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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宅诅咒:怀孕的女人,统统会被割掉肚子 |女神探春晓03

日期: 来源:苍衣社收集编辑:真是脸叔

【女神探春晓】是作者章苒苒在苍衣社开设的民国悬疑故事专栏,讲述精通心理学的书店老板杜春晓借助塔罗牌侦破诡异案件、勘破人心密码的离奇经历。阅读这个系列可以让你重回历史,增长见闻,洞见人心。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晚继续更新作者章苒苒创作的民国探案栏目【女神探春晓】第3篇。

自从第一个下人惨死后,黄府已经死掉了4个女人。她们死壮惨烈,一个个都被割了肚子。

杜春晓入住宅子后,以塔罗牌的占卜术为幌子,探访到了不少秘密。当她帮女医生白子枫算完牌后,她觉得,自己可能接近了那个真相。

这是 女神探春晓  3 

本期案件:茧镇怪谈

全文 13682 字

接上期【入住豪宅后,女仆半夜让我逃走:这里有杀人凶手!| 女神探春晓02

夏冰被雪儿的娘迷住了,当秦氏端出一盆雪梨片来的时候,这女子的风情,不是挂在皮相上的,却是耗尽心力去收敛,反而愈发楚楚可怜。和女儿的俏丽娇媚不同,她的美是往里去的,外边只透了一点边,宛若彩光透过玉瓶薄壁略微散放一些,便已是惊艳。

这样的女子,不是抓男人的魂,却是抓男人的心,魂落了还可以再拾,心却是一生一世的托付。这样的女人,至今还留在小镇子里,是幸也不幸,倘若放到繁华地去,怕是已掀起几番风雨,而将人生封锁在荒凉地里长草,又是另一种残忍。

怪道青云镇上的男子,每每在酒馆聚首,便长吁短叹,讲某个女人留在这里实属暴殄天物,欲问姓名,却怎么都不说出口,像是已形成默契。她这个人是在他们心底里的,无须指名道姓,各自都是明白的。

唯夏冰年纪太小,总听得有些懵懂,斗胆问一声便会被李队长打头,讨声“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女人”那样的骂,所以他后来赌气不问。

秦氏开的油盐铺在镇西,与镇东的夏冰家宅确实离得远了,且夏母见他往镇西跑便揪住他耳朵往死里揍,自童年时便这样,愣是用拳头将西埠头隔成了“禁区”。成年以后,夏冰总还是要去镇西巡逻办事的,只每每经过那酱气鲜浓的油盐铺时也从不留心进去。偶尔目光扫进店里,沿着那积了青苔的砖地往上瞄,柜台后头那枚纤瘦的侧影,如枯墨点画的一般。

他急忙抽回视线,怕污蔑了那墨画,此后亦惦记着不要看清她的面目,只怕这一看,酒肆茶楼里绘声绘色的香艳奇谈便会多融入他的一份相思。

“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孩子命薄也怨不得别人,只求小哥儿能及早破了案子,让她瞑目。”她声音是哑的,眼神却亮,像黑湖里漾着两簇火苗。

话虽有些淡,灌进夏冰耳朵里却成了热流,他浑身酥麻地坐在那里,拼命压抑掏心掏肺的冲动,只求她能多待一刻,起码不要找理由进里屋去给瘫痪在床的男人清除喉咙里的痰液。他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么矜贵的女人,命会薄成这样,以至于同样几近绝世风流的女儿也被牵连进去,摆脱不了美丽无用的符咒,上苍仿佛是拿非凡的品貌交换走了她们全部的好运。

欲再问些什么,她已闭口不谈,家里只将客厅简单布置成灵堂,烧元宝蜡烛的火盆早已端在外头,贡桌上的照片里,雪儿木着一张脸,丝毫显不出生前半分的姿色。那眉眼儿糊成了墨点,呆然直视前方,系对相机完全不予信任的表情。可怜到最后,那美丽都只能凭旁人的记忆,口口相传,成为所谓的“故事”了。

秦氏是否也得如此下场?每每想到这一层,夏冰便心如刀绞。

雪儿的父亲田贵,原系天韵绸庄里做搬运的伙计,有一次布料出仓,搬运的时候整一车绸缎倾倒,将他下半身几乎压断,从此苦了这风华绝代的母女两人。黄老爷看他们一家可怜,抚恤金给得颇丰,还将雪儿收进屋子里做大丫鬟,算是多少有些抵偿。这件事,成为青云镇上所有男人的痛,当美丽的东西变成“圣物”,他们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唯独夏冰这样未尝过女人滋味的,尚且怀着满心的崇拜,丝毫没有站在对方的位置做体贴的情欲想象。

“有没有给田雪儿定过亲?”

临走前,他还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声,言下之意是打探雪儿的感情瓜葛,这样的美女,必定裙下之臣无数,容易陷入这样甜蜜的困境。

秦氏苦笑摇头:“这孩子因模样比别人生得强一些,心气儿便高了,上门提亲的人无数,都被她拒了。一门心思想攀高枝,结果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说,做人还是要心平一些,才能保平安。”

言语里,竟有微妙的嫉妒。

杜春晓许久未回书铺,心中还有些惦记,可又不想表露,便反复将塔罗摆出各色阵形,一个人趴在凉席上,竟做了一副大阿尔克那,将自己由生至死算了一通,玩下来已累得精疲力竭,命玉莲端了三大碗绿豆汤来,一气喝完,才缓过劲儿来。

黄菲菲坐在席子边上,一脸稀奇地看她折腾,待杜春晓打完饱嗝之后,便撑不住笑了,对黄梦清说道:“姐姐,你说杜小姐算的命极准,我怎么听她讲得一片混乱呀?到现在都不知道几岁可以嫁人。”

“原来二小姐急着嫁人呢?”杜春晓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便自圆道,“算出来啦。二小姐是早婚之人,还儿女成群,在青云镇上安安乐乐过一世呢,足不出户便可享尽荣华富贵……”

话未说完,黄菲菲已板着脸走出去了。

黄梦清笑道:“你可真坏,怎么说这些话?”

这个“坏”确是坏到骨子里去了,杜春晓何尝不知黄菲菲终日游记的书不离手,是胸怀大志,想出去闯荡的“大女子”。于是刻意往她不想听的地方讲,激起她的逆反心态。

“这样不好么?到时候她必定是晚婚或做单身老孤婆的命,所以你纵再晚些成婚也不打紧啦。”

杜春晓又开始坏笑,然而这坏里流动一股别致的天真,她是蠢蠢的坏,吃力不讨好之余,便只是搏自己一乐。黄梦清也不点穿她,径直将一只桃木匣子拿出来打开,里头摆满各色青瓷瓶子,她挑了一只底上描云纹的,拔掉塞子,在胳膊上倒了几滴晶亮的明黄液珠,再缓缓涂抹开。

“这是什么?”杜春晓闻到蜜骨的香气。

“润肤用的,你也试试看?”黄梦清不管她愿不愿意,已将液体抹在她两只手上。

“怎么巴巴儿想起涂这个来?怪热的。”她已受不了那黏腻。

“你不知道,白医师等一歇便要来给黄家上下的人做体检,那酒精棉花擦在皮肤上寒毛凛凛的,先抹一些这个,到时舒服一点。”

黄梦清此时完全不像是留过洋的,只顾及自己不着边际的浪漫想象。

“多长时间体检一次?”

“每隔三个月吧。”

杜春晓忍笑说道:“可见黄家还是蛮讲科学的,都懂得怎么保健。”

“哼!”黄梦清冷笑一声,咬牙道,“你真以为有这么好?无非是怕那些狗男女把脏病带回来,少不得要查一查。否则你当二娘的善心能发作到这种程度?”

“那不正顺了三太太的心?她这么疼儿子,必是想让他早日痊愈的。”杜春晓脑中又跳出黄慕云那张被焦虑与傲慢封锁住真性情的面孔。

“还正是托他的福,才要体检。”黄梦清将瓷瓶放入匣子,两只手臂上已是亮晃晃的。

白子枫不是美女,甚至在五官平平的黄梦清跟前都不见得能占半点优势,可她气质摩登,非一般女子能比。长及腰腹的一把乌发,末梢烫成大波浪卷,系上海红舞娘的款式,看上去竟一点不落俗,配上鲜红唇膏和两弯粗眉,以及不分季节的高领旗袍,系大情大性的美,与水乡小镇上那一众婉约派即刻拉开了距离。

即便是这样跋扈的装扮只要外头罩上白长褂,将头发盘起来,露出一副精巧的下巴颏,便是西洋美人儿的味道,那不高的鼻梁显得高了,嘴唇也厚得有风韵,走到哪里,众人都会不自觉地屏息,是仰慕,是生分,周身流露着拒人千里的意思。

杜春晓隐约在心里给白子枫配了身军装,那种武装到牙齿的俏丽,令她对其充满好奇。白小姐却似乎看什么都是冷的,也许是医师特有的洁癖令其对一切带菌的都提不起热情。谁说从医者必须要爱护病人,兴许他们最讨厌的便是这些病菌载体。

所以白小姐给黄慕云听心音的时候,心情最别扭,她只觉从他嘣嘣跳动的胸腔中翻涌的是一种呐喊,声音震耳欲聋。她不是辨不出他喊了些什么,只是刻意回避,就用这时髦如烟盒美人的冷,来应对他的热。

黄家的人与白子枫之间保持着亲密的客气,却又是极疏远的,她似乎探不到这家族的底里,也不屑去探;而另一方面,黄家也没想过要与她建立合作以外的关系,她不是这个群体里的人,甚至都融不到镇子里去。秦氏这么样脱俗,也是镇上的一道风景,可白子枫是突兀的,像装在小笼子里的巨兽,怎么都伸展不开。那种不甘愿的味道,无止境地流出来,被黄慕云恋上,被杜春晓盯上。

给白小姐算牌,杜春晓既紧张又兴奋,因不知该如何揣测她的经历,编造她的未来,于是游戏就变得愈发有趣。洗牌的时候,黄慕云在一旁看着,想知道心上人最关心的问题,甚至恨不能自己给出答案,无奈会算的是另一个人。况且她算的东西也特别,问的是“我最大的威胁是什么”。

是秘密。

杜春晓已在心里答她,只面上还得假装顺着牌理去解。翻开过去牌,一张正位的皇后,意思是从前威胁过她的系自尊心。现在牌,逆位的世界与正位的女祭司。她眼睛一亮,直觉此乃天助。

“逆位的世界,说明白小姐目前最麻烦的是被困在这儿出不去,雄鹰折翼,没办法的事。至于令白小姐落得如此尴尬的原因,是一桩大秘密,来自女人的秘密。”

“是什么秘密?可算得出来?”白子枫一笑,便露出那洁白的牙齿,让人产生整洁过度的恐惧感。

未来牌,逆位之塔。

房内连呼吸声都已消除干净,黄梦清、黄慕云均在等那关键的谜底,只是黄大小姐存心要看看这位同窗旧友如何变着法儿戏弄白子枫,而黄二少却是真真切切地替她急,想知晓她的全部。

“秘密就是黄家那几宗命案与白小姐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您是不瞒也不是,瞒着又觉得良心上过不去,终日惶惶的,也不知晚上可有睡好过……”

白小姐也不听完,“嚯”地站起来,面部也像被抽走了神经,变得麻木,这麻木里,甚至有莫名的森然。

“杜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黄家的命案与我一个小医师有何干系?这命算得真胡扯!”

黄慕云亦脸色煞白地站起来,轻轻扯了一下白子枫的胳膊,笑道:“白医师莫要动气,杜小姐也是随口胡诌的,上回她给我算,还说我生龙活虎,根本没病呢。你看这笑话闹的……”

白子枫此时已连背都是僵的,回过身来瞪着杜春晓,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却终于什么都没有讲,走出去了。黄慕云急急跟了出去,脚步却很轻快。

“说,怎么知道白小姐跟那几桩命案有牵连的?”待人一走,黄梦清便夺下杜春晓手上的一片西瓜,按住她逼问。

她抬起头来,怔怔地盯着房梁,吐出几个字来:“黄二少也是逆位之塔呀……”

一个礼拜里有三天,黄家大少爷吃过夜饭便匆匆赶往镇西角上的茶园,那里曾经亦高朋满座,诸多不得志的戏子都在这儿找回久失的尊严,后来一打仗,竟把末流的角儿也打跑了,不得已才断了档。此后这里便成了名副其实的茶楼,只请了几位先生过来唱评弹,虽不见得好到拍案叫绝,却也不至于荒腔走板,终究能勉强让气氛不太寂寞。

黄莫如习惯选靠近茶水房的角落,老板只敷衍地放了道屏风隔开前后台,他便坐在屏风边上,身子半隐半露,然后叫一壶碧螺春,心里模糊地想象弟弟黄慕云的去处。

这痴情的呆子必是心里揣着白子枫,怀中搂的却是风月楼的二等娼妓,那份寒酸与凄凉,真是想想便要笑出来。可见风流公子不是人人都做得的,像他黄莫如,便是努力压抑满心的骄傲,在这里等候千金难买的销魂时刻。

那些青云镇男人此生都无法见识到的幸运,他都从她身上汲取了,她雪白圆润的脚趾,玉珠般在他腿根摩挲;乳尖是粉里洇了一滴桃花汁的,稍稍啜饮便成了甘泉;两枚锁骨里兜的全是白酒,舔一点便会脸红;最看不得、碰不得乳下的线条,总是迟疑地延伸,也没有特别的曲折,却是布了机关的,一触即发;怕的还有她两腿间的丰饶肥沃,仿佛混进砒霜,又毒又过瘾,他宁愿长时间地在里头闯荡,将欲望之火烧得又高又旺,直至油尽灯枯。

哪个男人不愿意呢?他只能一只手紧按住渐渐隆起的裤裆,另一只手去掩嘴角的痴笑,恍惚自己已经了无遗憾地死掉,将青云镇所有男子的尊严都剪得粉碎,任他抛洒嬉戏。

偶尔的,他亦会对她有某种奢求,譬如想她能换上白子枫的发型,搽上明艳的脂粉,看是否会有别样风情。她已比他多活了十年,这十年便是她的底气,亦是她对他呼来喝去的资本,所以他便怎么都不敢提,只希冀她自己能良心发现,再施舍更多。

好不容易,饮过三盏茶,是她要他等的,无非三盏茶的工夫,在他等来却是一杯接一杯的海枯石烂,心都要熬干了。所以起身结账时,摸大洋的手都是抖的,幸亏小二只认钱,不计较别的。

走出茶园,抬头望月,不小心看到漫天的星光,把他整个人都照亮了。而等在茶园后巷那棵杨树下的秦氏,亦被余晖笼住,两只脚还是踩在草丛里的,点点萤火在腰间轻浮流动,他远远看着,已忘记如何迈开脚步。

“今朝,我们玩些新花样可好?”她对他笑,脸上的皮肤薄得透明渗光。

他宛若游走于梦境,只胡乱点头,被她牵起手,往油盐铺走去。

黄莫如是讨厌油盐铺的,秦氏体香再浓密,也斗不过咸酱油的气味,欢好时呼吸都不能略重一点儿。所以他见她还是轻手轻脚地开启了铺子的小门,便有些失落,然而她领着他并未径直往柜台上靠,也绕过了摆满瓶瓶罐罐的小仓库,却是奔后头她的家宅去了。

暗通曲款近一载,他还是头一次到她的“禁区”,不盈十尺的饭厅内还保持灵堂的摆设,空气也是咸咸甜甜古怪得很。她握住他的手有些潮湿,他也跟着激动起来,倘若不是光线昏暗,面颊上的红晕怕早就暴露了他的稚气。于是他垂着头,努力不露怯,身体却任凭她四处牵引……

两人在最里边的房间停下,火柴微弱的焰光在漆黑中格外显眼,像撕开绝望的口子,让人享受那如豆的光明。焰火最后移到了煤油灯上,屋子里瞬间被幽黄的光线涂遍,家具很少,只得一张方桌,一个旧梳妆台,一只扁衣柜,方桌对面的墙边搁了张床,拿蚊帐遮起床上的一个人。

“这是……”他紧张得皮肤快要裂开。

秦氏再次莞尔,影子在墙上映成一颗夸张的黑斑,她缓缓撩开蚊帐的动作,像撬开棺盖,要捞出里头的冤魂大快朵颐。

躺在铺上的男子,面容浮肿,双下巴快要挤到脖子上,身上盖的毯子散发出淡淡的油气。看毯子随胸膛急促地起伏,料定他是醒着的,却偏要装睡,两只眼闭得死死的。

“这是谁,你还不认得?”秦氏嘴角挂着寒冰,竟令她美得愈发刻骨了,可见邪未必全是坏的,“这就是让我一直守活寡的男人呀!今天,要他见识见识……”

“这样……不好吧?”他恨不能拔腿便跑,而床上那位的呼吸显然更加急促,连眼皮子都在打颤,这自欺欺人的戏已快要演不下去!

“来。”

她的需求简单明了,外头那件蓝底白碎花围裙已经除掉,罩衫的蜻蜓扣一个接一个地解,被煤油灯光晒黄的脖颈与胸膛几乎要化在那咸气里。贴身肚兜是湖绿的,绣了明月与杨柳岸,系黄莫如吩咐绸庄最好的绣娘做出来的。

他瞬间被那绿逼得没了理智,决意不再管床上那具半死的“活尸”,上前一把抱住,吮住她的耳垂。她倒是比他更急更猛,已托住他胯下那团烈火,抚弄、挤压,将胸紧贴在他胸上,嘴里还不断追问:“可有想我?可有想我?”

哪里会不想!

他拿身上每一寸颤抖的筋肉来回应她,教她放心,要她体尝他的煎熬,那煤油灯已被震落在地,发出凄怆的尖叫,火光在咸潮的气息中奋力摇曳了一下,便灭在地砖的苔藓上了。他们在黑暗中互相撕扯,交缠,攻击彼此的弱处,她甚至好几次扭过头去望一眼床上的田贵,癫狂至顶峰的辰光,她两只脚已勾成弓状,死死抓住黄莫如脊上两枚突之欲出的蝴蝶骨。

倘若他能看清她的脸,必定无法忽视那两只瞪得浑圆的、狰狞的双眼,是恨不能把丈夫凌迟处死的眼神。

“呵!”

声音是从床上传过来的。

黄莫如可以想象床上的男子必是瞪大一双血眼,死死盯住他们。

白子枫确是急了,她焦虑得嘴唇发干,只觉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出不去,要用针扎个气孔出来。孟卓瑶时常告诫她,世上没有什么秘密是能保一辈子的,再小心,再不择手段,最后也都是会曝光,所以,只能在有生之年将它埋深了,好让它晚一些见天日。

事实上,她们也确是这样做了,用时间,用灰尘,加上一些难以启齿的小手段。所以杜春晓的占卜让她心惊肉跳,这个脂粉不施,面孔明显因嗜睡而浮肿的女子,用裹在皮肉里的敏锐刺穿了她傲慢的铠甲。

气极的时候,她也想去找那“神婆”问个清楚,问问她自己哪里露了破绽,可很快便软下来,预感这一问,可能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会被对方扯掉,只得忍下来。

“你怎么啦?大娘知道你来,今朝特意炖了红枣米仁粥。”黄慕云说话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她听见又怕听不见,矛盾得很。

她转头笑一笑,把他背上的衣服卷下来,丝毫不曾注意到他已比先前瘦了一圈儿,倘若她将手稍稍环到他的前胸,就能触碰到那一根根嶙峋的“相思”。

“不吃晚饭了,跟一个病人约好了傍晚的,得回去。”她下意识地推脱他的好意,对于他的深情,她怎么都认为背负不起,本身已经很沉重了,再收爱情就显得奢侈了。

她耳边又响起孟卓瑶火急火燎的教训:“做女人要贪,然而得不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学会推掉。”

所以她尽量推,已练出功夫来了。

从主到仆都检查过一遍后,白子枫便收拾好药箱要走,才走到前院,路过黄梦清的屋子,便又停下来。只听得里头传来杜春晓没遮没拦的哼唱,系哥啊妹啊的乡村小调,完全找不着曲子的出处。

她停在那里好一会儿,突然转过身,对跟在后头送客的黄慕云笑道:“红枣米仁粥好久没吃过了,那边晚一歇过去不要紧的,我还是留下来,顺便跟大太太拉拉家常。”

黄慕云高兴得鼻尖都发红了,忙跑去厨房吩咐多加几个菜,也没告诉黄老爷,只一味自顾自张罗,像个任性的孩子。

这顿晚饭,吃得有些压抑,尤其苏巧梅,只吃一半便放下碗筷,让红珠换了碗绿豆汤,说是天气热,坏了胃口。黄慕云也是一个“吃不下”,然而必定是到场的,作为陪客,坐在白子枫那张客桌上去了,他献的殷勤太过明显,让张艳萍脸上有些过不去,只能悄悄拿白眼招呼宝贝儿子。倒是孟卓瑶,还打趣问白小姐何时成婚。白子枫被她问得一时语塞,回过神来才说没有想过。

“怎么会没想过?白小姐这么漂亮,提亲的人该排长队了吧。”与白子枫同坐一桌的杜春晓嘴里含着饭便急急地来抢话头,生怕自己被人遗忘了去。

“你是没去过我的诊所,成日忙得团团转,哪里还有闲工夫相亲?”白子枫苦笑,“倒是杜小姐,到了嫁人的年纪了,何时给书铺请个老板呀?”

“她自己就是老板,何须再请一个?”黄梦清吃了一口菜,笑道,“白小姐可是误会她了,她是半个男人,所以哪里还用得着结婚?”

杜春晓未料到同窗好友会借机奚落她,当下便红了脸,也不管邻桌坐的那些“大人物”,赌气将筷子往桌面上一拍,叫道:“我这就回去跟夏冰讲,让他娶了我!”

饭厅内一时陷入沉默,不知是谁头一个笑出来,即刻打破了僵局,随后两张桌子上的人都笑起来,白子枫也是垂着头,掩住抽动的嘴角。一时间原本死气沉沉的地方便活跃起来,空气松快了许多。因那笑声一时之间还止不住,杜春晓只得鼓着腮帮子在那里等,席间有一人竟笑得咳嗽起来,起初也没有人在意,孰料那咳声愈渐响亮,没个休止,这才注意到是大太太在咳。

于是众人一下便紧张起来,只见大太太将额角抵住桌沿,一只手捂住喉咙,另一只手不断捶胸,这一捶,竟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来,红珠子洒遍所有的菜碟。

大家不由将身子往后仰,唯有白子枫上前来扶住孟卓瑶的背用力拍打,直到“噗”的一声,由口内吐出一枚半寸长的东西,落在装凤爪的盘子里头,发出的“叮”音划破了紧张的空气。红珠吓得将盛饭用的木勺子丢在脚边,一动也不敢动。

“这……这是什么?”孟卓瑶已顾不得满口猩红的牙齿,直盯着菜盆子看。

杜春晓大大咧咧地走上来,伸手将那个东西拿起来,放在灯下看了许久,喃喃道:“是一个铁钉。”

“快去传厨子来,怎么饭菜里还会有这个东西?”黄天鸣勃然大怒,眼睛却始终没向受伤的原配夫人看上一眼。

黄宅的厨房也是略有些特色的,大厨陈阿福系特意从杭州的如意楼挖过来的,因几位夫人都是清淡偏甜的口味,他的杭邦菜手艺正中她们下怀,于是黄天鸣才出天价请了他。

厨房里其实每日出菜不多,却非常忙,大家族里女人一多,饮食要求便五花八门,有些纵做得再精细,都还免不了会有哪一房的差下人出去买王二狗的烧饼吃。所以陈大厨从不指望自己的努力能换得多少赞赏,只求平安无事地过日子,月钱一分不少就是了。

无奈如此图安坦的一个人,还是要惹上些麻烦的,据说大太太是咬到了银鱼蛋羹里的钉子,破了口腔,当即血流如注。杜亮将他唤到无人处询问的时候,他吓得腿脚发软,连说不可能,虽然配料都是几个小厨子在弄,可下锅全由他亲自操持,那一碗料倒下去,若有钉子,恐怕当时便察觉了,哪里还等到端上桌去?再说陈阿福与大太太无冤无仇,实在没有害她的理由,于是杜亮便当是意外秉了老板,克扣三个月薪水,将事情了断了。

白子枫给孟卓瑶的口腔仔细敷过药,收拾了医药箱刚要走,被刚刚赶来的黄梦清与杜春晓拦住,只说要问问大太太的伤势,当时病人已开不了口,只能点头示意。白子枫少不得耐心跟她们解释,只伤了一点皮,不曾动破血管,所以过不了几天便可以正常进食了,此前只能吃些凉的米粥。

杜春晓胡乱从怀里抽出一张太阳牌来,对大太太笑道:“夫人放心,是健康牌,好得快!”孟卓瑶只得对她点头苦笑。

随后二人执意要送白子枫出去,竟连主动请求的黄慕云都硬是被撇下了。刚走出院门,白子枫到底熬不住,扭头问杜春晓:“杜小姐手里的牌,可真的有算准过?”

“怎么没算准过?可说是次次都准。”杜春晓挺了挺胸膛,眼神却狡黠得很,因知道对方接下去要问些什么。

“那你说我的秘密跟这命案有关,可有什么凭据?”

“这不是我说,是牌说的。”

一句话硬是将白子枫堵了回去,她只得板下脸与那二人道了别。

黄梦清这样知道底细的人,自然不像白子枫那般好打发,见人一走,便毫不客气地质问:“也该说了,你真当看出来她与命案有关联?”

杜春晓点点头,神色也凝重起来:“她走进庭院的时候,是你跟我,还有黄慕云去迎接的。黄家死了那么多人,怎么讲都是镇上的大事儿,所有人都盼着来看稀奇,她倒好,对那树桩和封井看都不看一眼,像是刻意避开的,若不是心里给自己设了禁区,哪里会这么没有好奇心?”

“可那又不能断定她就是跟命案有牵连,你还说不是瞎蒙?”

“算命的事,本来多半就是瞎猜的。”杜春晓正色道,“但黄家每隔一季便要体检一次,人的身体能藏许多秘密的,你不觉得那凶手将死者的腹部切去,恰是为了隐藏这些秘密?”

黄梦清沉默半晌,突然大叫一声:“我明白了!”

无奈不明白的还大有人在,譬如夏冰。

他已连续半个月在外头跑动,名义上是替李队长收集情况,实则他已完全按自己的思路在查案,每个环节都自己掌握,在最没有头绪的时候,他还有最后一招,便是去找终日睡得像头母猪的荒唐书铺女主人,用她的牌来助他理顺思路。

当然,那是有条件的,他得给她买冰镇八宝粥,外加西瓜与花露水。那花露水,从未见她用到身上过,只打开瓶盖放在书铺角落里除臭,铺子里的味道于是愈发古怪。

与杜春晓提及秦氏的时候,夏冰的脸是红的,他自己并不知道,只一味描述这妇人的冷血,说女儿死了,她还讲出那些刻薄话来,说到悲愤处,竟然还咬牙切齿,仿佛孩子未得到心仪的玩具而恼羞成怒。杜春晓摸出一张恋人牌,贴在他胸口,说道:“拿去留个念想吧,虽然她人你是得不到了。”

“胡说什么呀?”他引以为傲的白皮肤已晒成浅咖啡色,额上的汗珠发出晶亮的初恋光芒,那种微妙的挣扎令他变得狼狈而英俊。

杜春晓狠狠戳了他的脑门子,怒道:“你这花痴要发作到什么时候?也该醒醒了!本姑娘再指条明路给你,赶紧去查查黄家雇的医师,说不定从白小姐那里拿到的线索抵得过你跑大半年的!”

“你算到什么了?”夏冰眼前豁然开朗,暂时从相思病里脱离出来。

“倒也不是算到的,只是黄家上下的人每三个月就要接受白子枫小姐的一次体检,这次在体检之前便死了四个下人,那些下人的肚子全掏空了,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要掏空肚子呢?杀人已是个麻烦事情,杀了人之后不赶快逃走,还巴巴儿浪费时间精力去动这些手脚,难道凶手心理不正常?”

“应该不是不正常,李队长分析过,发现尸体的地方血迹出奇地少,说明凶案的第一现场并不是黄家庭院,凶手是杀了人之后,把腹部切掉,再将她们移到那里去的……”夏冰突然一拍脑袋,说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应该是个医生,才会把人家肚子切掉?!”

“切口看起来很齐整?”

夏冰摇头:“不齐整,像是用大剪刀之类的东西铰出来的口子。春晓,你究竟想到什么了?快告诉我。”

杜春晓清清嗓子,咬了一大口西瓜,正色道:“我觉得这四个下人恐怕是怀孕了,凶手为了掩盖这个秘密,才把她们的肚子切下来,以便验尸的时候可瞒天过海。”

“这……这……的确是有可能的。”夏冰擦掉额上的汗珠,捞起桶里的冰块捂在发烫的面颊上,天气越来越热,蝉声震耳欲聋,果然已到了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的时候了。

“设想这四个下人都怀上了,觉得身上不舒服,便去找白小姐看病,结果丑行暴露。白小姐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某个人,这个人认为那些姑娘行为不检点,罪可当诛,于是就下了杀手,还掩盖了她们生前偷汉的罪行,你说是不是这样?”她愈说愈兴奋,早已顾不得油腻腻的皮肤。

夏冰长叹一声,低声道:“这个分析虽有道理,可是……”

“可是什么?”

他吞了下口水,一脸尴尬道:“可是乔副队长说,最后死的那个慧敏,还没有过男人。”

未完待续,下期继续更新【 女神探春晓 04 】。


—END—

作者 | 章苒苒

编辑 | 梁湘

运营 | 阿闲

苍衣社投稿邮箱:cang1she@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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