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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老猪黄收集编辑:人老猪黄
去年底,因为新冠足不出户。有天同事传来一个采访提纲,关于食物和旅行的。闲着也是闲着,我做了书面回复。转阴之后,对方希望拍个短视频,于是约在万圣书园,很快也拍完了。但视频确实太短,有些意思没有篇幅说清楚。很多时候,我觉得文字还是比影像传达更精确。以下是那次访谈的文字稿,分享在这里。最后还要预告一下,大年初一(元月22日)稻来x读库 “春节六必黑”第三季,将在<读库>和<风味星球>公众号准时与大家见面。祝大家兔年阖家平安,万事顺遂。Q:作为一名纪录片导演,这么多年去过多少地方?最远到过哪儿?A:这个我还真没有仔细统计过,应该不算少,但是也没怎么远,非洲算远吗?Q:为什么选择了食物作为记录对象?探寻食物的背后是在寻找什么?A:首先是兴趣,我个人比较贪嘴,天生的。其次,民以食为天,食物是容易引起观众共鸣的话题,我做传媒,能够找到这么一个话题构建信息传播,是把兴趣和工作放在一起,很幸运。食物非常值得研究,我谈不上研究,更多的是游历,算食物“吃瓜群众”。在这个过程当中,逐渐会发现,食物不仅仅意味着温饱和安全感,也意味着美味和喜悦,同时也能看到手艺的传承与创新等等一些在食物层面能够找到的文化内容。在这之后,围绕着食物之外,我们还能看到它与人类的相互驯化,因为自然地理和历史社会原因造成的差异性和同一性,每一种食物都有人类活动的印记。琢磨的时间长了,你还会看到,因为食物,自己对世界的了解在不断变化,所以我经常说,吃百家饭,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人类探索食物,最后都是在寻找自己。不是吗?Q:第一次对食物有美好的印象是在什么时候?对小时候哪个味道最念念不忘?A:我曾经写过文章,读小学的时候,同班的发小带着我,用他的零花钱(我父母的词汇里没有过零花钱这个词),去县城中心的胜利饭店,买了两个小点心,一个是炸的,叫油香,有点像武汉的面窝。另外一个是烤的油酥馍,就是那种用猪油和面,最后在炉子里烤出来的一种饼。我父母做饭,缺油少盐,我从来没吃过这么油腻的东西,当时吃的感觉是整个口腔都被油脂的香气淹没了,以至于脑袋发昏,甚至站不住,只好坐在文化馆前面的台阶上“歇口气”。现在看来,应该是类似多巴胺的神经传导递质分泌过度吧。Q:您有没有一些根深蒂固的饮食习惯?比如一定要吃主食,出差会带上各种酱。A:从前会有,尤其出国,要带点咸菜、方便面唔得。后来慢慢的就放弃了,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不好吃的地方,吃没吃过的得多开心啊?现在哪怕去美国,待一个多月,我都可以不吃一顿中餐,有的是好吃的东西,我已经是一个国际胃了。老家总有亲戚朋友同学来北京,我请他们,吃点儿北京特色的,或者“时髦的”。我满心期待,但他们大都不觉得好吃,还这么贵……我反省一下,可能是因为自己“走得太远了”。Q:记得你说过,来北京读书的时候,灯市口一带曾经有个安徽小店,你在那里想家?A:那家商店的准确的名字叫北京安徽商店,在灯市东口西南角,国营的。当年,外省到首都展销轻工产品,都有类似的窗口,这是计划经济时期商品流通的特色。比如三里河就有京沪商店,卖上海特产,灯市口安徽商店,主要是卖安徽的名酒名烟名茶以及一些土特产。比如毛峰茶、古井酒、一枝梅香皂、胡玉美蚕豆酱、合肥麻烘糕等等。我是个穷学生,进城去新华书店,或者去百货大楼买点生活用品,时间允许,我都要绕道这个安徽商店,站在柜台前面,看一看,然后百感交集地离开。有一次,可能是太emo了,我甚至在“顾客意见本”上写了一段话,具体写的什么我想不起来了,大概的意思就是,北京吃不习惯,故乡的美味让我太想家了……这些字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这事儿,让我不好意思了很久。Q:读过您写的文章《17岁的远行》,人为什么会对“家的味道”有某种固执?食物里的乡愁是什么?A:在《常识与通识》里,阿城说,所谓的乡愁实际上是为蛋白酶在起作用。他说,人的味觉记忆实际上是在小时候就建构完成了,现在无论你走到哪里,那个东西都顽固地牵绊着你。当然,类似的说法还有“肠道菌群说”,小时候在家吃什么东西,肠道里特定的菌群会更活跃,换到陌生的地方,肠胃就会有些倦怠。我们也可以从人类学的角度来想这件事情,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中国人抱团生存的能力非常强,大部分人在哪里都要找到一个身份认同。所谓的故乡也是一个身份认同,相同语言,相同的生活习惯,相同的饮食……就像昆虫化茧的茧房,给你安全感的同时,也让你有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