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剧照

春节档刚过，似乎终于恢复了不少热闹和争议，算是好事。院线看完几部热门后，回到老家的我，把一部拍了十年、也已经上映十年的片子又回顾了一遍。

是王家卫老师的《一代宗师》。

高山

电影一共出过两个版本，2013 年初上映的第一版野心足够大，希望讲述整个武林，略显仓促；后来导演重剪重映，调整节奏结构之后，故事的重心落回了叶问和宫二身上。

如果人生有四季，叶问的四十岁之前，都是春天。彼时的他意气风发，对功夫的认知也简单直接：

| 功夫，两个字，一横一竖。错的，躺下喽。

也很好理解，年少成名，民风尚武，南拳武林中罕逢敌手，他一路向上攀登不止，来到阶段性的巅峰——跟宫老爷子在金楼的闯三关，顺利走过挑战，声名至顶。

叶问的个体感知是：四十岁之前，未见高山。被他忽略了的，是这些顺畅的背后，自己祖承的家业、广佛地区长期富庶的环境和时代两场暴风雨之间短暂二十多年的平静。

抗战枪响，叶问不愿为日本人做事，收入、朋友一夜之间离他而去，小女儿也饿死在了兵荒马乱的岁月里。金楼的金碧辉煌之后，是大雪漫天的寒冷。

荒烟蔓草，烽火连天，独步天下的武功在机枪和炮弹面前没有施展的空间，自成一派的大师们也从此开始了离乱漂泊的一生。

时代的高山，一旦撞上，没有攀登的可能，能独善其身不被风雪打下下悬崖，已是幸运。

深雪

宫二可能是章子怡老师在银幕上最好的角色，没有之一。

从开场时带着稚气任性的大小姐，为维护家族名声找叶问私斗，情愫暗生，两位宗师约定在北方再次切磋交流。炮火卷携着国仇家恨，瞬间已是多年，遥遥相望，海连天走不完，恩怨难计算。

宫二内心有着不可撼动的执着。为追诛叛徒汉奸和杀父仇人马三，退掉婚事，青灯奉道，在雪花飞驰的车站，用本想向叶问展示的一招叶底藏花了却了平生夙愿。这场打斗画面，美轮美奂，貂衣带起的雪花跟开场时叶问礼帽上滑下的雨滴相映成趣，也是我看过的所有电影中最精致的打戏，没有之一。

再重逢时，叶问送给了宫二一颗纽扣，来自他本来准备北上的大衣，那衣服早已留在了战乱中的当铺。宫二诉说了这些年的情绪和经历，淡淡讲起：「人生若是无悔，那该多么无趣啊。」

眉间放一指宽，看一段人世风光。所有的过往埋在心底，两位南北宗师就此别过，留下的是人在错谬时代里对原则、风骨和一种精气神的坚持。

最后，叶问开馆传拳，给一代代新人讲述咏春的心法：

| 功夫，两个字，一横一竖。

时代

好的作品是有多种打开方式的。比如现在的我，也能从《一代宗师》中读出投资。

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讲的是均值回归。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讲的是长期持有。

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讲的是不懂不动。

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讲的是逐步领悟的境界。

但我更想说的，是时代。时代性，是我朋友老钱很喜欢的一个词。

叶问和宫二的时代里，没有爱恋和誓言，即使是开宗立派的大师，也只能漂泊流离，一生守住一些坚持、完成一件心愿已经需要花掉所有力气。

这些天在家中，跟父母、亲戚、故友和一些晚辈都有交流。仔细想想，我们现在家庭中的几代人，可能经历了人类历史上环境变化和冲击最大的一百年，祖父母从战火走进和平，父母辈一开始劳作在农业社会然后进入工业社会，我们在城市化中走出小镇来到大城市，经历了和全球化同时发生的数字革命带来的经济和生活质量腾飞。而更新的后浪一代，优秀的部分人已经具备了全球视野，可以把各国最好的教育、职业资源都作为自己的选项。

当然，这所有的过程中，都有足够多的曲折，和在当下挫折中的迷茫。新年时我曾经写下过 Mogan Housel 老师的一段话，在去年的很长时间里给过我不少鼓舞。

| 我们从经济史中可以得到的一个重要启示是：过去其实不像你记得的那么好，现在也不像你想的那么糟糕，而未来会远比你预期的更好。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高山深雪。

也有一代人的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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