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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三联生活周刊收集编辑：卡生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黑暗荣耀》作为2023网飞出品的爆火韩剧，16集拆分成了第一、二季，这样的操作明显是美剧的上线方式。第一部8.9分，第二部高开高走，观众打出9.2分。据说《黑暗荣耀》第二季上线当天，网飞的服务器宕机，这样的高口碑，颇有《鱿鱼游戏》的盛况。作为一部“大女主的复仇爽剧”，其复仇的背后隐藏的叙事动机才是真正值得关注的部分。
《黑暗荣耀》第一季刚推出，就凭转型的宋慧乔饰演的复仇大女主，已经注定这是网飞继《鱿鱼游戏》之后推出的“剧王”。虽然在收视率和口碑上都算是佳作，但并没有让我觉得在“复仇母题”之外还有更多值得深思的空间，直到第二季上线，在剧中，文东恩18年精心策划、实施的复仇计划之外延展出的故事线，让人看到了这个剧在复仇之外更深远的现实意义。
韩国的“复仇题材”一直是其影视行业深受欢迎的类型片之一，最早的一部复仇电影甚至可以追溯到1919年的《义理的仇讨》，在1998年韩国开始推行以“娱乐输出本国文化”的文化政策之后，出现了朴赞郁执导的经典复仇系列之“复仇三部曲”——2002年的《我要复仇》、2003年的《老男孩》以及2005年的《亲爱的金子》。可以说，朴赞郁创造了韩国“复仇母题”的巅峰，“复仇”只是剧中故事的手段，真正让其成为经典的原因在于，影片成为了韩国现实的投射，观众从影片中获得了一种打破阶级、惩恶扬善的情绪疏导。观众们所追的韩剧里依然有“复仇母题”的出现，我记得《人鱼小姐》与《妻子的诱惑》收视率登顶，一度成为了当年的流量剧王。所以，韩国的杀手锏之一——“复仇”的对象直接指向的是公权的失衡、财阀的垄断，以及阶层的固化。很明显，《黑暗荣耀》的复仇实际上是这方面的集大成者。尤其是在网飞的助推之下，迈出了更大的“复仇步子”，让韩国19禁剧集能有更大的表达空间。从第一季的八集就能看出其端倪，宋慧乔饰演的文东恩在学校里遭遇霸凌事件之后，求告无门，好友、班主任、警察、母亲，每一个人都是这一场悲剧的助推者。剧中，“霸凌五人组”以财阀的女儿朴妍珍、商人的儿子全在俊以及牧师之女李莎拉为首，另外的崔惠廷和孙明悟家境一般，在“五人组”中成为了财阀、商人与牧师之后的帮凶与打手。这五人小团队模拟的恰恰是韩国社会的阶层分工。无论五人做了多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多年后阶层分工依然没有改变，朴妍珍嫁给了门当户对的财阀老公，自己成为了风头正劲的天气主播；全在俊继承家业经商，延续家族荣光；李莎拉虽然染上毒品，但依然是衣食无忧的艺术家；曾经的打手孙明悟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为了全在俊的司机；帮凶崔慧廷则凭借性感与美貌成了空姐。五个人在外界看来虽然是一个小团体，但其内部的鄙视链则根深蒂固，朴妍珍和李莎拉常常奚落崔惠廷偷穿客人的衣服，如果没有文东恩，她将是下一个受害者，全在俊觉得他的爱犬比孙明悟更有尊严。更有意思的是，一心想要钓金龟婿的崔惠廷对喜欢她的孙明悟表示了极大的不屑，当最后得知李莎拉和孙明悟有男女关系时深感震惊，甚至嘲讽。可见，这五个人的团体并不是编剧金银淑一拍脑门写出的人设，而是浓缩了社会阶层之间固化的关系。文东恩的复仇最终能够成功，只不过是在华丽的袍子上撕开了一个口子，让五人组“大厦倾覆”的则是他们之间看似稳固，实则互相利用，互相看不上的关系。与之相对的是文东恩的处境，如果不是她带着复仇的信念，一边打工一边学习考上大学，最终改变了人生命运，她将成为霸凌者人生里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人。有一场戏，当文东恩以她女儿老师的身份出现在朴妍珍面前，她无比震惊，这样一个没有家世、中途退学的废物怎么可能与她平等对话？朴妍珍打心眼里生出的厌恶、鄙夷，混合着恐惧感，是来自强者的虚弱，她说过一句话，“让你有动力改变你的人生命运，难道这是一种罪吗？”文东恩卧薪尝胆18年的“复仇”，已经不再是一个人对另外五个霸凌者的控诉，而是弱者对恢复正常社会秩序的一种强烈的渴望。如果说，《黑暗荣耀》的复仇仅停留在对阶层固化的描述层面，或许无法让观众打出这样高的分数。第二季在第一季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些故事线，被困家庭暴力的姜贤南最开始受雇于文东恩，但之后她和文东恩之间建立了一种“大于战友的情谊”。当姜贤南的丈夫最后一次对她实施家暴时，她说，“我已经不怕你了，不管你再怎么摧毁我，我要涂上大红色口红，再穿上皮夹克，无止境地在公路上奔驰”。这种觉醒的力量非常动人，这是文东恩给予她的尊重与启发。再比如，最后一集里，文东恩认出了帮助过她的房东老太太，那是年少的文东恩第一次自杀时救过她的人，她对文东恩说，“（冬天的）水太冷了，是吧？我们等春天到了再死吧！”这竟然是全剧里最让人泪目的一段台词。不得不点名表扬一下，金银淑写了一个不走寻常路的男二号河道英。作为朴妍珍的丈夫，他是她所有荣耀的资本，他不仅多金还有品，“像GQ男士第17页的男人”，他后来即使知道了女儿并非自己亲生的，依然没有按照文东恩的剧本第一时间抛弃妻女。当他获悉文东恩的遭遇之后，曾劝说妻子去向当年的受害人道歉，这样可以保住婚姻。一度，文东恩想放弃复仇，只是因为河道英在她的家门口脱下了鞋子，让她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尊重。河道英是另一种精英文化的代表，它彰显的规则感里透露出的依然是对下层的冷漠与优越，有一个小插曲，是司机在雨中没给他打伞，而是忙着给他递别人送的酒，他礼貌地表示让司机带回家，但实则他并不理解一瓶酒何至于如此表现得如此不体面。这种对人物塑造的小插曲，让观看精英阶层的视角变得丰富、充盈起来，至少不是千篇一律的面孔。据说，饰演河道英的郑成日在INS上一夜涨粉二十万，成为了叔圈顶流，他的人生经历类似《狂飙》里的张颂文。《黑暗荣耀》纵然是一部复仇爽剧，里面有谋略、有手段，但它在“复仇”之余其实还讲述了一个“母职缺失”的问题，让我想起电影《何以为家》。不是所有父母都有资格成为父母。文东恩只有一次失态过，就是在第二季，她的母亲多年之后再次出现，并以亲情威胁她时，她完全无法自控，“你怎么可以再次这样抛弃我？”对于少年文东恩来说，欺凌、侵犯、侮辱来自他者，那种仇恨可以成为一种改变自己人生命运的动力，但面对母亲的旁观与放弃，她再度成为了彷徨的少女，“真正的加害者竟然是自己的母亲”，这或许才是文东恩永远无法面临的痛苦。还有两个家庭的母亲有很重的笔墨描写。朴妍珍何以作恶？与她母亲的包庇、纵容脱不了干系，从第一次用钱平息霸凌事件，到第二次花钱帮助女儿逃脱杀人的牢狱之灾，可以说，朴妍珍也是“母职缺失”的受害者，只不过这样的受害是以“看上去是在保护你的”温柔刀的方式，让她完全将他人生命当作儿戏。男主周汝正的院长父亲在手术后被强奸犯病人杀害，虽然后来强奸犯锒铛入狱，但他依然毫不悔改地给周汝正写信示威，他向母亲求救，“我要把手术刀作为处刑道具来使用，你会反对吗？”母亲对他说，“我发现盲目的善意和伦理原则，只不过是华而不实的荣耀。”她默许了儿子帮助文东恩实施复仇计划。这一句话，成为了这部剧的点睛之笔。文东恩在最后一集，站在了天台上，她的复仇计划虽然已经实现，但她却没有因为大仇得报而重获新生，真正的她其实已经在18岁那年死去了，是复仇让她看到活下去的希望。这是一种超越了复仇本身更大的自省，自始至终，文东恩都认为她摆脱程序正义所捍卫的秩序，同样是罪过。这个巧妙的安排，让《黑暗荣耀》找到复仇之外对善意最大的歌颂。或许，这才是观众真正想看到的救赎。本文为原创内容，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文末分享、点赞、在看三连！转载请联系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