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我常说:希腊是个非主流的正常西方国家。说正常是指我们对西方国家正面的想象和期待这里基本都具备;说非主流呢,例如这次的流浪地球2,美加澳电影院同步上映,希腊可能永远不会排片。解决方案只能是多年前在国内看毛片一样找种子下载来看。
虽然这部电影并非基于原著,只能算是他人续作,但我作为刘慈欣的忠实读者肯定不会错过这部与他有关的作品。我很欣赏刘慈欣,认为他是当代中文作家里屈指可数的几位优秀者之一。
成为作家很不容易,想做优秀者更难。有段时间小女沉迷网络小说,而且方式有点特别:每天花很多时间跟几个朋友讨论她们在关注的作品接下来该怎么写。我跟她说都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不如自己写一个,好歹有点收获。我这个爸爸别的本事不大,以身作则还是会的,说完就打开电脑写了起来。
开始的阶段并不难,每天能顺利写出三四千字,实时发给女儿和她的同学们看。三十几章过后,这帮女孩子信服了,网络小说这种东西貌似认得两千字的人都能写,真没必要花很多时间。而我也顺势鸡贼地宣布示范完成,停止了写作。实际情况是我实在写不下去了,面对情节和人物近乎无限的发展可能性,我没有能力去构建一个大时间跨度的故事,深感力不从心。
这是普通的能写点文字的人和作家的区别。不幸我虽能写点短文,却因缺乏必备的能力而不能成为作家。希腊人会由衷赞扬任何会点音乐、绘画或其它才艺的人,除了“找一切机会夸人”的礼貌习惯以外,也因为这些确实是有异于常人的且不常见的才干,很值得一夸的。
在我能力之上的、能写出大作品的、真正的作家,还得分为两类。一类是优秀者,要么能形成独特的文字风格,当代如王朔和刘震云(特别推荐《一句顶一万句》,中文的极简版);要么能构建完整的世界,如莫言的高密乡已有世界级的知名度,刘慈欣构建的黑暗森林宇宙也是其中翘楚,影响力正在全球扩散。
除了优秀的作家,还有一类是那些虽然比普通人厉害,能写出完整的作品,但并未达到前述高度的作家。他们可能很优秀却尚未为世人赏识,可能其实很平庸——相对于其他作家而言的平庸,不是相对于普通人。
当然,文无敌一武无第二,任何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好恶。有些人就认为刘慈欣价值观有问题,文笔也很差。这属于“我不认同你的观点但会捍卫你的发言权”领域的事,没必要也没可能统一。实际上当今世界对文艺的评判标准基本上只剩下人头和钱:有多少关注和购买,就等于有多少艺术价值。这话自然偏颇,但宏观层面上很有力度。与宏观层面无关的是个人的欣赏,不必跟大众去较劲,旁人也无权干涉。例如我挺欣赏刘亮程,但并不认为别人也都得喜欢他。
有点扯远了。在希腊看不到流浪地球和满江红,除了下载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不能看大银幕更没有首映式,不能在影院散场趁观众还在时大声朗诵满江红,并不妨碍我欣赏和评价这些电影。很小的时候读到美国的音乐工业每天生产的产品总时长远远超过24小时,一个人整天啥也不干也听不完,惊讶之余深感鉴赏力和思考能力非常重要。能够建立自己的鉴赏体系,识别和欣赏好的作品,了解自己接触或从事某种艺术形式的意义何在,比跟风及时看到听到玩到更重要。
换大白话就是,实在看不到就算了。其实在国内我一年也看不了几部华语电影,就算错过一些作品,也不是啥大损失,并不会影响我在艺术方面的满足。尤其有些作品,例如张艺谋,读到王朔说“他就一搞装修的”之后,哈哈一笑之余真觉得他的作品实在可有可无。
知道自己需要和喜欢什么艺术作品,常会发现追逐时尚是意义很小的一件事。我很怀念国内丰富的和没有语言和文化障碍的展览、讲座和各种活动,但去国万里,时间和财务都很不自由的状态,让我如同在希腊张罗日常饮食一样只能将就眼面前可以置办到的资源来尽量做到丰富。万幸就算在欧洲的角落,希腊的文化资源也不算贫瘠,画展和演出,戏剧和航空展,也能满足需求;读过希腊历史,再去那些在荷马史诗里出现过的地名走走,也有深刻的感受——虽然任何希腊古迹都不能带给我多年前偶然走进汉阳陵所产生的震撼。
生活充满了不完美,没法既要又要。希腊的食物虽然品质不错也便宜,但种类比较单调;希腊语很难懂,这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并不封闭但要理解和融入它独特的文化并不容易。看不到大屏幕的流浪地球,是一种可以接受的代价,是远离106天后的出现这类尽管小概率但实在无法面对的无耻罪恶的代价。
最后,作为一个公开写字的人,下好电影后我会远程买两张国内影院的电影票以示补偿,虽然这样并不能完全消除我下载盗版电影的恶果。为啥买两张票呢?因为我家里只有我和儿子愿意看这类电影。
作为资深科幻迷和刘慈欣的深度读者,我倒是有兴趣写一篇影评,应该是持我一贯的客观中立态度。并不是我偏袒刘慈欣,而是深知电影只是一件作品,不管制作者有啥心思,观众不必抱太多期待,也不必受影响。我知道自己喜欢和认可的作品应该是啥样,它达到了,我由衷感谢;达不到,很遗憾,下次不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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