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

时代大潮，你问过每一粒沙子的感受吗？

不好意思，是我又拖了全国人民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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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底，中国经济承压前行中网民们的调侃，反映在了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的一句话：“注意把握和处理好宏观数据与微观感受的关系”。直面宏观数据的“时势”与微观感受的“冷暖”之间存在“温差”，这是“共同唱响中国经济光明论”的逻辑起点。

直面温差，就是共情于人间烟火的体感；

找到温差，就给了“有形之手”发力的支点；

读懂温差，才能找到信心——中国经济真实而可触摸的光明未来。

潮新闻采用“田野调查”的实证研究方法，发放问卷，入户访谈，研究样本，发回中国经济一季报后的真实市场感受。今日推出第二篇《杭州中山中路：105份问卷里的小店冷暖》。

消费是城市烟火，是百姓民生，也是经济增长的第一拉动力。5月以来，几组数据再次万众瞩目：2024年一季度，全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120327亿元，同比增长4.7%；同期浙江社零同比增长5.9%，高于全国水平。尤其是，作为全省消费龙头，杭州“五一”期间吸纳客流量1051.47万人次，创历史新高，全市文旅消费107.06亿元，同比增长22%。

从“宏观”到“微观”，我们把目光转至身旁，投向杭州中山路。这是一条老牌商街，从宋时的御道，到民国时期杭州“第一商街”，中山路两侧清一色中小商户的格局，一直延续至今。

庆春路到平海路这一段，叫做中山中路，共830多米。我们向沿街177家店铺投放了调查问卷，收到有效回复105份。作为产业链与供应链的“毛细血管”、市场的“神经末梢”，小店们的真实触感是“冷”还是“暖”？我们试图找寻答案。

意外——

进入5月，“流量”似乎回来了

接受调查的105家小店中，包括面店、咖啡馆、花店、洗脚房等。虽然类型不同，但进入5月，“普涨”的生意让小店老板们倍感兴奋。

“收了个大礼包。”“崔氏三代牛肉面”老板娘崔钱钱说，自家的店去年11月开业，面积不到20平方米，只有4张桌子，“终于守出了新纪录”——仅5月2日当天，店里就卖出近400碗面，是平时的3倍多。店门口，供食客们等位的塑料凳上，头一次坐满了人。

也有店家提前吃到红利。4月28日-30日，“LINGO男士理发”进店人数接连上扬，平均涨幅三成以上，5位理发师基本处于“满负荷”状态，闭店时间从晚9点延迟到了10点。“大多是打算出游的周边居民，趁着出发前把形象收拾收拾。”店老板丁先生说。

假日的闹猛，从白天持续到深夜。“余欢酒吧”老板薛晓丹节后盘账，发现4月30日、5月1日两个晚上，店里的营业额都接近万元，与开业5年多来的峰值基本持平。

今年“五一”期间，西湖景区最高93.72万的单日客流刷新十年纪录，三大商圈湖滨、武林和钱江新城各类消费共234.09万笔，同比增长4.4%。

地处湖滨商圈的中山中路，离西湖最近处不到1公里。然而自2019年以来，备受商户看中“假期效应”不断弱化，就连不久前的清明假期，营业额的增长也不明显。因此对小店老板们来说，“五一大礼包”既出乎意料，又难能可贵。

据统计，被调查小店中，生意在本月明显变好的占比过半，超过三分之一的店家营业额达到或接近历史峰值。这主要归于大量游客涌入，“一个大家庭涌进同一家小店吃饭”“拖着行李箱来酒吧喝酒”之类的现象比比皆是。

“游客来了，肯花钱了，是个好兆头。”“二奤脑花面”老板明天表示，包括中山中路店在内，“二奤”在杭州的5家店近期间业绩全部飘红。这两天，他信心满满地开启了扩张计划。“市内的滨江、萧山，省内的宁波、衢州，都要去看一看。”

温差——

餐馆最“火”，小卖部最“难”

数据看似很热。2023年，全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471495亿元，比上年增长7.2%。

但微观感受却冷暖自知。在中山中路的调查中，105位小店老板谈及去年的生意，认为“变差了”占48.6%，认为“基本持平”占36.2%，认为“更好了”占15.2%。虽然“持平”与“更好”两者相加依然过半，但仍与宏观数据存在明显“温差”。

往细看我们发现，不同业态店家冷暖悬殊。

生意最好的是餐馆，过半餐馆老板表示“生意变好了”。以“崔氏三代牛肉面”为例，开业以来，小店的月均营收已稳步涨至4万元左右。刨去房租、食材、电费等开支，夫妻俩每月有1.5万元到2万元的纯收入。

去年，杭州城区总人口破千万。中山中路正处人口稠密的核心城区，周围有团子巷、岳王路等大型小区，也有金峰大厦、东方金座等商住楼。餐馆老板们普遍认为，虽然外卖盛行，但中山中路不缺流量，因为大家“都爱就近吃饭”。

“温度计”的另一端，以前生意稳定的小卖部却处境艰难。我们“生意如何”的询问，只换来老板们的一声声叹息。服装店和一些以“打卡”为招牌的网红店，亦陷入了低谷。

早上10点，进入“世纪华森”超市，我们发现近百平方米空间内，5排货柜塞着1000多种商品，却没有一个客人。店主老吴说，2019年前，超市每年的营业额稳定在100万左右，随后逐年下滑，近一年只剩三成不到，甚至抵不上房租。

附近还有几家超市、杂货铺，无一例外生意寡淡。老板们一致认为，网购和团购抢了生意：吃的喝的用的，年轻人坐在家里就能收货，身边的商店被忽略了；拼价格也行不通，那些仓储式便利店的零售价，甚至比小超市的进货成本还低……

打开地图，曾经“一枝独秀”中山路，已被延安路、东坡路、武林、吴山等商街和商圈包围。尽管“蛋糕”不断变大，但中山中路即使想维持份额也很艰难。

“大商场议价能力强，我进价120块的衣服，他们100块就够了，还能压货款。”李雅（化名）在中山路上开女装店三年了。最初，周边做女装的还有3、4家，如今只剩她还在坚持。“‘五一’店里促销，几乎没有效果。转念一想，大商场天天搞活动，小店又能引起谁的注意呢？”

“温差”也投射在店家的更替上。工商登记数据显示，去年中山中路新增的34家商户中，餐饮类近20户；同期，这里共4家商户注销，其中3家是零售店。近三年，中山中路超过5家服装店关门歇业。

彷徨——

“触网”增收，还是“控本”节流

今年一季度，浙江线上消费持续活跃——限额以上贸易单位中，通过公共网络实现的零售额增长16.3%，增速比全部限上单位商品零售平均水平高10.7个百分点。

但在中山中路，商家对“触网”的热情却不高。105家小店里，只有27家开通了网络点单或外卖服务，剩下85家仅采用单一线下模式。身处互联网经济极度发达的杭州，这些传统的小店，似乎有点跟不上节拍。

不少小店一度尝试开网店。今年春节后，41岁的咖啡店老板陆鸣（化名）在某社交平台推出优惠券，原价19.9元一杯的美式咖啡，客户团购价9.9元，平台补贴5元，陆鸣能拿到14.9元。

一开始，优惠券确实带来了几十单生意。但不到一周，增量就消失了。陆鸣很快发现，想要维持“热度”，要不投钱买流量，要不在该平台开号，通过不停更新增加热度。看着不远处奶茶店的年轻店员们，在手机前又唱又跳，“抹不开面子”的陆鸣放弃了。

我们调查发现，中山中路上的小店店主，年龄多在40岁至50岁之间。虽说自己网购、点外卖等不成问题，可真要开网店、拍段子，他们陷入了彷徨。

一位餐馆老板直言：时间和成本“捆”住了他们的手脚。“自己上，精力不够；请人管，实力不够。”

中山中路的店面租金约为20元/平方米/天左右。租一间15平方米的小店面，每年需要约12万元，无论相比附近商街还是综合体，这里的店租要高出20%-30%左右。

相对而言，老店更“从容”些——它们大多自有店面，或与房东签了相对低廉的长租合同。40年老店“福华园米线”从2014年起，每年冬、夏各闭店一个月放假，老板娘房美正直言“不缺生意”；创立于1958年糕点店“江南春”同样自有店面，这里的年糕、桂花糕、薄荷糕等主力产品，一律标价每块2.5元，18年未涨价。去年下半年以来，每天开门2小时之内，所有糕点都会被抢购一空……不“触网”，它们依然过得很好。

“归根到底，还是在于产品质量的稀缺性和客流的积累量。”房美正分析道，“竞争越来越激烈，新店留住客人的难度越来越高。相对而言，老店只要守住味道，就能守住老客，压力轻些。”

在店租无法撼动的情况下，多数老板只能降低人力成本。105家小店中，21家小店老板选择自己或亲属看店，而雇员相对密集服务行业小店，则绞尽脑汁提高用人效率。

今年以来，“LINGO男士理发”取消了5位发型师2500元左右的固定薪资，转而将提成拔高约5个百分点，鼓励他们更多开拓业务。同时，将店里的“副业”——全职咖啡师从2人缩编为1人，每月节约8000元左右；“余欢酒吧”则把2位“吧外”（即服务与酒水销售人员）从全职岗变为兼职岗，光这一项，每天可以省下400元左右的开支。

改变——

小店也在眺望自己未来的样子

这两天，上城区湖滨街道工作人员黄汉涛“巡街”时，发现中山路上的爬藤又长高了。

这些爬藤，是去年4月他和同事种的——那时起，浙江省推进“三大提升行动”，中山中路被所在上城区纳入“韵味百巷”提升范围。除爬藤外，这里增加了沿街建筑窗台、栅栏上的鲜花，路口转角还新建起两个口袋公园，让整条路增色不少。

同样忙碌的，还有上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湖滨市场监管所“网格员”沈骁，他正与城管、卫健线口的同事一起，挨家挨户走进中山路的小店。去年以来，浙江持续推进“大综合一体化”行政执法改革，跨部门“综合查一次”实施率达20%，让检查尽量少一点，商户负担轻一点。

上城区还出台“准入准营一件事”全流程通办，办证时间从之前的15天缩短为最低2天；此外，还有“轻微不罚”“首违不罚”，让犯“小错”商户有机会自我纠正。

“有形之手”不断托举，小店也在拼命“生长”。“想从这么多店里冒出来，自己总得有些绝招。”不少小店老板在接受访问时说。

有人在研发新产品。今年一季度，“梦记咖啡”老板周大白一口气新上线了4款咖啡。其中最新推出的“发财咖啡”，不到一个月就卖了450杯；

有人在换新赛道。“品尚鲜花”老板将花店改成仓库，放弃线下生意，全力扑“网单”。虽然每单利润从百元掉到了二、三十元左右，但总收入多了，每月利润也突破1万元；

还有人自创新模式。“那树”服装的朱店长，正在建一个“树洞”。她发现，自己与客群都为40岁上下的女性，有聊不完的话题。“作为家庭的女主人、妻子和青春期孩子的母亲，我们有了天然的沟通基础，这是网店做不到的。”

正如一位小店老板所说：中山中路犹如一棵树，路上的商铺，就像树上的叶子。叶子会更替，树依然在生长。

“四季在更替，这里永远会有故事。”

（监制/策划 谢晔 文字 赵路 梁婧娴 刘俏言 编辑 张彧 李如 视频 吴鑫 设计 聂李黛芳 通讯员 赵凡 王剑鸣 余慧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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