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秋天,一个孕妇有点不好意思地拨通了于丹的手机:
“我已经出院了,还能找你吗?”
“当然可以!”
于丹并不是医生,而是医院里的新兴角色——医务社工。
你可以理解为,医院里知道患者最多秘密的人。
孕妇叫翠翠(化名),怀孕16周时曾在深圳市妇幼保健院住院保胎。当时于丹自制了社工服务的宣传单,全院“扫楼”派发,上面有8个字特别显眼:
免费服务 隐私保密。
翠翠拿着传单看了又看,始终没有勇气拨通那个电话。
出院回家2个月后,她实在受不了了:
“我总觉得家人想害我肚子里的宝宝。”
老公拿刀削水果,她感觉他随时会一刀捅向自己的肚子,家里人拎壶倒热水,好像下一秒开水就要泼过来,泼到孩子的脸上……
每天一到傍晚,这种恐惧就像黑幕一样笼罩下来,把整个房子压得透不过气。
她知道这是幻觉,但就是挥之不去。
于丹问起家庭的情况,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是二婚的。”
十年前的第一段婚姻,或许才是“祸根”。
翠翠与前夫的婚姻,在外人看来是门当户对,双方家境都不错,父母也是有文化的人。
结了婚一相处,就变了样。婆婆处处给脸色她看,前夫是个妈宝,到后来,母子一起对她使用“冷暴力”,一句话也不说,把她当透明。
她越来越恨这个家庭,“还不如像没有文化的家庭那样,打一架痛快,每天都是摆假面具,设圈套挑毛病。”
她和前夫生了个女儿,一出产房,婆婆就把孩子抱走了,扔下她一个没人管。护士叮嘱要注意下体卫生,前夫试着帮她擦身,结果婆婆冲儿子来了一句:
“你还做这种事,真是让我长见识啊,这还是你吗?”
前夫顿时拉下脸,把毛巾扔在一边。
图源:《双面胶》画面截图
月子之仇,不共戴天。
几个月后的一天,她看着躺在身旁的女儿,越看越觉得太像爸爸,忽然就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孩子脸都紫了,她一下子醒悟过来,松开了手。
她哭着打电话给自己的亲爸:
“爸,我刚才差点掐死自己的女儿。”
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敢和女儿在一个房间里单独相处。
女儿1岁半时,她选择了离婚,独自来深圳工作和生活。
一年多前,她在朋友的聚会上认识了现任的丈夫,一个50岁的男人,比自己大了十岁,离过婚,但事业有成。
丈夫在前一段婚姻中并没有孩子,翠翠怀孕后,他和父母都喜出望外,“老来得子”,分外珍惜,对翠翠也是疼爱有加。
这反而引起了翠翠的反感,她对老公频频发脾气,尤其到了傍晚,就喜欢“找茬”。
于丹问她:“你觉得老公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呢?”
“他之前说过,要怀孕了才结婚!”
于丹把她和丈夫约到一块“对质”,丈夫的表情镇住了:“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这次对话效果不错,翠翠和丈夫都把心里憋着的话都说了出来,当着于丹这个中间人的面,澄清了很多误会。
“我常常跟我的服务对象说,夫妻之间有啥心事要说出来,谁都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那次对话之后,于丹还给翠翠布置了作业,让她把每天有被害恐惧的时刻,丈夫平时让她感动的小事都记录下来,还建议翠翠把最亲近的爸爸喊来深圳照顾她。
经过5个月的心理介入和跟踪关怀,翠翠的“心魔”被治愈,她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
宝宝3个月大时,翠翠告诉于丹,有了小宝宝后,生活忙碌起来,但欢乐也多了起来,有女儿、丈夫、父母陪着,她感觉很幸福。
翠翠的丈夫也说:
“她改变很大,现在才感觉这个妻子是自己的,感觉我们是个真正的家庭。”
2007年,社工服务在内地几乎一片空白,深圳开始率先试点。2008年,首支医务社工队伍8人分别进驻深圳的6家市级医院。当时30岁的于丹,来到了深圳市妇幼保健院医务科,成为全院唯一的社工,一干就是15年。
一开始于丹也是“蒙查查”,那就先从“扫楼”做起,每天一大早跟着医生查房,医生问病情,于丹就默默观察患者的言行、情绪,记在“小本本”上,觉得有不对劲的,等查完房再折回来,听她们的心事,陪她们聊天。
她的亲和与诚意叩开了很多人的心扉, 她得以走进千百个家庭,了解他们的悲欢,目睹疾病之下,众多家庭的撕裂与困境。
比如常见的产后抑郁、婆媳矛盾。
“深圳有一点很特殊,很多家庭会出现一个情况,坐月子的时候,媳妇和婆婆才第一次见面,或者第一次长时间住在一起,文化上、饮食上的差异,就导致了矛盾的爆发。”
2016年起,于丹告别“单打独斗”,医院陆续增加人手,建立了一支9人的社工队伍。
他们既像心理咨询师,引导患者穿过愁云,解开心结,在医疗技术和人心之间铺下一片柔软的芳草地;又像一个“项目经理”,利用自己的杠杆,撬动所有社会资源去帮助患者。
在产科,他们安抚焦虑的妈妈,为胎儿流产、引产的孕妈做哀伤辅导;在乳腺科和妇科,帮助患肿瘤的姐妹们勇敢面对;在生殖中心,鼓励反复流产的姐妹继续走下去;在NICU,协助手足无措的贫困早产儿父母申请各类社会救助,“绝不能因为费用问题而放弃孩子”……
她们接触的家庭越多,了解到的故事越多,对社工这个角色就多了一分敬畏。
“我时常会去想,自己是何德何能?能够走进这么多家庭,能够听到这么多家庭的故事、悲欢离合,我会觉得这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照顾了,我必须对每一个家庭认真负责。”
2008年一起进医院的8名医务社工中,还有2人留在医院,一个是于丹,一个是深圳市人民医院宁养院的韩丽。于丹说:“这是我一辈子绝对不会放弃的事业。”
2016年,社工于丹有了新的身份——深圳市妇幼保健院义工队负责人,为医院自行组建一支义工队,建设健康志愿服务U站。
她又拿出了刚做社工时的“开荒”技能,自己做了招募书,跑遍医院周边的社区工作站,打入各种居民群做宣传。
陆续有居民打电话来,“当时我的信念就是,你来一个我就要留一个,不让你受委屈,只要你来了,就不可能让你走。”
如今,这支义工队已经有800多人注册,常年活跃的就有100多人,“很多是刚退休的大哥大姐,有时间,又没到要带孙子的时候,个个热情高涨。”
他们的身影,遍布深圳市妇幼保健院的红荔院区和福强院区,在各个楼层指路,在候诊区给独自来产检的孕妈搭把手,也有人在中药房剪中药的包装,在病案室复印病历……
▲ 一名孕妇独自去医院产检时突然晕倒,幸好有义工就在身旁
▲紧急转运危重症患者
在市妇幼,有什么需要帮忙,你既可以找白大褂,也可以找红马甲。
义工团队的壮大,也让深圳市妇幼保健院的人文关怀服务有了一个新模式:
“社工+义工”,双工联动。
“如果说医护人员的理念是救死扶伤,那么义工的理念是无私助人,而社工的理念则是助人自助,与患者及其家庭共同渡过当下困境,并让他们拥有面对和解决困境的能力。 ”
——于丹
2022年3月
于丹被共青团深圳市委评为
深圳2022年度十大志愿者
▽
听到这个消息
有医院同行说了4个字:
实至名归!
“于丹姐是深圳第一批医务社工。我最佩服她的地方,是她一个人,建立了市妇幼保健院的志愿者队伍,既是管理者又是督导者,成为了志愿者队伍里面的灵魂人物,她带领的志愿者队伍常年服务医院,基本上人流量多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红马甲,常年如此,成为医院的一面旗帜。”
——深圳市儿童医院
社工部主任 吴文湄
截至2021年9月30日,深圳卫生健康领域共有185名专业社工,开展探访及即时辅导155274次,服务总量达1840587人次。
——《深圳市社会工作发展报告
(2021)绿皮书》
(*文中涉及的个案,已征得服务对象同意公开,并作隐私保护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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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封面:
信息来源:深圳市妇幼保健院、“青春深圳”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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