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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一点OnePoint收集编辑：李白兔子
10年前，2012年，你还记得那一年有哪些国产电影吗？
我搜了下，有《泰囧》这样的喜剧，也有《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春娇与志明》这样的爱情片，还有《一九四二》这样的战争剧情片……这些片子的评分都不低，不过我都没看过。我是因为另一部电影，才关注到了2012年，因为我没想到这部电影是在那一年上映的，而它的分数，很低。这部电影的豆瓣评分只有 5.7，翻了下影评也是冷嘲热讽，骂声一片。但，这部片我应该已经是四刷了，并且每次看，都感触颇深。这种感触不仅仅因为我的现实遭遇与电影情节在某种程度上有所呼应，也因为这部电影中，我看到了很多令我印象深刻的画面。这些画面所蕴含的视觉语言，让我颇受震撼。因此，我才想在这里与你分享。我无意为这部电影进行所谓的“洗地”或“翻案”，因为分是大家打的。特别是影片中一些瑕疵是非常明显的，有些甚至可以说是穿帮。我只是想通过我的视角，带你经由这部电影，去感受画面、光线，感受什么是视觉语言，什么是画面中的内容。这部电影的导演是陆川，演员阵容有刘烨、吴彦祖、张震、秦岚、沙溢、聂远、霍思燕、何杜鹃、李琦等大腕儿，制片人里有韩三平……但在这部电影里，你很难关注到这些明星本身，而是会被影片的情节带着走。这部电影，就是2012年末上映的《王的盛宴》。对于喜欢摄影的朋友来说，这部电影，其实可以不去期待什么，就单纯的放轻松去看一下。然后跟随我，一起看看电影中那些令我印象深刻的场景，并分析一下其中有哪些可以学习的地方。《王的盛宴》讲述的是中学历史中大家都学过的一段，秦末楚汉相争的故事。这段历史也是我非常喜欢的，因为尽管两千余年很远，但如今我们生活中的一些词语，都来自那个时期：“胯下之辱”、“破釜沉舟”、“秋毫无犯”、“约法三章”、“多多益善”、“一决雌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向披靡”、“十面埋伏”、“四面楚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可以说，这一时期人和事，已经刻入了我们民族的文化基因里。
而在电影《王的盛宴》中，首先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独特而比较少见的光影布置。或者直接一点，是相当多的场景里，是用顶光做主光源的。什么是顶光？简单说，就是从头顶方向照射来的光线。额头被照亮，眉骨下大片的阴影。大家留心观察的话，平日里的晴天正午就是这样的光线。在人像摄影中，顶光往往被认为是不利的，或者说是不该用顶光去拍人像照片的，因为顶光会在面部造成极强烈的阴影。但在《王的盛宴》中，我们能看到非常多的顶光，甚至电影的宣传海报。无论是鸿门宴时的霸王项羽，还是囚笼中的困兽韩信，亦或是信步御史寺的丞相萧何，再有权势逼人的吕后。众多人物和场景都使用了顶光。比如在鸿门宴这场戏里，光源几乎都来自于顶部，形成了画面中央的一块“高光”舞台。台上，是舞剑的项庄，顶光让他的五官被隐藏在阴影当中，配合狞笑的表情，显得阴森可怖。这，与他的刺客身份非常相符。同一场景下，项羽出现时，也是顶光，并且影片分别用了三个机位来表现。首先是一束顶光照亮了他紧握的拳头，体现出霸王此刻被人抢了首功的愤怒；其次，镜头上移，强烈的顶光照亮，并且照透了他手中的传国玉玺，强调了玉玺的重要，和它对项羽心态、想法的改变——单手握拳，变成了双手捧着象征权力的玉玺，内心开始犹豫；最后，项羽正式出镜，你会看到他的面部虽然也处于阴影中，但与狞笑舞剑的项庄相比，项羽的表情似乎更为缓和，似乎是一种耐人寻味的纠结与矛盾的表情。此时的顶光没有突出他的表情，而是照在他的服装上。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说明此刻他的内心态度并不明朗（隐藏在阴影里），同时，他的军事力量无比强大。我觉得理由有两个。其一，当然是因为古代没有多少人造光源，特别是在帐篷里。今天，如果你去内蒙古玩，就会发现一进去感觉比较暗，因为很多蒙古包没有窗户，而只依靠顶部开孔来导入光线的（当然现在有些也改良变得明亮了）。其二，是比起常规侧光的均衡描绘，顶光更突出动作，有利于让观众去注意情节冲突，将人物符号化，而不让观众被人物的面容吸引走注意力。基于这两点理由，原本不适合用来拍人像的顶光，反而成了鸿门宴里最佳的光线。这种基于客观条件和情节内容的用光考量，在韩信的大狱、刘邦的军帐、汉宫的步道里都有体现。当然，这并不是说顶光就很好，是万能的。事实上，你会看到影片在需要强调表现人物面容表情时，是会毫不吝惜的照亮他们的。比如夜晚室内审问韩信的项羽：这个场景里，由于是夜晚，屋子里的光源不再来自天空，而是来自侧面的油灯，所以人物面部的光影要自然柔和了许多。（当然这样的光是片场的灯光师打出来的，不是真的只来自于油灯）更有趣的是，这种光线的运用，也是随人物性格特点变化而变化的。其中最明显的要数吕后，人物年轻时充足的偏暖光线，与暮年时阴冷的顶光，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也体现了人物从充满希望的青春时代，步入了充满权欲与争斗的暮年：怎样的场景，配合怎样的光线效果，好让场景接近人们常识印象中的样子。怎样的人物状态，配合怎样的光线，好让观众直接感受到人物的性格特点。在刚刚聊顶光的运用时，其实就有提到顶光造成的阴影。事实上，在整部影片当中，影子的用法在我看来是非常精湛而恰到好处的。具体体现的场景有：鸿门宴上项庄的刺客一跃、隐藏在迷雾中的韩信，以及我觉得全片最为经常的画面：吕后在御史寺讯问萧何。当然，让我们还是按时间顺序，先看看鸿门宴上项庄的刺客一跃（《刺客信条》：看动作就不是我们组织的哈~ 勿cue）。前面有提到，军帐里的主光源是帐篷顶部的开口。这种结构造成了室内空间中间非常亮，而四周非常暗，从而形成了聚光灯一样的效果。这束光所形成的高光区域，本身就是画面中最吸引人的部分，而当项庄跃至空中，他投射在地面的影子也成为了高光区域的“角色”，强化了跃起的高度和持盾握剑的动作。正因为这一画面中的影子，才拉满了这一情节的感官强度，更显紧张刺激。影片接近尾声时的一个镜头，也发生在这一场景，那就是萧何叙述的鸿门宴中救下刘邦的韩信（当然这个情节是影片为了制造戏剧冲突而编撰的），此时他面部的阴影也是非常关键的。因为按影片中的描述，此时韩信在秘密保护刘邦，所谓秘密工作，也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顶光带来的阴影遮盖了他的大部分面庞，让我们看不真切这究竟是谁，正好符合了这一设定。OK，终于来到我最喜欢的场景了，在御史寺中，吕后悄无声息的从幕后走到台前：由于采用了高机位俯拍，本来并不高的吕后，此处的背影不仅完全盖住了丞相萧何，还完全占据了画面中央的明亮部分。这种通过视觉语言说明人物势力强弱，和主动/被动关系的手法，非常高明。而吕后在影片后半段的强势地位，也得到了充分的说明。值得一提的是，这一过程中没有一句台词，只有背景乐和轻轻的走路声响，但画面中阴影所带来的压迫感之强，可谓无声胜有声。无论是光线，还是影子，前面所讲基本上都属于形式上的东西，或者说技巧性的。但这部影片让我觉得耐看的一点，是画面中所包含的元素，很多时候是有隐藏含义的，比如暗示了某些剧情和人物之间的关系。说白了，这就是一幅画面所应该具有的内容，而不仅仅是好看而已。举个例子，影片前部分里，年轻时被解救的吕后在山坡上奔跑，想爬到山顶眺望刘邦的军队离开。此时画面的前景出现了好像网子一样的树枝。难道摄影师不能避开这些树枝吗？难道这些树枝不干扰画面中的人物吗？实际上，从树枝中跑过，跑向没有树枝的山坡，刚好呼应了前面吕后被秦军俘虏，又被解救的过程。而如果过度解读一下，她之所以被树枝形成的“视觉大网”框住，是因为此刻的她还逃不出命运的牢笼，只是一个义军小头目的老婆，被人左右，无法做主。如树枝一样，画面中多次出现了遮挡视线的物体，也都不仅仅是遮挡。比如刘邦夜会项伯的场景里，就是摄影机透过军帐栏杆的视角切入的：被栏杆遮挡切割的画面，带来了一种浓重的窥视感，也就是偷拍感。这种视觉效果，暗示了这是一次隐秘会面，隐秘到连通常是“上帝视角”的电影摄影机，都只能躲在围栏后面偷偷拍下来。遮挡人的，有时还不是这样很明显的栏杆，还可能是雾气，并隐含有更多的含义。比如刚刚说的吕后跑到山顶送刘邦，刘邦策马奔向了一片金色的雾气里：在人类社会中，金色象征着富贵、成功和权力。所以这个画面其实暗示了刘邦此次告别之后，会迎来人生的转机，逐渐走向人生巅峰。但同时，他的轮廓也渐渐隐没在浓重的晨雾之中，暗示了随着他逐渐成功，原本的性格、样貌也会变得模糊不清。他会沉醉其中，渐渐忘记身边重要的人。类似的值得细细品味的场景还有很多，比如萧何送了韩信最后一程，完成了“败也萧何”之后，頽坐在宫门外，此时前景是一株开花的小草：通常，花朵象征的是新生命，是美好。但在此刻，萧何刚刚亲手将故人送上了黄泉路。新花与故人，一生一死，其中的讽刺与无奈令人无限唏嘘。如果你觉得上面说的有些晦涩，其实影片里也有很多比较好懂的内容“暗示”，比如吕后设宴，让萧何去请韩信赴宴，其实是借机处决他。此时萧何行走在路上，画面的焦点就从萧何身上，慢慢切到了前景的蜘蛛网上：蛛网代表着“陷阱”，这里的镜头语言再明显不过——这次吕后的宴请，如同鸿门宴一样，也是一个陷阱。作为将军的樊哙围剿项羽，却害怕项羽的威严与武力，不自觉慢慢后退，退到了士兵当中：从阵前众人中最显眼的将军，到与小兵并列甚至躲在其后，这种变化刚好从侧面反应出项羽的厉害。你看，表现一个人很厉害，需要用语言来说吗？有时，只需要看看他对手的表现就能明白了。纵观整部影片，画面的内容往往都与情节有很好的呼应，你甚至不需要知道故事，也能看出画面中人物处于怎样的境地：以上种种，无不是画面通过视觉语言，而非口述语言传递给我们的重要信息。也正因这些值得细品的画面，《王的盛宴》这部影片才会让我反复想起，不停回味。这样的画面，也让影片中刘烨饰演的刘邦、吴彦祖饰演的项羽和张震饰演的韩信，并没有让我感到是在看刘烨、吴彦祖或张震，而是觉得所看的就是刘邦、项羽和韩信。我看的是导演为我呈现的他所解读并演绎的他们的故事。
而代入感，我觉得可以算是夸奖一部影片的最高词汇之一，也是今天想与你分享赏析这部影片中视觉语言的动机。因为这些视觉语言，同样也是我们摄影中可以加以学习和利用的。
影片固然是对历史的戏剧化改写和演绎，但其中所写，又的确反应了这段历史中的一种可能性，以及人性的种种高尚与低贱。影片中，韩信临死前说：“谋不谋反，还不是你们说了算？”萧何被逼迫时说：“皇后，你们是不是把我的历史，也给写好了？” 刘邦在深宫中盯着项伯，内心独白：“很多真相永远会隐藏在黑暗里。”当位高者想整你时，需要的往往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他们认为你做了什么，或觉得你可能会去做什么。
我是 IPPA 2015、2017、2018、2021 获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