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品读》2023年第4期内容

转眼间自己就到了退休的年龄，曾经觉得是那么遥远。

像我这一代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早期，且与上山下乡擦肩而过的人，多数都是从中学校门到大学校门，再到工作岗位。但于我个人而言则不然，坎坷算不上，但与同龄人相比，却也并非坦途。回首自己的一个甲子，有两件事尚比较满意：一件是在首次工作期间自学了全部高中课程，历经两度挫折之后终于考取高等学府；再一件是重新工作之后到现在，出版了28部著作，分成“报人读史札记”“潮白观影记”“潮白新闻时评精选”3个系列，总计700多万字。

我首次参加工作是在1980年，17岁。1978年初中毕业时，国家教育正在走上正轨。各地都开始成立重点高中，考试入学；偏偏那一年，初中毕业生也可以报考技工学校。我和一些同学两个都报，考上哪个算哪个。先收到的是重点高中的入学通知，9月初如期入学；读了不到两个月，第一重型机器厂技工学校录取通知书也来了。那大概是人生面临的第一次抉择。当时和几个好朋友合计的是：高中毕业是高考，而初中有位老师来自上海知青，在我们眼里无所不能，却已连续考了两年都没有考取，我们自觉比他差得太远，根本没戏，而技校两年毕业还能进第一重型机器厂工作，铁饭碗。结果，大家一起去读技工学校，我读的是铸造专业。

第一重型机器厂简称“一重”，位于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富拉尔基区，国家“一五”计划156个重点建设项目之一，特大型央企。自1960年投产以来，创造了新中国装备制造业的诸多第一：第一套1150毫米初轧机、第一台12500吨自由锻造水压机、第一台30000吨模锻水压机等。周恩来总理将一重誉为“国宝”，并于1962年6月亲临视察。我父亲生前比较自豪的一件事，就是周总理视察热处理车间时，时任车间书记的他全程陪同。一重从前是保密企业，但作为主角，仍然在两部国产故事片中留下了银幕形象：长春电影制片厂1974年拍摄的《钢铁巨人》，讲的就是我国自行设计制造的第一台大型轧钢机问世经过；西安电影制片厂1984年拍摄的《人生没有单行道》，聚焦的则是国企改革。我在技工学校实习时，适逢三班倒为葛洲坝工程（时称“330工程”）铸造电机叶片，大型地坑造型，相当震撼。1980年技校毕业后顺理成章进入了一重，然而始终没有忘记学习，开始跟着广播电台、后来跟着电视大学学英语，其他的，依赖一套17册的《数理化自学丛书》。某一天，单位的一位知青老大哥点拨：为什么不去参加一下高考？这一点拨如醍醐灌顶。在人生的第二次抉择面前，没有丝毫的犹豫，将高中文科全部教材购置齐备，旋即着手。1983年走上考场，失败；1984年，再失败；1985年，收到中山大学人类学系录取通知书。

就读中山大学的七年，相继获得了学士、硕士学位。再次走上的工作岗位是广东省政协机关。当年选择离家八千里之外的中山大学，是想读历史系。未能如愿而初心未改，工作之余开始有系统地通读典籍，就是我时常挂在嘴边的“三色书”：二十四史等“绿皮书”，《资治通鉴》《太平广记》等“黄皮书”，历代史料笔记丛刊等“白皮书”。1997年调入《南方日报》后，在专职从事新闻评论之余，开始撰写读史专栏，每周一篇，26年从未中断。而将历史掌故运用于新闻评论中，对新闻评论也大有裨益，不仅文字简洁、凝练，而且文章的文化内涵也更加厚重。

“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前几年，王铮亮在歌声中有此一问，引发国人共鸣。谁的时间去哪儿了，谁自己当然最清楚。啰里啰唆地说了这么多自己的经历，无非也是强调人要能够驾驭时间，而不是被时间所支配。这几年，对部门里新入职的年轻人，我都有珍惜光阴的期冀，用前人的话来表述，就是“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前人叮嘱不要贪恋荣华富贵，今天可代之以不要小富即安，总之要趁着年轻多读书、钻研，从事文字工作的，要留下能够经得起后世检验的文字。这里的“少年”，显见与梁启超“少年中国说”的“少年”同义，实际上指的是“青年”。前人语词中尚无“青年”概念。苏轼之“老夫聊发少年狂”，岳飞之“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莫不如是。白居易“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更清楚不过，那是他进士及第时的心情写照，得意于同年之中自己最年轻，而白居易那时已经27岁。

今年央视春晚有个“创意节目”叫《当“神兽”遇见神兽》，对选取的上古六种神兽中的白泽、甪端，我是有些看法的，二者不仅相对生僻，而且从《抱朴子》中拈出的白泽，乃“辟山川庙堂百鬼之法”之一种，亦即道士进山的傍身之物，所谓带上《白泽图》，“则众鬼自却”。我以为不如代之以獬豸、鹓雏。獬豸，能以其独角辨别邪佞；鹓雏，“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仿照现场主持人撒贝宁“希望孩子未来能像麒麟一样驰骋天地，像凤凰一样遨游九州”的说法，置换此两种，可以希望少年以及青年像獬豸一样是非分明，像鹓雏一样志向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