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内，我第四次上了梵净山。这一次，我又见到了黔金丝猴。半年前的我是上山追猴儿，进山了两次，山上待了半个月，总算是遇见了一次。这一次要轻松得多，因为我去的是梵净山野生动物救护中心。

上次拍的野生猴。

作弊了属于是。

这座救护中心建在梵净山脚下，背后就是山林，周围种了一片从雷公山引种而来的秃杉。秃杉挺拔高耸，宛如护卫，又像是屏障。几排笼舍，就建在杉树巨大的树影当中。

这里有六只黔金丝猴，其中有两只来自野外救助，凑成了一个家庭。大公猴名叫小天，2011年来的。那时它大约6-7岁，这在金丝猴里算刚刚成年。个头不太大的它，大概是在挑战繁殖群里的家长时被揍得太狠，最终流落下山，医治了很久才恢复了健康。2012年冬天，小天的媳妇儿小梵出现了：可能是因为天冷食物少，小梵身体没扛住，摔下了山，抢救了好久，还是坏了一条腿，不得不截肢保命。

右小天左小梵，可见小梵的断腿。

成家后的小天和小梵非常努力，以两年一胎的速度，接连产下了三个孩子。这也是饲养员的功劳。他们每天上山，打下各种树叶，喂养猴子，食物种类远比一般动物园里的丰富，也更新鲜。吃得好，又待在原产地的气候里，这些救助而来的黔金丝猴不能繁殖，那才让人奇怪。

小天是个暴躁的爹。听饲养员说，它刚来的时候，经过医治和照料，和饲养员很亲。直到小梵出现，几个孩子接连诞生，小天旺盛的荷尔蒙让它产生了强烈的护崽卫妻的欲望，只要有人——就算是饲养员——靠近笼舍，就会飞扑过来，猛烈的撞在围栏上，呲牙恐吓。

这种强烈的保护欲，并非小天所独有。北京动物园也饲养着一个黔金丝猴家庭，其中的大公猴石头也会护崽，经常撞玻璃、呲牙威吓游客。这种行为大概是黔金丝猴雄性的常例。

小天的两个大孩子都是公猴，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在自然环境中，这么大的男孩子，会被家长驱赶离家，进入单身猴群。小天对这两个孩子非常凶，经常隔着笼子恐吓。

其实也不只是小天凶。救护中心里还有一只母猴，名叫娇娇，是中国最早的人工繁殖黔金丝猴子一代之一，今年已是27岁高龄，相当于人类的七、八十岁。娇娇奶奶和小天、小梵生活在一个笼子里，它就像一个操心的家长，特别担心隔壁的两个大孩子欺负小宝，也会和小天一起恐吓它们。

娇娇奶奶。

金丝猴的社会结构非常特殊，是一种独特的重层结构。群体的核心，是一只大公猴和它的妻妾、孩子组成的家庭，若干个家庭，会组成一个繁殖群；而在繁殖群外，则是完全由单身公猴组成的全雄单元；繁殖群和全雄单元组成一支分队，几支分队再汇集成共同行动的大群。这样的多层级群体，就是所谓的重层社会结构。

繁殖群和全雄单元之间，有合作也有博弈。全雄单元里的雄性之间，有互相帮助、学习，也有强烈的竞争。金丝猴的雄性，都要面对强大的斗争压力，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消耗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梵净山野生动物救护中心救助的黔金丝猴，绝大多数都是雄性。很少有雌性会流落下山。

右健健左康康，挨打两兄弟。画面里的笼舍，可能很快就要更新改造了。

这便是这座救护中心所面临的巨大问题：缺母猴。一直以来，他们都想建立一个稳定的人工繁殖种群。黔金丝猴只生活在梵净山，这无疑是把鸡蛋都放在了一个篮子里，万一这里遭了灾，这个物种就会面临巨大的灭绝风险。只有迁地保护，让黔金丝猴在更多的栖息地中开枝散叶，才能尽可能的降低这种风险。要迁地保护，建立一个稳定的人工繁殖种群就是基础。

但是，救护中心又绝不可能上山去抓猴子。这不是他们该干、能干的事情。

几个月大的小母猴黔宝，看这名字就知道它是全村的希望。

目前来看，梵净山的黔金丝猴，远没有多到突破栖息地的环境容纳量。它们的栖息地，似乎也比较稳定。迁地保护，大概还没有那么紧急。真要到了紧急的时刻，事儿大概就不好做了。

小天和小梵的恩爱，大概也算得上是一种未雨绸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