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品读》2023年第3期内容

这是一位老人和一棵树的故事。

1947年，年仅15岁的纳拉扬·钱德拉·纳斯卡离开了家——一个位于印度西孟加拉邦豪拉县的小村庄，外出打工。纳斯卡的父亲是一个农民，吃力地支撑着整个家庭的生活。受够了穷困潦倒的日子，纳斯卡坐着火车去了加尔各答，到哥哥的修车店帮工。

后来纳斯卡成了一名机械师，学会了该行业的所有技能，在尼泊尔的一家修车厂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那时的他看来，赚钱比什么都重要，于是，他匆匆忙忙离开了加尔各答，赶赴新的工作岗位，甚至没来得及跟哥哥道别。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彻底和家人失去了联系。他不断换工作，从尼泊尔搬回印度，辗转于北方邦等多个不同的邦。“后来，我在一家私营铝制造公司找到一份工作，成了一名一级汽车修理工，那是我做过的薪水最高的工作之一。同年，我遇到了一生的挚爱米纳蒂，她来自西孟加拉邦。1984年，我们结了婚。”

纳斯卡心心念念想要回家，把自己的新婚妻子介绍给家人。可他早已忘记了家里的地址，只记得一个火车站的名字；还有，那里的苦楝树叶子与众不同的甘甜。迪利普·达斯是纳斯卡的一个同事，也来自豪拉县，他说：“他从来没说起过家乡的名字，但去年有一天他突然哭起来，说想家了。可是跟我一样，他已不记得家乡的地址，只知道离村子最近的车站叫‘潘提哈尔’站。”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纳斯卡和迪利普，很快结为搭档，约定一起寻找回家的路。迪利普建议先从纳斯卡家院子里的苦楝树找起，那是他母亲亲手栽下的，叶子吃起来有一丝甜甜的味道，应该是他寻家之路上最大的线索——因为顾名思义，其它苦楝树的叶子都是苦的。“我开始不停去潘提哈尔火车站附近转悠，询问有没有人见过长着甜叶子的苦楝树。但两个月过去，我一无所获。终于有一天，一位老人告诉我，一个名叫‘依卡布尔·斯亚尔·丹加’的小村庄里有这样一棵树。我们急匆匆赶到那里，没想到竟然遇到了纳斯卡的侄子索姆纳特。是苦楝树帮我们找到纳斯卡的家！”迪利普激动地说。

2017年，迪利普帮助纳斯卡和其妻子安排好行程，送他们回家乡与亲人团聚。已经85岁高龄的纳斯卡抱着院子里的苦楝树，泪如雨下。“它让我想起母亲，想起她种这棵树时和父亲争论的情景。因为这棵树，我才能够回到家里，是这些甜叶子把我带回到家人的身边。这里有很多的回忆，让我每天都能回到小的时候。”

纳斯卡的一位童年好友，现在已经77岁的图沙尔·戈萨尔笑说：“他带我去了小时候常一起游泳、抓鱼的池塘，又去看了爬过的椰子树。他像个孩子一样，从一个‘记忆’跑去另一个‘记忆’，忙不迭地向我展示他的宝贝们。他指着一栋旧建筑告诉我，那里曾经是一个收税办公室；还指给我看一家俱乐部，骄傲地说建俱乐部的地方是他哥哥捐赠的。”

纳斯卡的大部分朋友都已过世，有几个比他年轻的还记得他们一起参加村里神话剧排演的事。“那时候我们一起排练，一起偷芒果，挺开心的。”

纳斯卡现在只有一个愿望：自己能像在这里生活了14代的祖先一样，在苦楝树旁完成生命的最后仪式。他相信，他的土地召唤他回来，就是让他叶落归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