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鸭先知了，花要开了，我崩溃了。

一年一度的春季花粉爆发期来袭，我们的免疫系统还没从“新冠”和“甲流”的余波里缓过神来，就又一次投身“加班大军”，准备应对一系列过敏反应。

“圆柏花粉带来的过敏非常痛苦，流涕不断，喷嚏不断，眼睛奇痒无比！”北京市园林绿化局的领导信箱里，一位留言者这样形容自己的症状。另一位来信人显然也被折磨得不轻，干脆“彻底疯狂”道：“请不要种柏树，把原来的柏树砍光！”

用户在北京市园林绿化局的领导信箱里反映圆柏花粉过敏问题

（图源北京市园林绿化局）

经受起疹、打喷嚏、瘙痒等症状的“轮番拷打”时，我们不免产生逃离的冲动——可是“花花草草”的世界这么大，我们又该躲进哪一片“无辜”的春天？这一次，RUC新闻坊将用城市、过敏原和防治措施层面的数据，告诉你“想不过敏”到底有多难。

北京是花粉过敏问题最严重的城市吗？要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综合考虑城市花粉浓度、树种传粉期和花粉测量方法等角度。

一项研究显示，京津地区的气传花粉浓度一般有2个高峰期：第一个是3-5月，主要成分为乔木植物花粉，它的来源非常广泛：柏科、松科、杨柳科、桦木科和榆属植物；第二个高峰期是8-10月，花粉主要来自草本植物，如禾本科、蒿属、葎草属、藜科[1]。双高峰的情况下，北京的花粉期最长可以持续半年以上。

毫无疑问，春天的北京是“花粉重镇”：中国天气网的监测数据显示，过去一周内北京市有5天的花粉浓度都在4级以上，其中有2天浓度“很高”（5级），超过500粒/千平方毫米；有1天浓度“极高”（6级），大于800粒/千平方毫米。

花粉浓度“较高”“很高”和“极高”是什么概念？根据北京市气象局和北京市同仁医院联合发布的花粉指数标准，花粉浓度达到“较高”水平（即4级）及以上时，敏感人群易出现过敏症状，需要按时用药并开启室内净化装置。这意味着近期北京的过敏朋友们可能“药不能停”了。

如果有机会逃离北京花粉的围攻，应该去往哪座城市？根据中国天气网的数据，以下7座城市可能并不是理想的“避难所”，因为在过去的一周内，它们的花粉浓度一度飙升至“极高”水平。其中，昆明、西安一周有五天都处于花粉浓度极高状态，3月23日河北沧州的花粉浓度甚至高达 3310 粒/千平方毫米，是“极高”标准值的4倍以上。

当然，“换城市”可不像换衣服一样轻松，更多时候我们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过敏共处。不过，中国气象局的公开数据或许可以让过敏人“宽慰”一些：据统计，3-4月全国有30个省级行政区的花粉过敏气象指数达到过4级，对应“气象条件易诱发花粉过敏症状”，对于敏感人群来说几乎处处是“雷区”。

根据气象局的分区标准，即使在春天花粉相对较少的“二区”，包括黑龙江、吉林、辽宁和内蒙古东部地区，8-9月的花粉浓度依然处于较高水平。从时间上看，除了植被较少的冬季，由树、花、草“轮班”的过敏季几乎就没断过。

甚至，一座城市没有“上榜”并不代表它所在的地区一定和花粉过敏“无缘”，还有可能是因为当地缺乏监测条件，这与我国的花粉监测方式有关。

研究表明，目前气传花粉的监测方法主要分为两大类：重力沉降法和空气容量采样法，国内学者和测量人员主要采用重力沉降法[2]。这种方法需要将空气中的花粉落到载玻片上，再通过酒精灯将染色剂均匀地涂在载玻片上。待染色完成，直径几十、几百微米的花粉才会“显形”，这时候再由人工完成计数。

《聊城日报》曾报道过花粉监测人员的工作流程，10毫米X20毫米的载玻片上，有时可能存在上千粒花粉，还有小颗粒灰尘、砂石等干扰计数的因素。因此，监测人员有时需要数上好几遍才能确认[3]。

“重力沉降法”依赖人工，统计复杂，因此并非所有城市都会展开统计，统计后也未必会公开具体数据。据RUC新闻坊检索，深圳、广州两座大型城市就并未每日更新花粉浓度数据，但这些城市实际上均存在花粉高峰期。所以，想要躲进一片“无辜”的春天，这个愿望恐怕很难实现。

为什么会花粉过敏？许多过敏者都有过同款疑问。究其原因，“基因”和“环境”是影响过敏的两大因素。

首先，经常发生过敏反应的朋友往往具有“过敏体质”，而这类遗传基因方面的问题尚未被医学界攻克；其次，突然暴露在高浓度的花粉环境中也可能致敏。一次大剂量的暴露，就可能让人从此成为过敏体质，以后年年都有症状 [4]。

还有许多原因间接导致“花粉症”的扩散：市政绿化的变化[5]、城市“热岛效应”的加剧[6]、关于现代生活方式的“卫生假说”[7]（注：在现代社会，生活环境相对干净、对感染性致病原暴露减少，以及抗生素的大量使用，导致过敏更易发生）……但归根结底，花粉过敏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和过敏原发生接触。

有多少种令人头疼的过敏原？财新的一项专题报道披露了不同城市主要花粉过敏原的类型数。其中，有18座城市的主要过敏原数量超过10种，最严重的前五名分别是：秦皇岛（18）、昆明（17）、保定（17）、武汉（16）和天津（16），北京以14种过敏原的“战绩”位列第九[8]。

由于大量的学术研究和媒体科普，北京花粉过敏的“真凶”已不再是秘密：不是那些春季盛开的、靠昆虫进行传粉的“虫媒花”，而是以柏科植物（如圆柏）和桑科植物（如葎草）为代表的“风媒树种”。一项研究同时指出：北京春、夏、秋季的主要花粉过敏原各不相同。除了大家熟悉的“一树一草”老冤家以外，春夏之交的豆科、松科和悬铃木科植物也是致敏花粉的“主力军”，贡献了近半数的花粉[9]。

面对如此多种过敏原，保持“全部免疫”本身就不容易，更何况一座城市的花粉过敏原类型还可能发生变化。以北京为例，1962-2010年，北京春季致敏树种由8种增加至12种，主要以杨属、榆属和桦木科为主，圆柏在当时甚至还没当上“主角”[12]。直到2015年的一项研究发现，柏科植物花粉已取代蒿属成为年均数量最多的花粉成分[13]。

所以，不过敏可能是“不会过敏”，也可能是“过敏之魂”还没到觉醒的时机。

更心累的是，就算彻底避免与户外的致敏树种接触，过敏还可能发生在餐桌上——那些与花粉发生交叉过敏的水果、蔬菜或坚果，它们诱发的过敏反应又叫“花粉-食物过敏综合征”（Pollen- Food Allergy Syndrome，PFAS)[14]。除了常见的老冤家，还得小心防不胜防的“过敏刺客”。

一项针对儿童PFAS的研究显示，桃子和蔷薇科植物发生的交叉过敏在样本中最常见，占175例食物过敏报告的33.1%。此外，苹果、梨、樱桃、草莓、李子和杏等常见水果也会与蔷薇科植物反应，共同导致PFAS。其他多种类型的水果：芒果、西瓜、花生、菠萝等，也可能与漆树科、葫芦科、豆科和凤梨科等不同科属的植物“不谋而合”，一起“陷害”过敏者的身心健康。

毕竟，花粉过敏痛苦，得“花粉-食物过敏综合症”也不好受：研究样本中，84%的患者出现皮肤黏膜受损的情况，其中常见的临床表现有口周水肿、皮疹和皮肤瘙痒。除此之外，水肿、喘息和腹痛等症状也有报告。

花粉来了，躲为上计。

最直接的措施，是从外部阻隔花粉的入侵，比如佩戴口罩、防护镜。这些常常是过敏者的必备装备，护住了最容易产生过敏症状的眼睛、鼻子。高级的外部防护措施还包括花粉阻隔剂等，通过在鼻腔黏膜中戴上“隐形口罩”，从而隔绝花粉对脆弱鼻腔黏膜的侵扰。

在外出不可避免的情况下，就需要常清洗。回家后及时更换衣物、洗澡洗头发，将身上附带的花粉一并清洗掉，或用生理盐水、专用鼻腔冲洗器定期冲洗鼻腔，也有助于“和花粉say byebye”。

减少外出、做好防护和清洗，能够很大程度上降低与花粉等过敏原的接触，减轻过敏症状发生的可能性。但在家中，花粉依然会通过门窗等无所不在的小通道进入到室内，与人体产生亲密接触。

如果躲不过，那赶紧治疗还来得及吗？

除了外部阻隔和定期清洗之外，花粉过敏也可以内服药物。由于鼻塞、流涕、打喷嚏，初次过敏的患者们容易把过敏当作感冒进行治疗，甚至存在误用、滥用抗生素等药物进行消炎治疗[15]。除了常见的鼻塞、流涕等症状，花粉过敏也容易导致并发症，如结膜炎、咽炎、气管炎、鼻窦炎、中耳炎等，过敏者常常双眼红肿、“涕泗横流”。为了缓解这些症状，市面上存在多种针对性药物，如氯雷他定、地氯雷他定等抗组胺药。

组胺，就是人体内能引起过敏反应中粘膜肿胀、流涕等的化学物质。医学专家加州大学尔湾分校教授William E. Berger介绍，“服用抗组胺药会定期阻断组胺受体——引起肿胀的组织。组胺通过将自身附着在细胞表面的这些受体上而引起过敏反应。通过使用抗组胺药物预先阻断组胺附着，可以预防过敏反应和过敏症状[15]。”简而言之，这种药物的作用类似于提前向身体进行预警，在花粉集中来临之前先“热身”一波，不打无准备之“抗过敏”仗。

北京清华长庚医院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副主任医师秦贺也同样建议，往年定期发作的患者可以在过敏季来临前1—2周提前使用抗过敏药物以作预防[16]。然而，服用抗组胺药无法快速治愈当下因过敏而导致的鼻塞或打喷嚏，这些抗过敏药物也无法逆转现有的过敏症状。但至少，根据每年花粉流行的时间，提前做好准备，还是有助于减轻过敏症状发作时的痛苦程度。

总之，过敏是难逃的一关。当前唯一的治疗方法，是到医院进行过敏原检测，找到罪魁祸首后进行2-6月左右的脱敏治疗（特异性免疫治疗）。在花粉季结束之后，整个病情平稳的时候开始，医生会先通过过敏原制剂查找到过敏原，再将其按剂量由少到多，分多次注入患者皮下，通过让患者逐渐适应过敏原，从而缓解过敏程度。

整个脱敏治疗的疗程耗时在3-5年左右[17]。根据北京世纪坛医院变态反应科主任王学艳，“只要坚持长期的特异性免疫治疗，70%至80%患者的病情都会得到有效控制，一般不再发病或减轻症状、减少用药，同时还可以降低过敏性鼻炎发展成哮喘的比例。”

看来，这个十分耗时的疗程还是十分有效的。只是，接下来的3-5年，还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花粉过敏季了。

想“不过敏”，到底有多难？

可能费尽全力，躲进一个“六根清净”的春天，却还要面对花粉汹汹的夏天秋天冬天；好不容易规划了路线，绕开“松榆柏杨柳”的过敏大擂台，冷不丁又被“桃芒瓜生菠”给“背刺”；用药物和防护道具全副武装，花粉还是不依不挠，哪儿没防住朝哪钻……知识越强大，过敏反应发生的时候越感到脆弱。练就防治花粉过敏的十八般武艺，最后还是要和满城的花粉学会共处。

不过就算再难，朋友们还是没有举旗投降，而是在社交媒体上分享和花粉搏斗的有益经验：“时差党”开始测评海外药房里的鼻塞喷雾和口服药，还推荐起本地偏方；“老过敏人”干脆自制攻略，传授过敏反应发生时的缓和方法：“过敏性结膜炎的病友们，晚上洗漱好之后不要玩手机，用凉水浸湿洗脸巾，折叠成刚好覆盖着眼睛的大小，敷在眼睛上直接入睡，这一招真的很管用...” 一位有十年过敏史的朋友在攻略里总结道：“总之，别抱有幻想，花粉最会钻空子了！别给它机会！”

无论如何，希望我们都能平安度过这个闹心的春天。

数据：张子涵 汪瀚 高雨曦 余湘珺 单子郁 陈江媛

可视化：张子涵 高雨曦 陈江媛 单子郁 余湘珺

文案：汪瀚 单子郁 

美编：高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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