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市场、价值、成长......

这些词汇对于每一位企业家以及企业咨询从业者来说都无比熟悉。

然而从事经营战略咨询近四十载的石井光太郎先生，却日渐无法释怀心中对其日益膨胀的怀疑。

当今社会，所谓“企业”观、“经营”观已经严重陈腐并且萎缩。

“企业”及其“经营”是绞尽脑汁挑战前人未解的难题，拥有诸多深奥和无穷的可能性，而如今的企业却都希望用模型化的“方式方法”来指导企业的发展。

在《企业之迷宫》这本书中，石井光太郎对当今日本社会无处不在的偷换概念以及荒谬盲从的现代企业实态进行了犀利的批判，以敏锐的洞察力揭示了在企业经营迷宫中存在的众多事物的本质，这对于在沉重的经营现实中摸爬滚打的商务人士，至少对企业家而言，提供了“内在的指南针”。

企业之迷宫：为了企业家的不眠之夜

[日]石井光太郎 著

张浩川 译

复旦大学出版社

现代资本主义的病灶和它的彼岸

文 | 永冈英则

01

本书作者的主张（观点）

本书的作者，拥有四十年咨询经验，在长期的对话、思考接近收尾之处，阐述“企业”和“企业家”的本源问题，将其洞察到的成果一件一件认真地讲解剖析阐述给读者，全书内容浑然一体。

尽管作者并不是试图将长篇大论浓缩凝结成简单的概括，但作者所表达的意见（message）核心在于：

原本企业（企业法人）应该是极具“人性化”的，但是纵观现代社会中的企业，人性（主观性）已经完全丧失，成为只追求空洞的业绩和发展的装置，在那里激发不出生机勃勃的创造发明，只能在僵硬成一团的社会环境中抱残守缺。

这是对我们敲响的一记警钟！（同时，我也想补充一点，本书的文笔虽然很犀利，但从根本上来说，还是饱含着对企业、对企业家的关爱，正如作者在绪言中说到的“希望成为‘企业家’的声援新歌，而不是缅怀逝去的‘经营’的哀怨悲曲”）

围绕探求如此糟糕局面的形成原因，作者将立足于“企业家”的立场上。无须赘述，企业家是企业的最高管理者，也是最终拍板的决策者。但作者认为这样的企业家已经变质，或者围绕着企业的许多事物现象（或者,是否应该将其定义为概念，例如目录里出现的“战略”“市场”之类）产生的误解，使得企业应有的状态变得非常糟糕（虽然作者并没有直接使用这样的言辞）。

书中提到的误解（排列风格类似管理学方面的词典）涉及“战略”和“市场”等14个事物现象。各位读者，特别是商务人士，都能对这些事物现象发表各自的观点，而在经营管理的一线也会经常提及和使用。作者在书中解释了这样一个个相关词语（事物现象），本来是应该如何理解的，如何被误解，甚至已经成为社会常识的（即与词语本质的不同）。很多读者肯定能在字里行间感受到作者独特的视角和眼光，从而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可以说，本书明确指出了现代资本主义的病灶。

02

我的读后感

读完本书，我想尽力表述自己的感想，坦率地说就是：“作为长期在经营活动第一线的专业人士，作者将经营中需要深思熟虑的核心部分，用通俗易懂的言语表达出来，整理成了书。”与作者表达的歉意完全相反，我在对内容深以为然的同时，在阅读此书时毫无睡意，求知的好奇心被极大地激起，最终认认真真地阅读完了全书。

以上话语的确表达了我读完全书之后的感想。但如果仅止于此，又会被人怀疑，这只是对职场上的师长说了一些恭维的话而已，那么接下来我将以本书的内容为基础，从稍许不同的视角将自己考虑和感受到的想法，坦率地告诉大家。

首先，我想先说一下前提：我是一名实务家，同时另一面，自己的经历背景又存在一些独特的元素。从事学术（高等教育和学术研究）相关的工作时间比较长，从就读经营学专业的大学时代开始，毕业进入企业后踏入社会，之后获得硕士学位，攻读博士学位共花了8年时间，同时也在所属学会发表了研究报告……我经常和学者交流，在大学也任教了3年（教授“创业商务理论”）。

我参与投资活动、涉足资本市场的时间也还算长的，大约有16年的时间。担任过地方证券企业的独立董事（现任），3次作为当事方参与了企业的股票上市，同时担任风险投资企业的代表也快11年了。另外作为个人投资家的投资活动也超过了20年。

而我的职业生涯是从“经营咨询顾问”启航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在其他领域的工作中度过了四分之一世纪的时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么长的经历也构成了我人生阅历的底色。

所以我身上既有学者的气息，也带有投资家和咨询顾问的风格。尽管如此，我职业生涯的大部分（即核心工作）还是实业企业的CFO，历经22年时光，我也自认为是一名实务家。

03

某企业家的语录

有这样经历的我，在阅读完了本书后，马上想起了最近听到的一位富有企业经营经验的企业家讲的话。“最近老是听到‘purpose’来‘purpose’去，这个词被胡乱提起。这个词又不是尿布，可以到处乱用。什么学者啊、投资家啊、咨询顾问啊，都仿佛装成一副自己可以认识到本质的样子，动不动提起这个词！”

当然，本书作者主张的，不是像这样揭示表面的“purpose”，并说明这些“purpose”的重要性，而是思考一个深刻本源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像现在这样思考“purpose”，因为这种行为本身很奇怪。

即便是理解了作者掷出的本源性问题的意义和真实性，仍然存在着一种潜在危险，即读者，特别是实务家会出现与上述的企业家类似的反应。

虽然提出了本源性的问题，贯穿全书始终的是，作者的立场并非基于掌管经营业务的企业家（实务家），而是基于咨询顾问的角度。一旦抛弃了这种第三方的性质（立场），作者非常清楚那就意味着自身的生存价值就会丧失。在阅读此书的时候，我对此深以为然！首肯此书的原因，可能是我自己兼有学者、投资家和咨询顾问的背景。

我作为实务家，也作为本书的主要读者，本意上同情上述企业家的发言。重要的是“作为理想理论真的是那样的，但现实中却难以得到实现”。

这就像大河的左岸（这里指咨询顾问等第三方观察者）和右岸（企业家、实务家）一样，两岸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究竟从何而来，我想至少需要进一步去思考。

04

为什么脊梁会被拔掉

作者在本书中想纠正的企业家，他们失去了“主观”和“信念”，仿佛被拔掉了“脊梁”，我觉得这类人事实上是很多的。虽然不能用定量方法来区分，但大胆从直观上来说的话，这类人多到让人感觉市值超过数百亿日元的上市企业的企业家几乎都是。

我感觉其中蕴含着对应的必然性和或然性。虽然想写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我还是想根据自己观察到的许多企业和企业家，整理一下我思考出的“变得这么糟糕的原因”。

首先，最初必须思考的是“规模”和“分工”。

很明显，企业是分工的集合体。企业规模越大，分工越细。换句话说，在企业工作的每一个人，只构成了企业实现附加价值生产的一小部分。例如：想象一位负责企业应收账款的管理人员，就很容易想到此人既不知道客户的实际情况，也不知道生产一线的情况。因为企业家是要看全体情况的人，才有了对附加价值生产全过程的“感触”。实际上，连企业家也只是众多分担职责的人中的一分子。这是在组织中的工作人员实际感受到的。这就是一定规模以上企业的企业家远离自己企业的产品、顾客、业务的实际状况。

顺便提一下，讨论的话题虽然有些走偏，但可以说左岸（第三方、观察者一方）的人们，是处在与上述实际情况完全相反的角度，与其说他们并没有明确的分工，不如说他们是靠自身负责全过程来创造附加价值的。由数名经营咨询顾问组成的项目小组，也只不过是分工作业产生的相互作用，如果发现了本源性价值生产的存在，将咨询顾问个体的信息输入，反复思考后输出，在这里“分工”是无法做到的。同样学者和投资家的工作也无法做到“分工”。

除了规模和分工，还有必要考虑培养企业家的环境。如前所述，即使反复从事细分化业务（虽然有轮岗，但过了20年、30年也只是在整体业务的一小部分中获得了经验），到底对于原本应该拥有的事业的“主体性、主观性、全体性、信念”之类的东西是否能被培养出来，作为在企业工作了30年的员工，通过一部分的事业积累了使命，但是一旦成为企业家，也无法想象其身上立刻会附带上全体性，实现其自身的完美转型。对企业家个人而言，即使是事业和企业，也成了不可轻易动摇的“既有条件”。

恐怕在左岸（咨询顾问）的人看来，这些“既有条件”是很容易整理归纳的，因为可以认为本来就不应该就是这样的。然而，在右岸（企业家、实务家）的人来看，因为企业已经形成巨大的系统，无论怎样折腾，在“既有条件”下也是动弹不得。

为了能让人们意识到相似的问题，迈克尔·波特的战略论提出了“钻石模型”（五角的合力模型）。在其框架中含蓄地展示了企业定位的重要性，认为企业必须在能够收获高收益（或取得竞争优势）的行业内开展业务。但在企业业务的当事人看来，这不过是一味的结果导向的理论，毕竟涉足其他行业的跨界经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控股公司的发展大概也会碰到同样的问题。现今发展为控股公司后成为上市企业的例子很多，在还没有成为控股公司之前，在企业成长中扩展经营范围（多元化）的企业也不少。从这样的组织结构观点来看，很容易发现企业家大概率远离了业务一线（实际感觉）。近几年来，从有关企业管理的讨论中出现经营（监督）和执行分离的实际状况也在不断发生。

05

企业创立者是否被拔掉脊梁

如果是企业的创始人，主观性是否就能被保证存在呢？就像在本书中论述到的，创业时很多场合是从“想去做”开始的。与随着细分业务的断片化积累从基层员工逐步升职上来的总经理（社长）不同，企业的创始人在长期工作中，基于整体意义坚持去做“想去做的事情”的可能性的确很高。但是，随着企业的发展、规模的增大，产生了很多的分工，适应环境的业务也发生变化，即便是企业的创始人，也会逐渐远离实际的一线（现场）。企业家的思路和知觉也会与事业和组织的实际情况逐渐脱离。

另外，在企业初创时是从“想去做”开始的，但这一点也不一定就是那么明确。以我个人的经验来看，在企业设立后立即参与经营管理工作，也会被企业的创始人们说道：“一起思考商业模式吧（做什么）。”

作者也严厉地指出了这一点。

根本不存在一开始就“什么都可以，我就是想成为艺术家”这样的人。“我想成为创业家”这样的想法，就与前述的艺术家一样可笑。……这样从一开始就只盯着钱看，没有任何可以藏于密室的东西的创业者，其结局是，从长远的目光来看，都成就不了真正的“企业”。（摘自本书“迷宫”的经营词典，开发的“‘开发’外部化的现象”）

这可以说是极其深入地指出了事情的本质。关于开始创业的缘由，作者反复地强调主张：是以“精神性”的“密室”为出发点的。我左岸的内心（即咨询顾问、第三方观察者）是非常想全面地肯定这种说法的。

但是，就这一点而言，我右岸的内心（实务家）却出现了违和感。创业这一行为，如果真的是要创造出新的东西或事物的行为的话，在现实中肯定先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确切需要做什么、怎么做，然后再逐渐发展的，而反复经历过这种尝试和错误的人才被称为创业者。创业者与直接说“因为我想弹钢琴，所以想成为钢琴演奏家”的人是当然不同的。如果一味地认为“想去做”就是事情的全部，我担心这样的逻辑最终会变成逃避现实的托辞。

06

在哪里会有创造性产生

在沉浸右岸环境的企业家看来，虽然不能否定，创业是从“想做的事情”朝气蓬勃地开始的，但自己的内心仍然是困惑重重。在现实中是只做“寻找机会、分析强项（核心竞争力）、控制成本、打磨商业模式”的情形越来越少了。

如果是这样，就像作者所说的，不是生机勃勃的创造，而是在不断蜷缩的社会中抱残守缺。

虽然说不存在唯一的正确答案，我还是认为“创造来源于边缘地带”。我对发展壮大了的企业的企业家所抱持的“想做的事情”没有期待，但对于上述企业的一线或非主要业务的边缘地带人员而言，或者对社会上的创新企业而言，创造的萌芽确实存在。

就像作者在本书中指出的这样，企业家必须成为“孵化器”。我觉得企业家在“孵化器”方面的优劣，会决定企业未来的新鲜程度。到底是考虑未来的企业家必须要有“想做的事情”，还是无论如何不能将企业家的旧的世界观带到未来？我在右岸（实务家）的内心告诉我答案是后者。

07

作为企业家内在的指南针

经营这一行为就像本书的书名那样，我想就是一个迷宫。将平时看起来相反的要素进行对照，探索未来应该前进的道路。无论是道理和情理、宏观和微观、长期和短期、抽象和具体、理想和现实、作为直接的当事者和作为间接的第三方，经营这项工作是在这些要素中来来回回的同时，对于不存在唯一正确答案的众多问题，只能够踏踏实实地一个个去解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无论对于在右岸的人们还是对于在左岸的人们，都想着在大河的对岸有一个真相，能够获得这样的视点当然是非常有价值的。

本书作者揭示了在迷宫中存在的众多事物的本质，这对于在右岸沉重的经营现实中摸爬滚打的商务人士，至少对企业家而言，是提供了可以经常依靠的“内在的指南针”。

本文作者简介

永冈英则，1972年出生，毕业于一桥大学商学部，曾任职于Corporate Directions, Inc.（CDI）咨询公司，参与食品、饮料、机械、印刷等行业的咨询项目，2000年作为CFO参与互联网创业企业的株式会社“axiv·com”的创业阶段，在经历了并入大型IT企业集团、MBO、股票上市、上市市场变更、与大型企业统合等事件后，现任CARTA HOLDINGS公司董事CFO、CARTA VENTURES公司董事长。

立教大学Business Design研究科（硕士）、立教大学经营学研究科博士后期课程（取得学分后肄业），HELP（一桥大学财务领导力项目）学习2年，加入日本管理学会、日本经营财务学会、日本经济会计学会，在大学等学术机构多次授课、演讲，任丰证证券独立董事。

内容简介

这是一本用普通的语言（更近乎于口语化的语言）和学术的逻辑分析阐述经营哲学的好书。石井光太郎先生在这本书中对现实中的日本企业、日本企业家进行了犀利的批判，展现了自己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对当今社会无处不在的偷换概念的厌恶和对荒谬盲从的现代企业实态的批判，但同时还有对志向未来的企业家觉醒的期待。

经营这一行为就像是一个迷宫。本书的作者将其洞察到的成果一件一件认真地讲解剖析阐述给读者，揭示了在迷宫中存在的众多事物的本质，这对于在沉重的经营现实中摸爬滚打的商务人士，至少对企业家而言，是提供了可以经常依靠的“内在的指南针”。

作者简介

石井光太郎，1961年出生于日本神户市，毕业于东京大学经济学部。曾任职于日本波士顿咨询公司。1986年参与创立了Corporate Directions(CDI)咨询公司，2003-2021年担任CDI咨询公司代表合伙人。现担任CDI Human Capital代表，2022年3月兼任MFA代表。

译者简介

张浩川，1971年出生于中国上海市，毕业于日本专修大学，经营学博士。现任上海科学公共政策研究中心理事长、首席研究员，复旦大学日本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复旦发展研究院客座教授，日本明治大学MBA特聘教授。编著有《中国中小企业的挑战》《日本留学指南》《日本医疗指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