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由于过去保险停办了20年，市场上对保险也是不了解，竟然发生这么一件事情——就在静安区的我们（人保）一个保险公司，有一天有一些人抬了一个保险箱，要修。他们根本不了解保险是什么。”

——沈建中，

改革开放后中国现代保险业发展的见证者、亲历人，2018年，88岁。

保险行业是中国现代金融业的三大支柱之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国保险业务发展也走上了正轨——第一家恢复经营的保险企业，是中国人民保险公司。可以这样说：中国人民保险公司的发展，几乎就是中国人自己保险事业，走向现代化的一个缩影。

照片上这张颇有外滩“万国建筑群”风姿的大楼，正是地处中山南路700号的“中国人民财产保险公司大厦”，“中国人自己的保险事业” 起步的地方之一，她目前还在使用中；改革开放初期，刚刚复业的中国人民保险公司，就是在这里开展了最初的寿险业务。

2018年的夏天，当第一财经广播记者踏上这条寻访当年的 “中国人民保险公司”之路时，已经有一批施工队伍进驻到了附近：

据现任 人保财险上海市分公司专家、船舶货运险部总经理朱建春说，这里早就被纳入了市政规划，目前，一些主要业务已经搬迁到福佑路8号的新楼去办公了。要离开“老地方”了，他和同事们也是有颇多的感慨：

朱建春告诉记者，“中国人民保险公司实际上是与我们共和国同龄的”——它成立于1949年10月份，1979年底到1980年初，它全面恢复了国内保险业。但当初，“老百姓对保险的认识也是非常不足的”。

1983年6月，上海市分公司迁入宛平路590号爱建大厦办公

左图：1993年8月20日，人保上海分公司迁址中山南路700号保险大厦办公

右图：1995年，人保上海分公司大楼新立面珍贵资料照

在朱建春的引荐下，在一间老会议室里，第一财经广播记者第一次见到了现年88岁的沈建中老人——他是80年代初，人保公司复业后的第一任“国内财产保险部经理”。时间滑过40年，这位当初“北大第一批保险专业的高材生”已白发如雪，但谈起“1979年10月中央下发《关于恢复 国内保险业务和加强保险机构的通知》”时，老人仍然十分激动，双眼熠熠生光：

沈建中先生接受第一财经广播记者专访

沈建中说，当时，他已经在人民银行工作多年，娶妻生子，生活稳定。所以“实话说刚收到第一份归队召唤时，也和所有考虑‘换不换工作’的人一样，止不住想了很多”。但他的犹豫，很快止于一件至今令他印象深刻的“小事”：

“1980年，有一期《半月谈》，大概是8月份的，写了一个故事：在成都有一个退伍的军人叫卢德金（音），他买了一部运输车，把村里的农副产品运输到城里去卖，农民很欢迎。 时间一长，跑长途的车辆难免产生状况，农民们就和卢德金一起琢磨商量，他们还要出多少费用，这笔钱只能用于车维修、赔偿。我一看这就是一个保险吗？就想到改革开放的初期，经济的发展，保险大有可为。”

1991年8月7日，上海市遭受40年来未遇的特大暴雨和龙卷风袭击，全市有6800家企业和数万家居民家庭进水，受损面较大，中国人民保险公司上海市分公司支付暴风雨赔款1.7亿元

2003年9月，人保员工赶赴上海轨道交通4号线“7.1”事故现场后拍摄

2018年，人保财险上海分公司老办公楼内的部门设计历史痕迹

受此触动， 1980年，沈建中正式归队人保公司。同期，中国人保驻伦敦联络处也成立了。上海财经大学金融学院保险系主任，钟明教授对此同样是记忆犹新。这位当今业内知名学者“当年的第一份毕业实习机会”，居然也正是人保公司以其资源构建并推荐提供的。

“改革开放以后第一家唯一的保险公司做的贡献主要是在市场体系的建立。这时候人材那么缺，人保接到的任务，无一不是具备着‘天大的挑战’。比如说，我们要卫星上天了、要搞海洋石油、核电站开发了，都需要保险。应该说，当时大家都意识到，国家利益是第一位的，为此必须开发保险。”

钟教授恳言，今天的年轻人，甚至很多本专业的学生，可能都很难想象到，如今从毕业到就业，到执业，其中顺理成章的一切，在“当初”，全部都意味着“从无，到有”。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保员工在国棉六厂火灾卡看现场资料照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保员工进行农业保险风险查勘资料照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保员工进行企业财产保险风险查勘资料照

那是一段值得铭记的，艰苦奋斗，却激情燃烧的岁月。

1982年，中国人保刚刚恢复办理寿险业务，沈建中和同事们挤在外滩24号的一个小阁楼里，“要长途电话没有、要公车也没有”。但最难的，还是“先把保险卖出去”：

“譬如举个例子，这个行业现在没有了——叫‘肥料船’，职工呢天茫茫亮就要起来收集上海市的大粪，发生的事故比较多，收入也比较低，去宣传保险呢可能人家还有需要，那么我们也天没有亮到他们那里去。”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保公司员工在上海一普通居民家中为社区邻里办理保险赔付手续资料照

沈建中老人双手比划着告诉记者，其他“拓展业务”的领域，还有包括工地、菜场等“一线里的一线场所”，要白天黑夜地赶去，尽快给投保人“现场办理承保的手续”：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个夏天的夜晚，人保公司在上海街头搭台宣传保险资料照

此外，每个月的内勤工作中，还要“手动”把各家投保单位的险费跟员工个人“一一对口”，常常要好几张纸才能厘清一个小组的保险材料，“花的精力那可不少，不像现在，有电脑。”

1986年保险公司员工在城市街头开展保险宣传资料照

1986年人保员工在农村开展保险宣传资料照

谈到这里，沈老不禁感叹：现在，短短的几十年过去，人保的资产已经达“万亿”级，想想当年，“办保全靠两条腿，自己公司连一部去郊县的车都没有”，打电话还要去人民银行的座机，“这个说明，改革开放以后，这个发展真是非常惊人！”

1988年市民在保险公司柜台办理保险业务资料照

就这样“肩挑手扛”地，中国保险的国内市场慢慢“养成”着。人保财险上海市分公司专家朱建春说，中国人保从那时起，开始广泛架设新型险种， 对国民经济各领域的覆盖和支撑，最花时间：

“最初可能从大家知道的最简单的企业财产保险、人身保险；当然当时有机动车辆保险，但是老百姓用的这个车辆这个是占比是很小的，现在基本上在中心城市每个家庭都有。甚至一个家庭都有两辆车以上，所以这个车险目前机动车辆保险目前发展的很快。”

1989年10月中国人民保险成立40周年，中国画院画家作画留念

人保公司存照：1991年承保了市公交总公司所属四个分公司的1600辆公交车和邮电局的全部车辆

人保公司存照：1992年6月上海地铁一号线向分公司投保了建筑安装一切险和第三者责任保险，保险金额逾人民币15亿元

钟明教授记得很清楚——当时，像人保公司这样的“国企领头羊”，天然还要承担起另一种责任——对接国际市场的改革和创新。为鼓励国有企业和产品“走出去”，人保要负责提供 “出口信用保险”、保险经纪和再保险业务；进出口货物时，尽量分别用FOB、 CIF价成交以创汇创收……很多细节，都拓展了后来行业发展的脉络：

“那时候有一个很标志性的事儿就是1985年颁布了《保险公司管理暂行条例》，为今后其他保险公司的成立法律上提供了依据；1995年有《保险法》，96年开始搞“分业经营”，人保就是率先把它中国人民保险公司分成四家大公司——中国人寿、中国人民财产保险公司，然后中再、还有中国保险公司就其中包括像太平太险。”

人保公司存照：2003年人保开始股份制改革

钟明教授在笔记本上列出了一个个年份和其对应的大事记告诉记者，在学术界有着这样一种说法——“当年的人保公司若不‘一分为四’，现在就是全球最大的保险公司 ”。

人保公司存照：1992年建造“上海中国保险大厦”的合作意向书，已认定在浦东陆家嘴1-5地块建造该大厦

人保公司存照：1992年配合浦东开放，成立浦东分公司提供保险服务

进入90年代，沈建中退休了。当时的保险市场已是国企、外企“百花齐放”，行业对监管创制的需求开始显出从未有过的迫切。“退休不退工”的沈老，很快以“上海市保险同业公会秘书长”的身份，带领团队投入到了全新的工作中。

据老人说，他首当其冲要解决的，就是当时“情况最多”的”保险代理人”问题：

”资格管理要考试，流动管理、职业管理、奖惩管理。有一个代理人上海做得不好，到海南。海南就讲：上海同业公会对你通报了，我们不能用。基本上全国的其他的同业公会都按照我们这个做法在做的蛮多。”

说到这里，沈建中难掩自豪。他说，类似的举措，不仅让上海同业管理在全国“打出了品牌”，也一举赢得了不少刚刚进入中国市场的大牌外资公司的“信任票”， 市场环境越来越合规、融洽。

上世纪九十年代，人保公司领导率员工赴美国考察学习留影

上世纪九十年代，人保公司代表与国外同业友人在上海展览中心“扩大对外经贸交流”展务活动上留影

今天的中国保险业，已经做到了“市场风险绝大范围覆盖”，全国保险市场上的中外从业主体已达到了158家，2017年，仅上海保险市场的保费收入 累计就达到了1587亿元。

人保财险上海市分公司专家朱建春告诉记者，作为中国保险业先驱的中国人保，现各类分支机构也多达12000多个；其构建的销售服务体系、机构网点遍布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熟悉国情、能力过关的高级管理人员和优秀专业骨干。

不过，这几年，人保财险做的更多的，还是“保险产品的创新”——像911中国商飞、钻井平台、二万一千箱集装箱船等这种“国家发展带动的新兴市场产品需要”，特别在责任保险、“首台套保险”等方面，要走了行业的前列。

上世纪九十年代，人保创新“女性险种”新闻发布会存照

放眼未来，经验丰富的沈建中老人认为，首先要重视保险资金的开发和利用。“（钱）应该用于对保护有利用途的，一个对防灾减灾的部门我们应该要合作、要开发，防止灾害事故发生以后造成大的灾害事故国家损失。”

人保公司存照：1987年向大众汽车赠送消防车，并帮助培训防灾人员。

沈建中老人指着这张照片说，当时，他也随队前往德国，联系了当地一个制造厂，订购了二辆高层云梯的消防车赠送给上海消防部门，这也是当年“全国首批高层云梯车”——“说明保险跟防灾的关系是很密切的”。

怎么买的呢？据沈老回忆，当年根据总公司规定，每年固定提成的业务费用可专项用于添置保险、防灾类设备，有需要可使用外汇。这件事，也被钟明教授反复提起 ：

“那时候都认定是1885年第一家民族保险公司成立，所以上海在1985年举办了一场‘民族保险业100周年’活动，那时候只有人保公司，它就捐了两辆消防车。好像那时候40万美金，当时算是很大的钱。”

她建议今天的保险公司也要学习当年的人保，参与一些社科实验，本着“让事故尽量少发生”的原则，做好“防损”投入：

“那时候已经开始要造高楼什么，就要有云梯。过去的消防车是没有云梯的。”

“最近的气候变化这么大，全国的这一方面的灾害事故的资料很好地集中，研究以后怎么防范，那么保险资金应该其中有一部分跟地方结合起来。 还有个养老——怎么解决人民群众的困难。”

上世纪九十年代，人保公司参与上海某大楼火灾现场调查随摄资料照片

“第一个以国家战略为己任，还有一个就是有专业化。”

上海财经大学金融学院保险系主任钟明对此直言不讳——眼下当有更多的“行业领头羊”主动拾起“接力棒”，做好新险研发、风险管控和人材培养等“基础工作”：

人保公司存照：

1989年防灾中心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技术经济研究所上海分所、上海电视二台联合举办PIM平板玻璃包装设计竞赛活动，最后由上海新光显示仪三厂工人夺取最佳设计奖，该项设计能使玻璃破损率下降50％以上，不但可节约社会财富，同时又开创了防灾的新路子，我国平板玻璃在运输途中破损率高达20％以上，仅我国88年就支付赔款100多万元。

人保公司存照：

1991年8月7日，上海市遭受40年来未遇的特大暴雨和龙卷风袭击，全市有6800家企业和数万家居民家庭进水，受损面较大，中国人民保险公司上海市分公司支付暴风雨赔款1.7亿元。

上海财经大学金融学院保险系主任钟明认为，改革开放以来，作为大型国有骨干金融企业，中国人保始终积极履行其保障经济、稳定社会、服务人民的职责，先后为三峡工程、岭澳核电站、中国航天、青藏铁路、国家大剧院等国家重大工程提供优质风险保障， 带起了行业的“好头”。

“比如说你风险管理的能力，这网络风险跟我们传统的风险是完全不一样的，另外用在国计民生的这些东西，医疗保险、养老保险，这都是保险的难题。 我希望这些老牌的保险公司，能够在这起到一个中坚的力量。”

人保公司存照：时任分公司总经理的何静芝（图中女）带队查勘受灾现场

钟明教授认为，另外一方面，人保要发挥其县域构架优势，继续深入服务三农，实做好农业保险覆盖和创新。“一个国家的保险市场应该多元化的，要有不同的体制的，不同的所有制的，不同的专业化经营越丰富，这个市场就越多元化。”

人保公司存照：时任分公司总经理的何静芝（图中女）带队查勘农村保险

人保公司存照：

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市分公司与农业银行自1990年以来双方友好协作互助代理，双方于1992年5月签订《保险业务代理协议》，至1994年12月31日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