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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父法？嘻嘻，滚！

二、“梗语言”与《电锯人》

三、电次是个性倒错者

四、最终电次也活成了父法的样子

一、父法？嘻嘻，滚！

权力是种话语，权力话语是严肃的。

“为了某某目的，我要做某某事”（以下简称“为了，我要”）是权力话语共有的结构。

在“为了，我要”的结构中，

重要的不是“我要”，而是“为了”。

“为了”就是把“为了”指向的那个事物凌驾于绝大多数的事物之上，甚至是将其置于至高无上的位置。

为了艾尔迪亚人复兴的艾伦、寻找母亲的夏亚、征途是星辰大海的莱因哈特大抵都是如此。

在《电锯人》中，我们也能看到类似的结构（只是这些结构被一笔带过，没有做重点描写）。立志向枪之恶魔复仇的早川秋、爱猫胜过一切的帕瓦以及争夺恶魔之力的诸国高层。

除你之外大家都很认真。

这句在《电锯人》中早川秋对电次的评价无疑是父法最生动的表达。

没有父法不是严肃的，

正如没有权力是可以被开玩笑的。

故事中的人物投身在自己的使命中，他们坚信着自己的信念，他们将某样东西置于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位置，作为他们行动的动力与理由。

他们以为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去做”，但当他们说出“为了，我要”这句话时，这句话已经包涵了一个未曾言说却早已被默认的规则。

为了什么？

我要什么？

归根到底，都是我自己决定，我自己说了算的。

用更得体、文明一些的表述便是：

“我有权决定自己想做的事。”

“我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

父法是傲慢，是专制，是不由分说，是决断。父法创造了一个符号，用深深的根植在这个符号之上。这个符号是言说个故事，并被自己言说的这个故事感动。

强制让听众被故事感动的力量，

被叫做权力。

这就是父法、故事（话语）与权力之间的关系。

很显然，《电锯人》中的早川秋、帕瓦以及各国首脑都沉浸在各自的故事之中。而艾伦、夏亚、莱因哈特等其他的动漫角色也大多都浸润在自己的故事之中。可唯独一个角色是例外，又或者说一部作品是例外。这个角色是电次，这部作品是《电锯人》。

藤本树，《电锯人》，一人一城。

在我看来，《电锯人》通篇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父法，嘻嘻，滚。

早川秋：“除你之外大家都很认真”

电次：“就这啊，然后呢？”

早川秋：“就是说大家都有自己的下决心做的事情。”

电次：“嗯嗯嗯，你继续说，我有在听。”

二、“梗语言”与《电锯人》

《电锯人》破坏父法的第一步是从错乱权力话语的叙事秩序开始。谏山创般的精妙构思与精心铺垫是不需要的，故事不需要起承转合。

要的是加速主义，要的是急转直下，死死死，活活活，来的来，去的去，没有因果性的登场与退场，叙事层面上的突然变奏、降维、扭结。

这是一种类似孩童的写法，总而言之确定一个想写的东西，然后就是碎片化的、无框架的，想写到哪儿就写到哪儿了。总之整出一个像结局的样子，管它这么多干嘛。

《电锯人》在此使用“梗语言”也正好配合了它那怪异的叙事节奏，创造了一种与传统少年漫截然不同的阅读体验。传统少年漫的语言是“目的式”的语言结构，语言的能指是承载语言指向的所指，词的形式与词的意义有机结合在一起。

以少年漫常见的“俺はお前を倒す”（我要将你打败）为例，

这句传统少年漫主角的言语中的一切符号均顺从的指向了“我要将你打败”的涵义。可以说，能指很好完成了所指的使命——词是语义的词。

然而到了《电锯人》这里，能指与所指的和谐截然被打破了。可以说，所指发疯了，能指也发疯了。两者在各自的疯狂中旋转，语言的语言性逐步分崩离析。

所指的匮乏与能指的无限增殖，《电锯人》的语言从“人”的语言渐渐过渡到了“恶魔”的语言。

好耶！

一个无限的能指背后是空无一物的所指，而能指恰恰是为脱离所指的意义而欢呼，正如热衷《电锯人》的人为自己脱离父法而欢呼。

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它是一句精妙的反讽。所指，不停承担的意义，复杂的意义，无限的意义，所指几何增长的意义上走的越远，所指就离自身的疯狂靠的越近。

无限的知识是不可得的，又或者说，所谓的知识又何以得以成立呢？“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了一切”，是啊，这一切就是所指绝对的不可能性自身啊。

除此之外，像是“尸体在说话”、“圣诞节圣诞节圣诞节圣诞节圣诞节”、“一起打雪仗吧”、“原来玛奇玛是这个味道”等等的“梗语言”无时无刻不再刷新着读者对语言的认知。如同有一种“好怪但好想看”、“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诡异感觉，“梗语言”不断激起着读者剥离语义、破坏语言的快感。

原来语言是可以被破坏的，

原来破坏语言是一件是这么快乐的事。

显而易见的是，这时的读者已经进入了癔症的状态——语法规则是父法的绝对律令，语言是不允许被解构的，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乱说。当严肃的语言被解构之时，也就是父法退场的时刻。

一部堪比三流B级片的漫画，一部好比美国爆米花电影的《电锯人》就以这种吊儿郎当，甚至略显淫荡的方式实现了它（藤本树）对父法的复仇。

三、电次是个性倒错者

病理学意义上的性倒错我不懂，精神分析学意义上的性倒错我也不懂。但看了B站用户“罗明落ny”的介绍，我对这个概念有了一个初步认识。

“性倒错者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东西，所以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在符号界。”那些东西是什么？那些东西就是早川秋所说的“复仇”、那些东西就是帕瓦所说的“猫”、那些东西就是诸国首脑眼中的恶魔之力。

电次是不在乎这些东西的。电次不想复仇，也不爱猫，更不想支配世界，那电次爱什么？

他喜欢欧派、他喜欢蕾塞、也喜欢玛奇玛。喜欢欧派不可以吗？喜欢漂亮女人有错吗？漂亮女人死掉后，喜欢另一个漂亮女人又有什么问题吗？

这些问题和女人有关，但又与女人无关。因为电次在这里展现的是一种与“为了，我要”这种崇高版的目的论截然不同的思维。

爱女人，就去做。没有脑子，这又咋了？

这种思维过于异质，以至于在满是正常人的世界中显的如此格格不入。也就是说，电次从来没有遵守“为了，我要”结构。

欲望就是欲望，

为何不坦率面对自身的欲望，

而非要为欲望强加一个宏大的理由呢？

欲望为何需要认真？认真的欲望就好像你能在某个符号中获取什么实在似的，这种自说自话的专断、自说自话的自我感动难道不正是父法最大的卑劣吗？

阳具（菲勒斯）的第一性是源始的、暴力的、无因的。就算故事讲的再好听，父法龌龊混乱的事情从未发生改变。不断的欺骗自己并以为自己承担着伟大事业，这令电次感到厌恶。

你们梦想都这么大，我可真是羡慕啊！

那就来次梦想决斗吧！看看是女人的欧派大，还是你们这群姥爷们的梦想更大！

很显然，在这个意义上，电次是早川秋的敌人、是帕瓦的敌人、是诸国首脑的敌人，归根到底电次是父法的敌人。因为不论是早川秋还是帕瓦亦或诸国首脑，他们都共享同一观念：他们将自身的阳具（精神分析意义上）降临在某一个符号中，他们所有人都成为了“父亲”。

可电次没有一个完整的阳具，如同在漫画第一话中他丢了个一个蛋蛋一样。电次从来相信符号，一切的符号，任何的符号。

不是因为电次不愿相信符号，而是因为他没有接受父法的阉割。没有接受父法阉割的电次注定无法成为一个伟大的父亲。

不要开门电次。

俄狄浦斯情结将电次的阳具被封闭在门的另一端，而门的这一端的电次失去了阳具，没有经历父法的阉割也就意味着他没有成为“父亲”的资格。

汪汪叫的电次追忆着母亲的幻象，

因为没有遭到父法的阉割，他的欲望仍被直接连接于母亲之上。

俄狄浦斯情结并未中止，跳过了符号，孩子那恐怖的欲望直接涌现在电次的冲动中。

“罗明落ny”说：“性倒错者会幻想存在一个完满的大他者，所以才会否认这个有缺失的大他者，然后去拥抱那个完满的母性大他者。”

显而易见，玛奇玛就是电次的母亲，那个完满的母性大他者。孩子的欲望是纯粹的，孩子只是想回到母亲的子宫中去，与那个母亲融为一体的时刻。

性倒错者厌恶父法的原因不正是因为他意识到了父法是个虚假的产物吗？父法的确在符号界中承担起了大他者的作用，但父法只是一个有缺失的大他者。真正的完满是母法，是包容一切、温柔相待的母法。

这时我们便不难理解为什么电次想成为玛奇玛小姐的狗了。狗是不需要自主意识的，因为狗将自身的一切完全寄托在主人身上，也就是说，对于狗来说，主人已经是它的一切。

在狗的视角中，主人是狗回归的场所，主人是狗消灭意识、进入无意识淫荡的场域。

电次不想受到父法的支配，他不想成为一个被阉割的人。电次想变成婴儿，他想回归母法，她想回到温柔母亲的怀抱。

玛奇玛就是电次母法的凭依，

玛奇玛承载起了电次所有的欲望。

可玛奇玛归根到底只是完满大他者的幻想。玛奇玛并不完满，玛奇玛是女人，只要是女人，她就会被“什么是女人”这个问题困惑，她就没有成为“母亲”的资格（精神分析意义上）。

玛奇玛是电次母法的幻象，这个幻象自然而然会破灭，正如自始至终玛奇玛都在追逐波奇塔（阳具）。

玛奇玛从始至终都没对电次产生任何一丝感情，包括同情。

奇玛注定成为不了电次的“母亲”。

玛奇玛对电次重要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重要也不重要吧。因为性倒错者对母法的享乐永不止步，理想化客体（玛奇玛）破灭之时，他们就会把理想化客体（好像成为玛奇玛小姐的狗）转化为卑鄙淫荡的两级反转（这就是玛奇玛小姐的味道吗），从而维持他的享乐。

四、最终电次也活成了父法的样子

人选择父法不是因为父法有多好，只是因为母法自始至终彻彻底底断绝了与人的连接，故人只能选择父法，如果人还想活下去的话。

这个时代似乎有一个厌恶父法的倾向。“好像成为玛奇玛小姐的狗”、“好耶！”、“尸体在说话”……“梗语言”的流行似乎无不在我们暗示：“我们为何要这么认真呢？”

绝对律令是虚假的，想要躺平、轻松、暧昧、融合，大脑融化了，人也进入天堂了。

可大脑融化在哪里呢？

天堂又在何方呢？

在母法中，在母亲的怀抱中。

时代变了，但又似乎没变。兜兜转转三十年，我们似乎仍旧停留在淀真嗣的人类补完计划中。庵野秀明试图用《新世纪福音战士》让观众离开动画、离开幻想，却没想到观众们愈发迷恋动画，愈发沉沦于那个屏幕内的世界中。

与之相比，《电锯人》似乎更加谄媚。它知道观众们想要什么，并且明确的给出了观众他们想要的——暴力、神经病、神经质与汪汪汪。观众想要从《电锯人》那里得到什么？一言以蔽之：

躲避父亲的责任，投入母亲的怀抱。

这似乎切中了当今时代的要害。父法是极度专断与压抑的，这一点早已刻入我们的骨子里。与之相对的，母亲的温柔、甜美则是我们每一个人魂牵梦绕的源泉。白天我们接受着父法近乎严苛的禁令，夜晚则享受着母法的温存。

胡言乱语、故作丑态、汪汪大叫，我们假装自己精神失常，用怪异的举动与支离破碎的语言彰显着自己的不满。

并非我们真是精神异常者，我们只是在以这种别扭异样的方式表达着对父法的不满。

这是小孩的无理取闹。我们在人群中大吵大闹。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为什么要凶我？为什么没有人来爱我？为什么不能舒舒服服、暧昧甜蜜、不分你我的活下去？

母法的诱惑是致命的，因为母法的诱惑不是主体自身的享乐，而是大他者的享乐。我的欲望不是我的欲望（父法的符号界欲望），我的欲望是欲望背后的欲望（大他者的欲望）。

癫狂暧昧淫荡的母法是远比严肃沉默恐惧的父法更为危险的存在。

如果说父法属于“人类”意义上的律令的话，那么母法则就属于“恶魔”的律法了。恶魔被直接连接到了大他者的享乐之上，正是因为没有符号的维度，恶魔才会被称之为恶魔。

恶魔的享乐是狂欢，是无主体的狂欢，是死与毁灭的狂欢。因为主体结构注定无法承载大他者的享乐，故恶魔需要毁灭的不止是他者，更是主体本身。因为毁灭自身，才能迎来更根源的享乐，这也是恶魔被称之为恶魔的原因。

父法对母法的禁止正是让人维持在最低限度的“人”之上的抵抗。

父法将对主体对大他者的享乐转化为对符号的享乐，不正是为了维持主体这种错误式的存在结构继续生存下去的可能吗？

恶魔人是可以变人，也可以变恶魔的存在。投入母法的快感固然是最直接，也是最简单解决存在问题的方式。

可当“人”的问题出现时，是用“去做恶魔不做人”的方式直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还是以“人”的身份尝试直面“人”的固有问题？

这里的伦理姿态是最至关重要的。

狂欢属于恶魔，我不愿变成恶魔。不论如何，我依旧坚信我是一个人，并且我会成为一个更好的人的。我们终究是要从婴儿成长为大人，我们终究是要告别母亲的。与母亲的告别是每一个孩子必经的“成年礼”。

“原来玛奇玛小姐的味道是这样啊。”

这是属于电次的仪式。

虽然有些极端，

但它确实是电次离开母法的“成人礼”。

电次最终还是活成了父法的样子。

伟大的父法压抑着我们，我们所要做的不是“哇”的一声回到母亲的怀抱，我们要做的是融入父法本身，在父法体系内生存，这是维克多崔、《最美好的前途》与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留给我们的道理。

失去骄傲的人即便胸口插了把刀也要骄傲的活下去 ——未完成的俄狄浦斯情结、维克多·崔与他的《血液型》

最美好的前途可不要对我冷酷——“冷酷”请不要消失在我的语词中

当电次收养那由多的时候，电次事实上建立起了他的“父法”。电次从“除你之外大家都很认真”的父法一边倒向“好想做玛奇玛小姐的狗”的母法，可兜兜转转他还是选择离开母亲。他最终还是活成了父法的样子。我想这并不是件坏事，因为在死亡与父法之间我们没有选择。

我们终究会活成父法的样子。

暧昧是母法的芳香，

狂欢是死亡的预兆，

要钱还是要命？

是成为一个不算合格的父亲？

还是继续依恋一个看似完满的母亲？

对于我们而言，

我们真的有选择的权利吗？

这其中的种种，

想必各位心中应该已经有了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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