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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Vista看天下收集编辑:柳飘飘
入围柏林影展,还拿下今年电影旬报奖年度第一的《惠子,凝视》。
在拍烂了的体育题材里,这绝对是一部值得专门撰文分享的佳作。《惠子,凝视》是一部安静到让人不习惯,刚开始甚至会坐立难安的电影。
但相信我,熬过开头的沉默,你一定会体验到渐入佳境的魅力。
平日里她靠在酒店做清洁谋生,闲暇时最大的爱好则是拳击。同事问惠子有没有见到客人落下的手表,惠子不理解,示意他摘下口罩说话。
不同于许多类似作品中主角的是,惠子并非天赋异禀的奇才——
教练对她的身体条件一个字夸不出来,只对她的品性称赞有加。
她所以走上这条道路,更不像很多体育题材作品那般热血。
但教练在采访中透露的信息,却揭开了惠子身上的一段过往——
电影改编自真人传记《不服输!》,惠子的身世在书中描绘得更加详尽。
她自幼聋哑,但家人直到三岁才察觉她的异样,又没送去特殊学校,只让她戴着助听器在普通学校念书。
一直以来,惠子感知这个世界的节奏与他人完全不同步,甚至有很大部分完全无从理解。
连最普通的沟通她都有困难,更别说领会人类社会那些微妙、隐晦的情绪。
除非有人特别照顾,否则他们几乎无法改变孤独的境况。
而至于惠子,一直到高中学会了手语,她才真正拥有了和世界沟通的工具。
她第一次能够主动接受身边的讯息,尽管依旧有限,但已经是莫大的改变。
因为它讲的是,一个前半生一直与世隔绝的人,如何学会了和世界互动。
别人训练会有详尽的解说和指导,她只能靠双眼去理解、记忆。
更要命的是,她听不见裁判的命令和读秒,也听不到观众的呐喊。
对手有教练在台下全程指挥比赛,她也只能凭自己战斗。
若一定要说惠子有什么优势,那大概就是她和“无”相处的经验远超普通人。
我们连一个多小时的静默都难以忍受,那么一辈子活在无声中的他们呢?
一是惠子在路上不小心撞到路人,被对方大声叫骂呵斥。而当他恶狠狠地命令惠子捡起自己掉落的东西,惠子却完全没理解。与他人交流受限的聋哑人,生活中会遭遇多少这样的危险瞬间?
警察看见她满脸的伤痕和奇怪的行为,不断盘问她的来历。惠子面对世界的误解与恶意时,至少有拳头可以对抗,但也会无助迷茫。而更多的“惠子”,其实只能徘徊在危险边缘,乃至沦为牺牲品。
而许多更穷困的聋哑人,其实终生都没有机会系统学习这门语言。
一个冷知识是,手语不单在世界各地有区别,它甚至还有“普通话”和“方言”的区别。
由于使用情况过于混乱,它的表达效果在现实中相当有限。专职为聋哑人提供法律服务的手语律师唐帅曾接手过一桩案子。
有一天夜里,他的微信突然被上万人添加好友,随后他还被拉入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微信群。
数万名聋哑人被卷入案件当中,无从申辩,有的甚至被骗到倾家荡产。
因为受教育水平普遍不高,又与外界信息存在隔阂,聋哑人一直是高危的受害群体。
但我们也要看到,我们所代表的“外界”其实负有更大责任。多数人惯于忽视他们的困难,而一些恶人甚至利用他们的困难牟利。
例如,许多涉案的聋哑人士找不到合格的翻译,陈词常常会被错译、漏译甚至被构陷。一位被指控偷手机的被告在为自己辩解时,其手语竟被翻译成认罪,意思完全相反。
现实里的惠子们试图和世界沟通的过程,远比电影呈现的还要艰难。
一位网友晒出自己和一位聋哑人外卖员的聊天记录,原因是觉得对方语气不够友好,即便能理解残障人士的不易,她仍觉得生气。是的,从我们日常的视角看,外卖员的表达方式确实显得十分不客气。
诸如“请回答”“给我钱”“快点”这样的措辞,在服务行业很少会见到。可如果了解了聋哑人的处境,你会知道,他们并非有意不礼貌。哪怕上过特殊学校,他们也只能学会拼凑基本的句子,而无法顾及语气和修饰。前文提到的手语律师唐帅,是少数关注到这一问题的健全人。
他生活在一个无声的家庭中,父母为了让他彻底走出弱势群体,选择将他交给外婆抚养,与他保持距离。可一次父亲住院,他亲眼目睹了至亲有苦说不出的无助。起先,唐帅先是在父母就职的福利厂与工人们沟通学习。
而在后来在公检法机构担任手语翻译的过程中,他开始接触到越来越多的聋哑人。仿佛冥冥之中已经注定,来自无声家庭的唐帅,渐渐走向了一条不寻常的道路——
担任了七年的刑事案件翻译后,他通过司法考试,成为了中国第一位专职的手语律师。首先,涉及残障人士的案件,律师参与调查、取证、辩护等各个环节的复杂程度,都有指数性的飙升。因为哪怕一个细节没表达清楚,都可能造成灾难性后果。因此,参与聋哑人案件难度就已经比普通案件高了不止一点。
如今全国90%以上的聋哑人操的都是不成体系的所谓“方言手语”。
而词不达意,在司法实践中将给他们带来难以想象的危险。
唐帅为此专门在各大热门景点同外地聋哑旅客学习不同版本的手语,甚至自费旅居各地,深入少数人群。最重要的是,他在职业生涯里为各地超过十万的聋哑人提供了手语法律帮助。近些年,他广泛举办聋哑人普法讲座,将许多手语难以表达的晦涩法律用语翻译成能够理解的语言。
令许多游离在社会边缘的人,真正能够享受“公正”二字。如今,唐帅的团队还招纳了数十位愿意学习手语的法律工作者。
并培养出了新中国建立以来,第一位通过司法考试的聋哑人律师。他们还未赶上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停留在文明的阴暗面。
站上擂台的惠子对教练说出了她唯一会说的一个字:“是”。
但在自己与自己的斗争中,她还是被这种孤独感击溃了。
他们不曾述说,也无人代为转达,却不意味着这种困境不存在。
而作为幸运的大多数,我们能做的,就是打开我们的耳朵——
只有当所有人都能发出声量,从每一个角度去自由诉说时,世界才会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