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春节我去了趟三峡，非常之震撼。坐在平湖游船上时我看了下长江电力的市值，这个承载了百年梦想的国之重器，市值也就8个新东方在线而已。
1周后的2023年1月26日，新东方在线摸到了75.55元的高价，几乎触碰100亿美元市值大关。从2022年5月26号低点计算，8个月里完成了24倍的涨幅。
上一个有如此斜率的互联网股票，可能还是小破站bilibili。可是那一天的B站市值在890亿港币，这个近1亿DAU、96分钟时长、380万活跃UP主、95后主阵地的平台，
市值还不到1.2个董宇辉。
更悲惨的对比出现在22年10月最后一天，那天B站的市值甚至只有0.7个董宇辉。
可就在两年前B站还是那个满载着年轻后浪、充满希望、让人为爱发电的500亿美金平台。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二
从第一性原理出发思考，一只股票为什么会走出趋势，从A点涨到B点？
业绩好？有价值？放水了？图好看？
最最底层的原理其实没什么花头，就是供需：在当下的价格买的比卖的多，导致需要在一个更高的价格上才能均衡。
为什么买比卖多？因为共识发生了变化。
而共识需要依托于叙事，也就是故事。
做个想象：
情景1：经过缜密研究，你判断宁德时代在2025年可以赚1000亿利润，给25x可以到2.5万亿市值，所以股价应该涨到1000块。
情景2：存在着某种神秘力量，只要宁德时代股价涨到1000元，宝岛就会自动回归，所以股价应该涨到1000块。
故事可以有基本面故事，也可以有其他故事。情景2虽然看似荒谬，但这段逻辑在本质上和情景1是一样的，都是一种叙事。只要市场的参与者接受了这个故事，使得该故事成为共识，股价同样会涨到1000块。
也就是说，最终驱动股价上涨的，仍然是共识背后的故事。
情景1是一个典型的价值故事。诸如“这个季度业绩好”、“赛道有长期价值”这类陈述，都是在为情景1中的叙事提供素材，素材的丰富性、连续性、逻辑的完整性都会决定这类叙事能否成为共识。
基本面投资之所以在所有投资方法中成为主流，是因为在所有的故事中，价值故事和（预期）价值变化是驱动共识变化最普遍最有效的办法。
挑选一流公司，是为了发现一流的价值故事。
至于价值发现应是手段亦或是目的，这个没有标准答案，各位可以自己思考。
三
在《内在价值的悖论》中，我们已经清理了内在价值这个概念，并探讨了对内在价值的认识是如何可能的。
上市公司的内在价值作为一种“物自体”是我们无法完整认知的存在。
在经营活动中，内在价值会不断释放出各种信息：产品力、竞争力、财务数据、调研访谈、经营轨迹，所有这些我们能研究到的都属于这类素材——感性、直观、杂多的素材。
我们用价值观来审视这些素材。价值观在这里就是一种接收器，经过价值观的无意识加工，我们对这些素材背后的公司，产生了一种【价值感】：
“这是一个好公司”、“这个商业模式好”、“这个赛道长坡厚雪”……
巴芒说的以合理价格买好公司买高品质的公司。这里的“好”和“品质”，我称之为【价值感】，其本质就是一种审美活动。
至于算账，评估【预期价值】，那是再后面一步的事情了。
事实上，当你在搭模型摁计算器时，价值感很可能已经参与其中影响了计算：
天天拿来招待人的好酒，就会倾向于每年上调它的出厂价；
改变时代的新产品，渗透率那就是要每年10个百分点往上走；
喜诗糖果和可口可乐我天天吃，怎么会有人不爱呢？
董秘满嘴跑火车，看着就触气的公司，那费用率能降下来么？
它本质上就是个该死的零售商，老子不爱了！
股市好玩的地方就在这里：你以为客观搜集素材、理性加工素材得到的结论，其实感性成分在其中的作用还是远比你想的要大。
如果说“好”就是财务指标好就是竞争对手少，那为啥许多这类公司的股价就是那么死气沉沉无人问津呢？
【价值感】不是一种硬性素材，很难用某个客观指标去充分刻画，它是主体情感作用于客体表象时产生的一种愉悦感。
可能是财务指标，可能是竞争优势，可能是老板的创业故事，可能是企业文化的靠谱感，也可能是公司经营历史串联起来的一种节奏感……正是这种【价值感】让产生共鸣的投资者在电光火石间怦然心动。
好比谈恋爱，为什么有些男生学历也高钞票也多卖相也正常，他们可以四平八稳的给出各种解决方案，却总是得不到姑娘们的青睐呢？
“人靠谱”、“是个好人”、“是可以结婚的对象”……
但就是没有感觉。
杨健作为老公比安欣靠谱多了，但为啥孟钰不喜欢呢？归根结底，能否让异性心动，在于你是否具备调动他人情绪的能力：
有失落也有惊喜、有低鸣也有华章、有回头杀也有反差萌、有繁花似锦也有开水泡面。
至于你问我，这种感觉能不能长久，会不会永远不变？
我想什么东西总有个保质期，有人可以一辈子，有人只有一分钟。
那你说，这个世上有没有一分钟的爱情？
反正在张国荣那里是有的。
四
2022年的乱纪元于我最大的演化，就是从认识论上调整了对内在价值的看法。
价值感来自审美，审美来自下判断，判断来自于知识。
这就又来到了古往今来认识论的核心问题：对象在心外，规律在心中。
内在价值在心外，预期价值在心中。
正如我在《内在价值的悖论》里写的，大多数人对内在价值的看法仍然是解题的思路：也就是当我们说一个股票是具有价值的，应该存在着一个客观的价值属性（数值）附着在它身上，然后我们去求解这个价值（或区间）是什么。
但转变角度后，我切到了另一种思路：我无法证明内在价值是否客观存在，也不知道是否所有股票都存在一个冥冥中标注好数值的价值公式。只是，当我感觉到一只股票有价值的时候，是什么原因让我产生了这种感觉？
至于内在价值是否有客观解，而其本质又是什么，无法认知的就不用研究。
为了方便起见，我以后依然会说这公司是好的是有价值的，就像我们依然称呼红花为红花一样，约定俗成。
但我们已经很清楚，颜色是反射了自然光中的某个波长投射在视网膜上的成像，红色并不是红花的客观属性。
自此之后，价值感将代替内在价值成为我体系中的主要研究对象。
这看起来离经叛道，却让人呼吸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与可能性。
我晓得一定有人会说，这是从投资中的唯物主义转向了唯心主义。难道只要我喜欢我愿意，就可以闭眼做投资了？
这其实关乎到价值感是否具有普遍性的问题，今天先不展开讨论。但确实有些故事如同经典传世电影，而相当多的故事只是P站的猜你喜欢。
更何况，我并不是在说只要喜欢就应该无脑买。我只是在探讨市场定价运行机制是怎样的：
500亿美金平台可以在1年多时间市值不到一个董宇辉，说明这个机制就是爱如潮水、来去不由。
而在这样的机制里怎样去挣钱，那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有人对唯物的理解就是把主观的概率判断赋予给公司作为其客观属性，那我觉得观察和思考对象是如何使人产生价值感的，这样的“唯心”说不定还更加“唯物”。
每当有兄弟跟我说，这个故事很好但因为估值看起来贵所以要放弃研究的时候，我总是跟他们讲：
六
最后多讲两句谈谈东方甄选这个故事。
一个充满才华但在大浪中不幸被失业的年轻团队，一个年过六十本该躺平发牢骚的过气企业家，怎样短时间内在绝境中实现逆袭翻盘，GMV蹭蹭暴涨。
本该在讲台上施展的满腹经纶，转化成了直播间里中英切换的上链接怒吼，这种对比充满了张力，也令投资者产生了移情：主播老师们冲命运的怒吼包含着抗争和不屈，也替你替我，替大变局中的每一个人。
这是不是一个有空间有增长有特色的好团队呢？肯定是的。
在这样的价值感中，你在初期无法去争辩这个生意在长期应该给多少估值，也确实不应该这么做。
但是到了百亿美金的体量，价值感以外的部分就难以忽略了，凤梨罐头并不能当饭吃。
百亿美金的总市值在互联网公司里很常见，但夸张的是百亿美金市值维系于1人的身体状态、才华容量、以及忠诚度能够不出问题的持续时间。这才使得这“1董”成为了市值度量衡，前无古人。
我也很欣赏董老师的才华，但这里构成了一个矛盾：
如果董老师的生产力是有方法论可以复制的，那其他公司是否也能培养出董老师呢？
如果董老师的生产力不能复制且还可以长久，那么这脆弱的生产关系能够长久吗？这好比周杰伦刚出道时你跟我说这小子前途无可限量，让我百亿估值投资周杰伦，哪怕很贵这或许还讲得通。但好像没道理让我百亿估值投资吴宗宪对伐？
祝福东方甄选，希望这次爱情保质期可以长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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