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嚏

由黄子华主演的《毒舌律师》（原名《毒舌大状》）于春节期间在香港上映，上映后票房一路飘红，连续打破多项纪录。截至上映41天时，该片票房已超过1亿640万港币，稳坐香港港产片冠军宝座之余，还超越《钢铁侠3》跻身香港票房最高的十大电影，打破了由好莱坞电影占据前10的垄断局面。影片在内地上映后，并未取得如香港那样火爆的票房，豆瓣评分也从之前的8+降到了目前的7.6，“情节简单”、“法庭戏不专业”、“过于理想化”是一些观众感到不满的地方。 

从故事上来说，《毒舌律师》确实简单，它讲的就是一个没权没势的律师突破重重阻挠最终在法庭上击败了手眼通天的权贵家族的事，在“正义战胜邪恶”这个文艺作品的经典模式下，它没有为观众带来太多新意。另外，不管是律政题材，还是在影片中后段转向的推理和破案以及那桩作为故事背景而存在的豪门赘婿的婚外情，这些都是过往香港影视作品最驾轻就熟的东西，《毒舌律师》并不是一部跳出了香港影视舒适圈的作品。

但是它赢在成功地捕捉到了当下香港人的某种情绪。香港是一个贫富差距非常大的地方。和“香港每12个人中就有一个千万富豪”同时存在的，是“2020年香港贫穷人口达165.3万，贫穷率达23.6%”，也就是说，每4-5个人中就有一个处于贫困线下。在阶层矛盾日趋尖锐的现实背景下，《毒舌律师》所传达出的“希望世界公平点，而不是被一些有钱人花几个臭钱就拿老百姓当猴子耍”的朴素善恶观，某种程度上，为广大普通人提供了一种情绪价值。

片中，黄子华饰演的林凉水是一个嘴臭心暖，在工作上一直郁郁不得志的人，他做了20年律师和10年法官，哪行都没能出人头地。借由他和老友的聊天，我们得知，他的失败并不是因为业务能力不行，而是因为他一直不愿意去攀附权贵，结果就是，升职加薪都没有他的份儿。影片用这样一个失败的理想主义者去折射出香港司法系统乃至更大的社会环境的病态。

当林凉水脱下法官服，再次选择成为大律师时，他决意放弃原则和良知，努力去捧有钱人的臭脚，可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被有钱人摆了一道。作为证人出庭的钟京颐在法庭上突然反水，由于林凉水此前为了向有钱有势的钟家示好，未按照律师的专业做法让对方提前签署证人笔录，这最终导致无辜的被告曾洁儿在痛失爱女的同时，还以误杀罪被判坐牢17年。这样的结果彻底激活了林凉水那颗愧疚的良心。

《北京人在纽约》里有一段讲到人的良心，它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不被良心谴责，一种是良心被狗吃了的，因为没有良心，所以不会痛苦，另一种是从来不干昧良心事儿的人。最痛苦的是那种良心被狗吃了一半，却还留着一半的人，这种人最累。林凉水就属于最后这种，看着别人为自己的错误付出沉重代价，比直接用烟灰缸砸他头还疼。

两年后，林凉水和搭档方家军等到了翻案的机会，可挡在他们面前的是手眼通天的钟家家族。

钟京颐是钟家的入赘女婿，但他娶了钟家大小姐钟念华后并不老实，他出轨模特曾洁儿，两人还有了一个天生聋哑的女儿，即在案件中离世的女童。钟京颐两年前反水，为的是把钟家人从这起案子中择出去，以此维护好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两年后，钟家没收手，还变本加厉了。他们有办法让检察院把原本属于误杀的案子改为谋杀，他们还通过人情往来、利益输送或者仅仅是家族的名望，去影响了司法系统内部的工作任命，选出了一位对自己有利的法官；他们有退休的资深大律师做法律顾问，有钱收买证人，也有钱请来一屋子大律师为女婿模拟庭审现场；他们甚至可以让警方用微小的罪名拘留林凉水48小时，以便让他错过庭审时间。

几乎没有胜算的情况下，林凉水靠着盘外招和正义同僚的帮助，以及钟家没有去影响陪审团的这一点“小疏忽”，最终实现了爽片式的逆袭。其中最关键的一环是，林凉水在法庭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播放了一段事先没有提交给法庭，不具备法律效力，但是足以影响陪审团和法官对本案看法的偷拍视频。

他先派人装作是当年被收买的那位证人的儿子，打电话假意勒索威胁，扰乱对方的心理防线，同时找人24小时偷拍钟家的一举一动，幸运地拍到了钟家人和法律顾问在花园内商量对策的视频，值得一提的是，这段视频不仅有超长焦镜头拍下的画面，还有清晰的收音。林凉水一方对此的解释是，用了黑科技手段。但作为观众，还是会有一丝疑惑，现在的偷拍技术已经发展到离几百米远也可以搞到清晰收音的程度了？另外，钟家和法律顾问的多次谈话都是在室内进行，为什么这次谈这么重要的事反而选在了室外呢？如果钟家的女儿没有亲口认罪，如果她语焉不详，那林凉水要靠什么反转？

有权贵的卑劣行径在先，林凉水在法庭上种种不专业的使诈和偷袭，哪怕有漏洞，我们也仍然希望他能获胜。大多数人都有对真相和公正的朴素追求，也有对利用特权腐蚀法律系统的权贵的厌恶之感，林凉水正是用这种“人之常情”打动了片中的陪审团，而整部电影也是用这种对“良知、正义和人之常情”的重申赢得了观众，但这也恰恰证明，《毒舌律师》这部电影的成功和片中林凉水的逆袭一样，都有取巧和运气的成分。

近些年，港片式微，《毒舌律师》的出现让一些人觉得港片复兴有望，但仅一部电影在香港本土的成功或许还不足以击碎盘旋了多年的“港片已死”论调。63岁的黄子华、60岁的谢君豪、58岁的林保怡和王敏德，再加上90年代TVB律政剧的遗风，某种程度上，《毒舌律师》还是在吃老本，吃香港影视黄金时代的老本。而回看在内地取得亮眼票房成绩的港片，如《拆弹专家2》《扫毒2》《怒火重案》等，主要演员都是观众极为熟悉的影帝们，类型上也仍然是香港电影一贯擅长的动作犯罪片，称得上新意的是偶尔出现在文戏上的微调。港片想要“回魂”，或许需要更多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