁理念的理解。

  

南原繁是日中战争、太平洋战争期间东京大学法学部的教授,战后不久曾经担任东京大学的校长。在担任校长期间,他频繁地对学生和一般市民发表演讲,其中许多在出版后被广泛阅读。演讲的内容集中在战后日本人如何重新做一名国民、重新做真正的人以及如何复兴已成为战争废墟的国家等问题上。

  

南原繁特别提到的是核武器问题。他说:

“经受了长崎、广岛爆炸伤害的人类第一个原子弹受害国日本,担负着重建自己和平新国家以及把战争残害的情况和废弃战争的决心告知全世界的义务。这不仅是对太平洋战争应尽的责任和应付的代价,也是日本的出路,是日本民族对世界历史的使命。”

关于中国问题,他说:

决定日本民族命运和未来的,只能是重新建立在真正和平基础上的日中两国关系正常化。它的实现需要一个根本的条件,那就是日本国民要对七七事变以来的战争责任做出深刻的反省、深刻的认识。

我只亲耳聆听过一次南原繁的演讲,那是1963年12月1日纪念学生出征二十周年时所作的题为“放弃战争的再次宣誓”。我以一名老作家的身份,把自己对那次演讲的深刻印象讲给人们、特别是年轻人听。

  

南原在演讲中谈到,战败前的两年,日军越来越被动,征兵令下达到大学,凡达到兵役年龄的学生都要上战场,即所谓“学生出征”。作为送行的教授,心情复杂。学生当中有的已经“对战争疑惑和忧虑”。当自己的教授同事对学生继续唱着“大义名分”、“道德意义”的高调时,不能否认有的学生确实已经认识到那是一场没有任何正义可言的侵略战争。要把这些学生赶上战场,怎么对他们说呢?南原在演讲中对当时的情况做了如下叙述,我在这里引用南原著作集中的原话。

“我不能对他们说‘即便违抗国家的命令也要依照自己的良心做事’。我不敢说。(省略)我对学生讲的是,‘国家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不论个人的意志如何,我们必须依照国民整体的意志行动。我们热爱这个祖国,必须和祖国共命运。要知道,一个民族和一个个人一样,终将经历很多失败和错误。因此,我们的民族将付出巨大的牺牲和代价。不过,这些付出将带给我们日本民族和国家真正的觉醒和发展。’”

我在8月15日演讲的时候引用了南原的话。当晚回到家里时,已经收到批评的邮件。发件人认为,南原没有阻止学生出征,而学生中一定有的死在了战场,而且有许多亚洲人、妇女和儿童被那些出征的学生杀死。怎么能允许教授的沉默呢?

  

这话说得对。面对不得不出征的学生,南原没有说出真正想说的话,对自己的反省和懊悔成为他战后行动的动力,他为此而付出了努力。我聆听南原演讲正值战争结束第18年,南原不得不担心的是,处在战后重建中的日本,本应对自己民族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和代价”、以及对近邻民族带去的更大牺牲有更深刻的反省,走上“真正自觉的发展之路”,但是这个“民族国家”却正在淡忘这个自觉……。下面再引用他演讲的一段话。

“……向内外宣布放弃战争、废除一切军备的我国,今天在战后同一个宪法下却拥有不亚于战前的二十几万兵力,由此可见建设新日本精神的变化,这一切正是对自己的抹杀、对自我的否定,这么说可能更合适。别的暂且不论,与此关联的最重要的问题是,战后的新教育理念已经发生了动摇和混乱。现在的政府、各政党口口声声自由与和平,但其精神内涵和志向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

“这不仅仅是为政者或政治家中的问题,在我们的一般国民中间也同样存在,所谓战前派(包括战中派),在战后18年来,已经淡化了对战争的反省和战后初期的决心,甚至已经忘却,这是非常令人担忧的。”

南原这种沉重的恐惧在他的另一段长话中表达得十分透彻。请允许我再次引用。

“就我国自身而言,俨然称为‘圣战’、打着肇国精神、‘八紘一宇’的大旗,称美英为鬼畜,以把他们赶出亚洲取得东亚新秩序的霸权为我民族神圣使命,在中国大陆和东南亚各岛施行暴虐,残害数百万无辜生命的那场战争,如果不是我们民族的暴举和错误、不是对同胞和人类的犯罪,又能是什么呢!我们所担心的是,现在,对所谓‘大东亚战争’的重新评价以及对其意义的强调,不论意图和动机是什么,都将导致所谓东亚新秩序亡灵的再次复活,导致毁灭中国的战争。实际上,我们的国民中有的人还没有从大东亚共荣圈的梦中醒来,‘梦,再来一次吧’的希望仍旧残存。”

关于最后这一段引用,特别是对于倒数第二句南原繁的痛切担忧,有几个发来的邮件、特别是五六十岁的听众反馈说,南原作为一名谨慎的哲学家,在思考未来时,恐惧的心理常常困扰着他。当时的担忧就是指“毁灭中国的战争”。

  

其实,当今,在与中国相处中,尽管日本紧紧追随着美国,一旦挑起战争,无论国土还是民族,首先从地球上“覆灭”的是日本和日本人。这一点连我们当中最健忘的人们(包括那些对广岛、长崎的事件根本不了解、对那些受到光辐射而终生痛苦并已经年迈的受害人的情况也根本不想知道的人)都应当想象得到。刚才我讲到南原繁的核心思想,他在1963年的演讲中透露了两个最大的担心。第一是日中关系的恶化;第二是笼罩世界的核武器。

  

我们不能否认的是,战后经历了六十一年,与南原演讲的时代相比,为“大东亚战争”和“东亚新秩序”正名的叫嚣更加露骨,在一些报纸上占据相当的版面,尤其是出现在面向大众的电视等媒体上。小泉首相认为自己的行动与这种复古性的论调无关、是个人“内心的问题”,今年8月15日参拜了供奉着“大东亚战争”“东亚新秩序”思想的具体实施者的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之后的舆论调查结果表明,有近50%的日本人对小泉的参拜表示支持。这是战后最大的历史转折点。

  

我在这里能向大家说的是,8月15日晚我们以南原繁的思想为主题、面对一千二百多名认真的听众演讲,我们大家共有着深刻的危机感——这样一个事实,以及将来我们不应当无能为力——这样一个期盼。






04



我越发坚信“希望”的存在


我作为一名步入老境的作家,从少年时代开始,六十多年来一直崇敬着一位中国的文学家,那就是思维最敏锐、民族危机感最强烈的鲁迅。我最先接触到的是鲁迅的短篇小说,在不断接触和阅读鲁迅作品的全部过程中,我从来没有间断做读书笔记,其中包括对鲁迅作品中提到的“希望”这个话语的理解等。实际上,我在很多场合都引用了我的这些读书笔记。无论是最初对鲁迅的话语的解读,还是半个多世纪过后的今天的理解,随着年龄的增长,认识在不断地加深。下面,我特别想就鲁迅所说的“希望”谈谈我的想法。

  

如前所述,阅读鲁迅已经伴随我的一生。日本刚战败的时候,我还是个少年,我家在四国的山村,没有优厚的文化背景,这种条件下的我又是如何阅读到鲁迅短篇小说的呢?这个问题在很长一段时期连我自己也像个谜。因为这次北京之行中我要在北大附中演讲,会提到这件事,所以非常认真地要把记忆中母亲给我的那本很小的《鲁迅选集》找出来。在我的读书笔记上记录了那本书是由佐藤春夫、增田涉翻译、岩波书店出版,后来又通过书店得知那个版本是1935年出版的。关于这本书的来历,我也是在母亲去世之前才听她说的。我母亲的一位自小要好的朋友,她曾在东京的女子大学学习,接触过中国的现代文学,后来作了教师。在我出生的那年(1935年),这位朋友在探望产后的母亲时,送给了母亲那本鲁迅的书。两年后,卢沟桥事变,战争爆发。我母亲害怕周围的监视,把那本书珍藏在了一个小箱子里,把敌对国文学家的《鲁迅选集》藏起来了。战争临近结束时,父亲去世,我失去了上中学的希望。记得当时生活非常艰苦,为生活奔波的母亲那时已经没有看书的余地了。

  

但是,战后第二年,新宪法颁布,半年后宪法开始实施的同时又颁布了教育基本法。我们大多数日本人心中所充斥的,就是刚才讲过的南原繁讲座中提到的对新生日本的决心和希望。我讲过,南原是一位依照和平宪法致力于教育改革的学者,其实我也是那个改革的受益者。村里办起了新制中学,我高兴极了。我母亲就是在那时把珍藏在箱子里的《鲁迅选集》给了我。那年我12岁,已经可以读《孔乙己》、《故乡》,我还专门把《故乡》的最后一段抄写在了学校发给学生的粗糙的写字纸上。我现在引用竹内好对那一段的翻译。

“我想: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鲁迅的这句话,对于当时12岁的我来说能理解得了吗?我重复着他的话,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但12岁的我非常珍爱这句话,我觉得鲁迅这个人太了不起了。

  

我19岁的时候开始了大学生活,开始阅读更多鲁迅的书。鲁迅所说的“希望”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为此我不知写过多少读书笔记(仅在新制中学读书时的笔记就有很多册),也多次把他的话抄录下来。

  

我在《华盖集续编》里读到一段,我想在这里读给大家。这是那篇悼念被杀害女学生的文章之后,在更加严峻的情况下,鲁迅前往厦门之前向北京女子师范学校的学生会发表的最后公开演讲,是记录下来的。

  

“我们所可以自慰的,想来想去,也还是所谓对于将来的希望。希望是附丽于存在的,有存在,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是光明。如果历史家的话不是诳话,则世界上的事物可还没有因为黑暗而长存的先例。黑暗只能附丽于渐就灭亡的事物,一灭亡,黑暗也就一同灭亡了,它不永久。然而将来是永远要有的,并且总要光明起来;只要不做黑暗的附着物,为光明而灭亡,则我们一定有悠久的将来,而且一定是光明的将来。”

  

我仍然记得自己在读了这个谈话后的感想。我特别意识到自己进入大学生活就是开始了人生新的阶段。12岁时对《故乡》的阅读其实并没有理解透彻,曾经在笔记中写过“希望”将怎样才能出现呢?现在,鲁迅面对现实危机,站在犹如一堵高墙的黑暗前,把希望解释得那么透彻。再联想到《故乡》的结尾,鲁迅向我们保证希望是存在的!他,是属于希望的!19岁的我终于破解了12岁以来未解的这道题。随着人生岁月的流逝,我越发坚信这个道理。






05



我们必须改变毫无反省的状态


我从一开始就告诉大家,站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讲台上的我,内心是非常忧虑的。这是我真实的并不情愿的感受。我已经是个老人,在思考未来的时候,对于也许不久的将来会离开人世的自己本身,我并不做什么考虑,心里想的更多的是生活在将来的年轻人、他们的那个时代、他们的那个世界。我因此而深深忧虑。

  

我想到,自己在战后那些年曾经被给予希望,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与因日本人而遭受战争残害的亚洲、特别是中国人民真正和解,而现实能够告诉我们未来会是那样吗?我怀疑。在小泉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的那天晚上,与我有着同样忧虑的知识界人士向大家讲述的南原繁对未来的那个期望,今天正当年的日本人是否都懂得呢?如果现在的日本人没有那样的祈盼,将来的日本人又怎能把握好自己的思想和生存呢?

  

伴随着自己的这些忧虑、或者说尽管有这些忧虑,现在我想告诉大家的有两点。当然,这只是我的强烈的祈盼,并不是说我已经看到了在不久的将来实现的可能。也许在我的有生之年看不到这个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我要把我的祈盼讲给你们。

  

我用汉语的祈盼(日文为“希求”——译者)这个词,它出现在带给战败后日本人再生希望的宪法中,也出现在教育基本法中,教育基本法与宪法在思想上、在丰富思想的感情上都是贯通的。我12岁的时候,曾经请教新制中学的老师,被允许把教育基本法的文章抄写在笔记本上(我总是把认为好的文章抄下来,这是小时候母亲教的,这个习惯保持到老,这也是自学者的学习方法),就是因为我深深地被“祈盼”这个词所牵动。

  

那么,刚才说过,我想告诉大家两点,第一点,三年前我的一个朋友死于白血病,他就是爱德华·萨义德,直到他过早去世之前,他一直主张巴勒斯坦的正义,批判当前充斥世界的美国的文化帝国主义。

  

他死后,日本的年轻电影人拍摄了记录萨义德生平的纪录片,其中有对他的同事们的采访。他们说,萨义德在他的晚年并没有找到解决巴勒斯坦问题的办法,但是,随着死亡的临近,萨义德逐渐变为“意思性乐观主义”,他认为,世界的人们不会永远这样,也许要经历很长时间,但巴勒斯坦问题是一定会得到解决的。萨义德的朋友们认为,虽然“不清楚他讲的很长时间到底是多久”,但对萨义德的“意思性乐观主义”有同感,并表示要继承他的遗志。

  

那么我也是这样想,虽然我忧虑现在的日本人与亚洲的人民、特别是位于其中心的中国人民之间很难达成真正的和解,也许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我应当抱着最终能够达成和解的“意思性乐观主义”度过自己的晚年。因为,如果我们不这样做,亚洲的人们、特别是日本人又怎能对未来抱有真正的希望呢……。

  

我现在讲我要告诉大家的第二点,回到刚才南原繁一生主张的思想上,对于把想象思考作为职业核心的我来说,南原思想是一个象征性的存在,我称之为“伦理性想象力”。我所尊敬的日本的部分知识界人士感到最痛苦的是,现在的大部分日本人已经不再具有对那场战争的记忆。

  

可能更多的人会说,如果老人失去了战争的记忆,那年轻人就更记不得,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那个记忆。但是,正因为年轻人是可以通过教育了解过去的,所以我用“意思性乐观主义”更正自己的忧虑。我想呼吁把教育作为核心渠道,运用“伦理的想象力”唤起日本人对未来的构想。如果说为了推动自我教育需要具体的教材,那我们周围不是有很多吗,问题在于需要勇气面对现实。更坦率地说,就是我们要改变现在这种毫无反省的状态。我们要为我们的未来拥抱“伦理性想象力”的祈盼。

  

我还是要朝着这个目标,把它作为自己晚年的工作,加入到保卫宪法第九条、保卫教育基本法的运动中。已经有老年、壮年、青年和妇女等有觉悟的日本人走在了这条道路上。诚然,我们所面对的是猛烈的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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