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西尔维娅

去年10月，脱口秀演员庞博在比赛中提及他一个导演朋友的新综艺：“让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男生，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用六个月的时间种出一万斤粮食。” 那时候他调侃称，这档综艺主要就是面向这两年在家待业的爱豆，是真正的男团再就业。

数月后，庞博出现在这档名为《种地吧》的综艺里，被泥地困住拔不出脚，直言此前是在胡说。真不怪庞博，谁能想到内娱真有艺人在节目里种地、挖泥巴、通水渠，雨里雪里赶进度，一种就是大半年。骨子里的种地基因被激活，观众久违地，在一档综艺里看到了农作的艰辛和对土地的尊重。

10人、190天、142.8亩地，艺人真的种地了

很少能在国产综艺里看到这样现实的场景。

十一月下旬的江南，已算得上有些冷了。种地少年在赶回家的路上遇到暴雨，雨比洗澡水还大，闪电劈了电缆，”小太阳“也没法拿来取暖。受冻倒是次的，为了后续播种，他们在雨夜搬了30吨化肥，又挖了十几天的排水渠。两个十几二十岁的少年靠在门框边，看着暴雨感慨：感受到农民的绝望没？真的，农民太辛苦了，看天吃饭不容易。

2月4日，劳作纪实互动真人秀《种地吧》在爱奇艺悄然上线，播出时少年们已经种了两三个月的地。节目选了10个年轻人，用190天时间耕种142.8亩土地，记录从收割、整地、播种一直到收获的全过程。这10个人在正式拍摄前接受了文化课、医疗安全、消防、瓦工、木工等知识和技能培训，其中还有人考取了拖拉机、联合收割机等执照。至此为此，节目主创们向观众展示了基础而必要的尊重。但要踏踏实实种好地，这远远不够。

《种地吧》选取的切入点很好：节目在杭州某农村录制，十一月时正逢”双抢“，要抢割水稻、抢种小麦，是一年中最繁忙的季节，时间紧、任务重、劳动强度大。在此设定下，一群爱豆模样的年轻男孩被迫快速地投入农忙，“偶像包袱”丢得比裤子脏得还快。

但与此同时，因为少年们农事经验缺乏错误频出，观众难免质疑节目有作秀之嫌。比如赵小童不听师傅劝阻造成机器损坏时，屏幕前的网友忍不住会心疼农民的收割机，感慨这大概又是一次“明星下凡搅得一团乱、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的戏码。

豆瓣短评截图

还好，这群人不是在作秀。经历37次收割机陷泥，48次农机维修后，10位少年终于用6天时间收割了8块田的水稻，收获62.66吨稻谷。

节目以纪实手法相对完整记录了少年们农耕遇到的苦难和他们解决困难的过程，某一期里光是疏通水渠就有接近40分钟的内容。下雨下雪都在干活，住的是水泥平房，睡的是咯吱咯吱响的上下铺，十个人身上找不出一条干净裤子——按飞行嘉宾麦家老师所说，“如果仅仅为了成名，那么这个方式太笨拙了，有点弱智”。

目前《种地吧》收获了8.4的豆瓣评分，好评大多围绕嘉宾真实肯干展开。但如果只是“艺人下地”这点儿进步，节目就狭隘了，也不是什么多值得歌颂的事。《种地吧》引起的业内外讨论与欣喜，很大一部分在于其模式创新。

《种地吧》可能真的是“爱豆养成综艺”

上文曾提及，《种地吧》录制周期长达半年多，作物和人物的成长都被实验性地跟踪记录。在国产综艺领域，这无疑是大胆的尝试，也需要合适的人和足够的钱。

据娱理报道，节目导演杨长岭透露，团队在筛选嘉宾时特别设了一道题：”你想象中的节目应该是什么样子？”很多艺人将其与《向往的生活》对比，认为应该是干干活、聊聊天、分享自己的人生。显然这不是少年阶段该做的事，节目的设想也是真正去干活，导演称这道题至少筛掉了三分之二不适合的人。

最终的10位嘉宾基本都是演员和音乐人出身，但除了参加过《中国好声音》和《创造营2021》的蒋敦豪算得上有姓名，其他人几乎是“内娱糊糊”。即便如此，他们也推掉了商演、跑场、年会和戏约，全身心投入种地。

此外，长周期纪实拍摄与制作必然需要不菲的成本。尽管呈现出来的居住环境肉眼可见得穷，导演还是表示：“节目拍摄时间很长，所有费用都是1乘190天，所以成本挺高，接近于一档中大体量的节目了。”值得一提的是，节目制作方是曾参与过《向往的生活》的蓝天下集团，而平台爱奇艺则“在第一次听到节目企划时就非常兴奋”。

节目直播画面

更具有创造力和想象力的，是《种地吧》在播出和呈现模式上采用了“长综艺、短直播”的组合打法。除了26期正片内容，“种地吧”官方抖音号还会直播打卡，更新嘉宾的农耕进度，目前他们已经开始种花种菜，还养了羊。情人节当天，一帮小伙在大棚里种玫瑰；而今天下午，他们带网友认了村里的“汪汪队”。

录制期间，十位嘉宾就已注册了抖音号，每天打卡更新种地vlog。在节目没有上线的日子里，直播和短视频以更沉浸的方式完成了内容的补充和与观众的互动。近半年时间里，观众也在陪伴作物、动物和人物成长。坊间此前猜测《种地吧》是一部让爱豆曲线出道的“选秀”节目，从陪伴和养成的角度来看，两者确有相同之处。

《种地吧》的缺点同样比较明显：纪实拍摄的同时，剪辑有时显得琐碎，叙事方面也不免陷入“遇到问题然后解决它”的简单重复路径。有观点提出这档节目并未呈现农业的现代化机械化，也有人注意到少年们没有专业指导和场外求助，而一档农业题材的综艺是否理应具备这些呢？

骨子想种地的观众，需要什么样的三农内容？

中国人的骨子里就有种地基因，丛阳台到太空，我们都能种菜。因此三农题材的内容创作，天然拥有广阔的受众，但做好这个选题并不容易。

以综艺《向往的生活》为例，从第一季到第六季，这个IP不可避免地陷入综N代瓶颈。尤其去年，这个以明星劳动为主要元素之一的慢综艺，灾难性地陷入了“明星睡酒店、阿姨洗碗筷”的质疑中，尽管后来被辟谣，节目口碑依旧还是受到了影响。从部分观众评价也不难看出，《向往的生活》似乎“没有内味儿”了。劳动部分显得多少有些浅尝辄止，田园生活被加了好几层滤镜，而观众们更怀念的还是数年以前宋丹丹吃完自己摘的豆角带着大家唱《心火烧》那晚。

在短视频领域，三农题材同样成为了新的流量密码。互联网技术进步和智能手机普及后，来自农村的数字移民一度通过展现“异样生活”的方式获取关注、停留和转赞评。而当内容迎合受众消费偏好，就会窄化农村信息的展现和表达。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低俗、魔幻、荒诞等形容词，成为农村题材短视频的标签。

而从李子柒、华农兄弟，各种描摹乡村生活、自然风景、创业故事的内容账号，到短视频平台上常见的#我的乡村生活 #新农人计划 等标签，三农议题正在短视频领域展现更多的可能性。现阶段，人们不再为夸张和吸睛疯狂投票，三农短视频得以一种田野观察、保护性景观的形式存在。但很难说清楚，这类视频多大程度上还原了真实的农民、农村和农业。

张同学的出现可能提供了一种新的方向。2021年10月，展示大龄乡村青年日常生活流水账的抖音博主张同学爆红。搪瓷盆、热水瓶、旱厕，夹在书页里的钱，嘎吱响的积灰抽屉，上街买药、噶肉、拿快递，做饭喂鸡跟朋友吃饭喝酒，和超市老板娘讨价还价赊账……一种更符合大众想象的农村生活同样引爆互联网，但简单又琐碎的日常并不适应快节奏互联网的迭代。

最近播出的亚马逊综艺《克拉克森农场2》或许是另一种启发。这当综艺讲的也是外行人种地的故事，相比第一季的各种意外、各种困难，新一季的娱乐性大大降低了。节目把视野放在了脱欧后英国农民越来越艰难的处境上、放在了主角团和当地土著以及议会的斗智斗勇上。这档节目里有无限辽阔的田园风光，也有十项全能的农民，他可能不知道成吉思汗和007，也不向往伦敦和太空，但他所展现的才能和自信却值得屏幕前所有人深思。

说到底，三农题材的难点在于我们想看清一个未知的远方，但却不知道如何呈现现实。国内综艺市场和观众兴奋地看到了《种地吧》的面世，感受到了农民艰辛与务农不易，但显然它的路还要走很远。像农业需要耐心一样，内容大概也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