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笔者在两个月之前阅读斯蒂德曼时产生的一些直觉性的想法，读完之后立即总结了一篇读书笔记。但由于我一直不太满意，很多论述缺乏资料，也不了解70年代至今中外思想家那些广受认可的回应，所以一直没有发布在公众号上。但正是这种读书笔记常常能够作为进一步学习的基点，今日权且整理出来，供读者和今后的自己批评。
说明：本文对斯蒂德曼的批评，几乎全部都是笔者在阅读中自己形成的观点，还没有参考已有的丰富文献，因此本文的序号为1，待今后补充知名学者的深刻批判。如果有异议，欢迎讨论与商榷。
任何一位马克思主义者，如果想要在经济学上继续坚持马克思的立场，就必须要面对《按照斯拉法思想研究马克思》。不论是参考许多知名学者对斯蒂德曼的批评以及对马克思的辩护，还是通过马克思自己的原文回应斯蒂德曼的批评，学会批判新李嘉图主义（而不是新古典主义）对马克思的攻讦，是研究现代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发展和当代化的第一步——正如斯蒂德曼本人所说，“任何人都不能用回避问题的方式来‘捍卫’马克思”。这便是本文的目标。
斯蒂德曼的批评，第一，可以一句话概括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劳动价值论是冗余的（可以参见他去掉数理论证后《按照斯拉法思想研究马克思》的缩减版短文《李嘉图，马克思，斯拉法》）。不同于庞巴维克和萨缪尔森的批评，斯蒂德曼并不否认社会矛盾、阶级压迫、剥削存在，也不否认历史唯物主义命题；他不会采用研究要素的边际作用的方法来描绘一种对称性、没有压迫的和谐社会；然而，他的批评很大程度上也是外在的。他没有讨论马克思的体系是否是自洽的或结论是否是正确的，他全部的关注点都在，对于求解相对价格、利润率、工资率，价值和劳动概念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会在数学模型上出现问题。
第二，就算劳动价值论是冗余的，也可能有马克思主义学者反驳称，要得出剥削的结论，必须依赖劳动价值论即劳动创造价值和劳动力价值的差异。斯蒂德曼尝试不通过劳动价值论来论证剥削现象的存在，因而劳动价值论在这一块的作用也并非必要，从而冗余。
他的批评是否成立？在大部分人和斯蒂德曼本人看来，他并非批判马克思，而是用马克思的时代不具有的当代数理方法消除马克思的迂回、用现代更先进的经济学模型重建马克思的工作，所以他也希望（再）证明很多马克思本人通过“落后”方法得出的结论。对于任何马克思主义者来讲，就算感情上不承认，但如果他的逻辑无懈可击，并且不是在误解了马克思的基础上、相反是在完全理解了马克思的基础上提出了批评，那么任何具有理智的人都必须接受他的结论。然而，他真的理解马克思吗？
大部分马克思主义者的第一反应一般都是：第一，马克思的价值概念比测算相对价格、利润率更深刻、更复杂，它解释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第二，只有通过劳动价值论才能够证明剥削关系（这一点我们后面会谈到）；第三，马克思当然深知经济现象是按照生产价格展开的，但是要发现生产关系极其运动（灭亡）规律，不深入到本质、不深入到价值和劳动，是不可能的。比如，保罗·斯威齐在《马克思主义价值论与危机》中指出劳动价值论由定性和定量部分（可以理解为本质和现象序列）组成，在定量上也许斯拉法的模型分析会精简很多，但是劳动价值论的定性部分并不能随意删去，相反它和定量构成了有机整体，不如说，定性分析为定量研究澄清了前提、开辟了领域和给出了有效性证明[1]。例如，只有通过绝对剩余价值概念，才能够理解生产过程资本对人类时间和身体的无限度占用[2]。
总而言之，他们的回应在于，价值概念、劳动价值论还有更为要紧的任务，而相对价格问题反而仅仅是次要的、无关紧要的。去掉了劳动价值论生产关系就不能理解。换句话说，只要劳动价值论还有额外的、用斯拉法模型不能理解和研究的功能，劳动价值论就不是冗余的。这当然是正确的，斯威齐的论证极具说服力。顺着这个思路，还有另一些研究者提出了劳动价值论在其他方面的作用，例如孟捷[3]认为，只有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模型可以研究再生产和供需非均衡的情况，而斯拉法体系则总是预设了均衡，因而保留看似冗余的劳动价值论反而可以发展出独特的马克思主义演化经济学。
然而，笔者要说，这些回应都没有对斯蒂德曼的逻辑展开批评，没有厘清他提出批评的出发点和前提，也没有找出他对马克思概念的误解，因而算是一种外在批评，不能构成批判，尽管这些说法足以捍卫劳动价值论，但对于新李嘉图主义的打击并不够。所以笔者在本文中删掉了写好的数千字的劳动价值论哲学基础、黑话论证，我们直接从斯蒂德曼的误解入手。本文满足于批判斯蒂德曼的逻辑问题，但要建设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还需要其他创造性的努力。
#1
/转型问题/
本节分为两部分：(1)斯蒂德曼是鲍特基维茨逻辑的极端化，劳动价值论冗余论在这一逻辑中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2)斯蒂德曼缺乏逻辑的批评。
(1)鲍特基维茨到冗余论
我们不得不引述鲍特基维茨对马克思方法的批评。他的研究一开始是斯威齐引述到英文世界中的，我们用斯威齐的表述来阐述这个问题。假设三个部类，其资本构成C+V+S分别如下（设剩余价值率为100%）：
Ⅰ 250+75+75=400
Ⅱ50+75+75=200
Ⅲ100+50+50=200
很容易计算r=S/(C+V)=33.3%，带入可以求得生产价格为：433.33，166.67，200。他们对该转型的批评是，这违背了简单再生产的假设，第一部类产出了433.33的生产价格，但是总投入的第一部类生产资料却只有250+50+100=400，仅仅通过一个转型反而成了扩大再生产了，这是不合理的[4]。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把投入也转型为生产价格，这样可以列出方程：
其中xyz代表某一部类价值和生产价格的偏离系数。只要设某一部类比如Ⅲ部类生产的是黄金，或说代表的是社会平均有机构成，使得偏离系数z=1，就可以通过3个方程解出3个未知数x、y、r。花了很多篇幅重复人尽皆知的东西，是因为他们的逻辑和斯蒂德曼完全相同。尽管在本文前言中笔者引述了斯威齐对价值和价格、本质和现象的区分，但是在处理转型问题时，他好像又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了。他们转型的结果是，转型前（等式左边）和转型后（等号右边）、起点和结果都转换为了生产价格形式，这种做法当然保持了一致性，因为需要转型的对象即价值序列，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作为投入的生产价格“转型为”作为产品的生产价格。因此，按照最基本的定义，由价值转换为价格、由本质转换为现象的转型不存在了，只剩下了现象的平面序列中投入产出的价格关系表示，当然可以保持一致。价值到生产价格的过渡被解决了，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数学方法是完善的，而是因为价值被取消了，劳动价值论冗余论在此已经初见端倪。换句话说，价值本身不再重要，它仅仅代表一定实物量的生产价格总量，当然就可以替换为实物量了[5]，由此逻辑稍加推演就可以得到斯拉法模型了。根据上面方程改写过的转型结果为（生产资料+劳动力+利润）：例如我们假设所有生产工艺都只投入铁，假设每单位铁的价格Px=1，；货币工资为w=0.25元。再假设第Ⅱ、Ⅲ部类价格分别为Py=5、Pz=4。那么可以写出实物投入产出方程：Ⅰ(1+r) (281.25Px+225w) =450PxⅡ(1+r) (56.25Px+225w)=30PyⅢ(1+r)(112.5Px+150w)=40Pz这种实物方程就不再需要价值来计算相对价格了。所以斯蒂德曼的批评完全可以从鲍特基维茨传统的“转型”中衍生出来，可以说是他们的逻辑推导至极端后呈现的自然结果。所以，把投入转型就是对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最大误解，因为这一步（按照斯威齐自己的说法）是从本质到现象的过渡，是定性描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到定量决定资本主义商品价格的推进，但是把投入也转化为生产价格，就是取消了这一过渡，当然劳动价值论就显得冗余了。但是这也突出了斯拉法方法论的逻辑问题：他仅仅把商品的价格视为成本的加总（成本包括资本家利润）。结果是，第一，劳动力不被视为劳动力即特殊的商品，或在生产过程中需要被压制、控制的特殊要素，而是被看作特定的实物量，由此对劳动过程的分析就和他的方法无关而成为一个外在补充；第二，如果价格等于成本加总，而成本也就是价格，这充其量只是表明了一个同义反复，没有对价格范畴（马克思所谓的价值形式）做出任何解释，也就忽视了马克思的重要问题“为什么劳动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取得这样的形式”——从而无视了资本主义和价格范畴的历史性，也就成了庸俗经济学所谓的“自然秩序论”和“资本主义永恒说”的附庸。额外补充一下对上面方程的数学说明。上面一共有3个方程5个未知数，就算假设了Px=1来算Py和Pz的相对价格也不能求解，这是因为斯蒂德曼并不假设货币方程，而是把实物量分析进行到底，假设第Ⅱ部类为粮食部门，工资率w为1单位劳动取得1/20单位的Py，相当于补充第4个方程：1w=0.05Py，即可求解相对价格PxPyPz和利润率r。马克思叙述转型时，步骤为：1.剩余价值率转型为利润率；2.剩余价值转型为利润；3.价格转型为生产价格。对应的数学计算，也需要首先求得r=S/(C+V)。然而，如果按照马克思的方法计算一遍，再用斯蒂德曼的方法计算一遍，会发现结果并不一致，这也是总利润率等于总剩余价值这一等式的违反导致。投入是否转型的问题，在(1)中已经（通过和前言一样的外在批评）指出，投入转型等于不要转型，等于取消对本质的研究。然而，斯蒂德曼说“以上的批判（指价值和货币利润率不等的事实——笔者注）完全不依赖于投入的价格是否转型了的问题”[6]就有失公允了。因为通过(1)的第三个方程已经可以明显看出，尽管他不需要像斯威齐一样假设价值和生产价格的偏离系数，但是他依然在公式中把(1+r)列在了方程的左边，并且投入品以最终产出品的价格即Px来计算，所以方程左边(1+r)(n·Px+m·w)相当于是把投入转型、以（生产）价格计算的投入量，他怎么还能说利润率的偏离和投入是否转型无关呢？归根到底，价值利润率和货币利润率偏离都是投入转型引起的。小结来说，他企图证明“不论是否把投入转型价值利润率都是一个废的概念”来说明劳动价值论冗余，但实际上依然是投入转型和投入不转型两种路径的差异，他犯了一个逻辑上的小错误。而只有后者才是符合马克思的原意的。在此，尽管我们对斯蒂德曼的批评依然是外在的，但我们同样也说明了斯蒂德曼的批评对于马克思而言也是外在的。就转型问题而言，路或许还很长。这一节我们要通过斯蒂德曼的内在逻辑反驳他。(1)一般均衡和市场出清假设；(2)剥削理论。紧接着上面的问题，斯蒂德曼发现了马克思公式的另一个漏洞，即利润率的计算中，根绝马克思的公式，r=S/(C+V)，任何部门，只要（剩余价值率相同时）其有机构成和社会平均构成不同，就会改变利润率。但是在他的模型中，如果一个部门的产品既不参与工人消费品构成，也不参与生产工人消费品，那么就对利润率没有影响。我们直接用他的例子来说明。一个经济体，生产铁、谷物、黄金，投入产出表如下：含义同上一节。如果我们尝试求解r，会发现仅仅使用(1)(2)(4)就足够了，不需要公式(3)的参与。最终结果为（令Pi=1）r=52.08%，w=0.1575，Pc=2.5193，Pg=0.5864。为此我们甚至可以去掉公式(3)，但铁、谷物价格和利润率都不改变。情况为什么会这样？两种情形可以分别以文字描述如下：A.去掉(3)之前，有16单位的第一部类剩余产品作为生产资料和1单位第二部类的剩余产品作为工资品投入了第三部类，最终产品总能形成某一价格Pg保证第三部类取得同样的利润率。B.去掉(3)之后，意味着所有投入(3)部类的产品不再被第三部类资本家购买以作为投资品，而是作为剩余产品或利润被第一部类和第二部类的资本家相互消化，所以依然可以保持利润率不变（为了节约篇幅，我们把A、B情形的详细描写放在了尾注）[7]。通过取消(3)方程前后情形的对比，我们可以发现斯蒂德曼隐藏了如下三种假设：(1)一般均衡。如果没有一般均衡的假设，第三部类产品的价格就不一定能够保证完全实现市场利润，或出现利润率低于行业水平的情况（即出现了超额供给）。只有假定一般均衡，斯蒂德曼的方程才能成立。去掉第三部类，剩余产品（16单位铁和4单位谷物）也能以给定价格被全部消化（具体见尾注7），而不需要经过第三部类生产的迂回。马克思的均衡假定没有斯蒂德曼强。斯蒂德曼模型给定利润率（不论它是否等于一般利润率或有超额利润），价格可变；而马克思的模型则是给定价格不变（按照价值交换），利润率可变；从这方面看两者很难说在数学模型上有什么高低之分，还需要其他的理由才能证明为什么给定利润率求解奢侈品价格比给定奢侈品行业有机构成求解利润率来得更有优势。但是另一方面，斯蒂德曼的模型必须依赖于商品出清和一般均衡，非均衡情况下方程就立不起来；而马克思这里尽管形成了生产价格，但可能因为供需变动导致商品市场价格高于或低于市场价值，可以讨论非均衡条件下价值（生产价格形式）不能完全实现的情况（这将在下一点继续讨论）。从这方面讲，马克思的模型甚至比斯蒂德曼更符合现实。(2)简单再生产。在投入产出的数值中，斯蒂德曼刻意假设了简单再生产的一般均衡，例子中产出钢铁56单位，消耗的钢铁也为28+12+16单位，谷物也完全出清。但根据他的结论，“奢侈品部类有机构成不会影响利润率”，我们可以合理地去除第三部类。如此，就有16单位的钢铁剩余，而根据简单再生产的假设，理论上这些钢铁就只有废弃不用。但如果要保证利润率不变，个别资本家相互之间就必须全价全额吸收这些钢铁。而这些钢铁只有买来不用——即必要性或结构性的浪费——才能够维持简单再生产的假设。当然，维持简单再生产对于问题并不重要，斯蒂德曼完全可以承认只要去掉了第三部类简单再生产的假设就只能弃用，这丝毫不损坏他的论证。但关键在于这一点如何达到。一般均衡作为假设是很简便的，但是这种均衡如何可能实现呢？为什么投入第三部类即奢侈品生产的生产资料滞销，就会有资本家自愿掏钱购买，并将其作为扩大再生产的投资呢？投资的动力从哪里来呢？这一点当然不能完全保证，这就是为什么凯恩斯的药方总是那么诱人了。这就是为什么马克思要在《资本论》第一、二卷——在形成生产价格之前——区分剩余价值的生产和实现。正是对这个关键问题的忽视和沉默使得斯蒂德曼的姿态更像是暗戳戳的新古典经济学者。同理，根据简单再生产假设，不仅只有资本家彼此购买并不会使用的钢铁才能保证利润率不变，利润率的维持还依赖于看不出有什么用的第三部类的商品（斯拉法称之为“非基本商品”）。这种商品——在上例中是黄金，显得好像有点作用——也可以是废渣、独山县烂尾楼。这种商品完全不参与社会再生产，不被一般民众消费，但是必须给予它一个必要的价格来保证利润率的实现。这种现象就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发现的所谓的手段和目的的颠倒：人类生活和精神发展的需求不再是核心目标，根本目标是保证运动中的价值能够实现自我循环、病毒式的增殖。所以资本家不知道买了第三部类的商品有什么用，但是异化的本能告诉他，必须要购买这种没有用的东西，才能够保证自己的利润和自己的阶级的利润、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能够继续存在。这种现象好像可以用来批评计划经济，在苏联和中国（乃至改革开放后的中国），都不乏囿于指令性经济而不得不生产的、没有需求的商品，这仿佛很可笑，被很多人用来证明计划经济的缺陷。但是这一现象更适用于资本主义：市场必须通过残酷的竞争、竞争性浪费来为自己开辟空间、实现社会再生产，而其中浪费的资源数不胜数，比如前几年的共享单车。另一方面，为了创造就业（即第三部类有16单位的额外就业），需要越来越多的“狗屁工作”（大卫·格雷伯和斯威齐、巴兰的《垄断资本》都说明了这个问题）。最后，也可用来分析消费主义文化，人们“被迫自愿”购买很多自己根本不需要的商品[8]，如此等等。最终我们陷入的是“以资本生产资本”的恶性循环局面，人类只是资本本身增殖的工具——所谓理性的狡计——罢了。资本主义承诺的和平、幸福、美好生活，也必须放在资本增殖的限度内。(3)最后，我们可以发现在他的模型中不变资本被化约为工人阶级消费品，这正是马克思批判的以穆勒为代表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他们把可变资本还原为不变资本即生活资料，企图抹杀工人在生产中地位。这一点我们在第一节的第一点已经指出。为此我们需要另外举一个例子。根据他的假设，第三部类或奢侈品行业的资本有机构成并不影响利润率，我们可以重新假定第三部类的生产工艺为(1+r)(16Pi+32w)=48Pg，相比于原方程多使用了16单位劳动，因而需要多投入工资16w。同以上的模型，由于利润率不需要依赖方程(3)，所以钢铁和谷物的相对价格、利润率都不改变。但是由于投入资本量增加了16w，因此需要取得更多利润，在一般均衡假设下，黄金价格就必须上升，现在为Pg=0.6666>0.5864。在斯蒂德曼模型中劳动投入并不产出价值，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资本总量的一部分成为计算利润量的乘数，即作为(C+V)的组成部分，扩大基数，在(1+r)系数不变的情况下，就可以扩大利润总量。这正好中了马克思批判的下怀：不仅掩盖了工人阶级在生产中的作用，因而放弃了对劳动过程的讨论，而且撇开了剩余价值和可变资本的关系，以利润率范畴造成了一种对称性分配的幻象。这一点不是偶然的，如果读者愿意参考斯拉法本人的表述，他甚至直言，“至于为工人生存用的必需品，将和燃料等等出现在生产资料中”[9]，尽管为了遵照传统他并未这样做，但足以了解他对工人阶级地位、工资的看法。所以，斯蒂德曼的目标“不通过劳动价值论来证明剥削”，就只能通过“劳动力创造的商品少于他获得的商品”，即李嘉图主义来说明，就好像古典时代的经济学家一样，他们发现劳动的价值低于劳动的产品的价值，因而存在剥削，资本家和工人没有按照等价交换。这当然很容易反驳，比如新古典的边际分配理论，就足以反驳斯蒂德曼的“剥削”概念。这就是为什么除了开篇简单地提到“要证明剥削不需要依赖价值”之外，斯蒂德曼在全书都缄口不言，因为不依赖劳动价值论，劳动过程和生产关系就成了黑箱，结构性的剥削和矛盾就不存在了。斯蒂德曼批评中负价值（联合生产）问题，将在下一部分回答。
[1]这里我是指阿尔都塞在《读〈资本论〉》（中央编译出版社，2017，第180-181页）中对资产阶级经济学提出的批评：研究对象在何种意义上适合量化、在什么界限内可以运用数学工具是需要证明的——这说明哲学家思维的深刻性、彻底性让他们比经济学家更容易看出《资本论》第一章价值论的逻辑功能。不说明这一点，就会产生例如资本的异质性问题：给定生产方程Y=A·F(K,L)，资本是异质的，比如有工厂、机器、原料等等，那么利润率，即资本的边际贡献如何衡量呢——是投入工厂造成的边际产出还是投入机器造成的边际产出呢？而为了把“具体”资本改造为“抽象”资本，萨缪尔森甚至在脑子里面假想了一种“凝胶资本”，这种资本无限可分、没有质的差异。太完美了，唯一的缺陷就是根本不存在！妄图通过幻想解释现实，这就是没有劳动价值论这样的定性研究造成的尴尬。[2]感兴趣的读者可以阅读乔纳森·克拉里《24/7——晚期资本主义与睡眠的终结》，他用了一堆黑话分析了当代重见天日的《资本论》第八章“工作日”所描述的现象。如果不放在生产关系中、不放在价值的绝对榨取方式上，马克思所考察的社会史就是不可理解的。这就会造成一种庸俗的历史主义意识形态：过去的人们总是邪恶、残忍、没有人性的，而当代（资本主义）则是光明、进步的。当14世纪的农奴听说现代高科技社会中人们的睡眠比他们更为不足时，肯定会惊讶的。[3]见《劳动价值论与资本主义经济中的非均衡和不确定性：对第二种劳动时间概念的再阐释》，收录于《价值和积累理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4]参见保罗·斯威齐《资本主义发展论》，商务印书馆，2017，第七章或第150页起。[5]并且马克思本人也是这样操作的。他说：“其次，因为假定剩余价值率和工作日不变，并且因为这个假定也包含着工资不变，所以，一定量的可变资本表示一定量的被推动的劳动力，因此也表示一定量的对象化劳动。……这样一来，可变资本在这单（在工资已定时总是这样）成了一定量的总资本所推动的劳动量的指数；因而所使用的可变资本的量的差别，也就成了所使用的劳动力的量的差别的指数。……可变资本只是劳动力的指数，不变资本只是这个劳动力所推动的生产资料量的指数。（MEGAⅡ-46-p161-163）”对于劳动力可以如此操作，对于不变资本更可以如此操作，只要假设只使用一种资本即可。[6]《按照斯拉法思想研究马克思》，商务印书馆，1991年，第18页。[7]出于篇幅限制，我们把这两种情形的详细描述写在注释中：A根据计算出来的利润率r=52.08%，各部类能支配的利润总和（以价格表示）为r·[(28Pi+56w)+(12 Pi+8w)+(16Pi+16w)]=35.727。问题在于这些利润如何实现。对于社会再生产而言总剩余产品表现为48单位黄金和3单位谷物。三单位谷物价格为7.558，那么只要48单位黄金能够实现35.727-7.558=28.169单位利润，即Pg=28.169/48=0.586，就能够保证所有部门实现自己的利润，并且市场出清。这就是上文方程的经济学意义。B现在我们假设黄金完全不生产。问题来了，很显然产出的铁只消耗了28+12=40单位，产出的谷物工人只消耗了4单位。那么剩下的产品哪里去了呢？两个部类资本家的总利润为26.08。这个值是价格表示的利润，那么问题在于，以实物表示，资本家能占有哪些东西？在我们的经济体系中，扣除再生产需要投入的40单位铁和工人生活资料4单位谷物，还剩余4单位谷物和16单位铁。这些剩余产品总价格=4x2.519+16=26.08，正好就是剩余的总利润。[8]这里有一些逻辑问题。因为斯蒂德曼模型中的Pg是不参与工人阶级消费或消费品生产的产品。例如奢侈品、贵族等食利者阶层的消费品，如果把网红、服务业也视为非生产性消费，其劳动者视为非工人阶级，那么还可以扩大为一般的工薪阶层消费的产品，从而Pg也可以作为一般民众消费的商品，比如时装类消费主义、更新迅速的电子产品等。另一方面，同样可以降低利润率，把Pg扩大到工人阶级工资篮子组成中。总之，这种商品是否是奢侈品无关紧要，但资本主义天然存在的手段和目的的倒置，是生产中的常见现象。[9]《用商品生产商品》，商务印书馆，2012，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