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号称鄙视庸俗,其实只是痛恨活力。
CBD里的书店,可以点一杯咖啡,慢慢观赏各种妈妈的育儿方式。。
圈内大佬翻云覆雨拿捏这个体系捞得满钵满罐者有之,已经上岸的学者专心做自己的事不理这个体系者有之,跳出圈外笑群猪抢食者有之,满心怨愤但无可奈何并实际上做出些成绩使这个体系尚不至于彻底沦为垃圾者有之,这个体系内终生无望但对体系有真爱者亦有之——毕竟底层皈依者最狂热是普世价值……
很多事情其实我们不信专家就只能承认自己一无所知,骂专家是知道自己只能一无所知后的悲愤满腔。
周文王给人感觉是性欲全无,繁殖力旺盛。
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感觉《吕氏春秋》常备手边,心理活动是:这个故事好精彩我要写进来,但有些细节太浮夸了我要删一删……
刚和朋友聊到,要学写作该看什么书。想起一些旧事。
作为从小看“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逸马毙犬于道”之类的段子的人,我很爱和句子较劲。所以写东西超慢,现场作文经常写不完,写出来的东西经常被说根本看不懂。
然后我还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直到有一天,火车站翻别人丢下的一张旧报纸,副刊上有篇阿城的文章,其中有一句,大意是别努力把每一个句子写好,一篇文章里好句子会互相抵消的。
突然就过了电了。
之后我写文章的方式就完全变了。
码字这事,有时真就是能不能在合适的时机,碰到一句合适的话。
(朋友提醒,原文是:“好文章不必好句子连着好句子一路下去,要有傻句子笨句子似乎不通的句子,之后而来的好句子才似乎不费力气就好得不得了。人世亦如此,无时无刻不聪明会叫人厌烦。”——阿城《威尼斯日记》)
看见一些语文老师抱怨《经典常谈》不好读,没法教。有点感想:
第一,全是短句,节奏韵律,是纯正的汉语,——今人俗则网络语,上台盘则公文体,高端则论文腔,与之都很隔阂;
第二,许多地方措辞甚古,但又时时有极口语的表述,这种混搭,是稚拙处,也是勃勃生机——但也可能有人看来,这是行文疙疙瘩瘩;
第三,观点平易,但能感受大背后的知识支撑,——对很多读者来说,不好看大概也在这里,可以拿钱穆《中国史学名著》作比较,宾四先生常有奇险的判断,贬低起西方来,又大有高山滚鼓之势,自然看得人精神振奋;
第四,确实如吴小如先生所说,诗文部分最佳,仍是淡淡道来,但许多断语,下得极斩截,又有文心体悟,仿佛利镰收割庄稼,切口处还有汁液渗出的那种新鲜感。——当然,这个优点和语文应试最没干系。
优秀的人都在奋斗的时候,正是躺平的好时光。优秀的人都在想躺平,蠢而恶的人都在喊奋斗的时候,就说明躺平这个领域,已经很卷了……
“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这句真是直击历史与虚无主义的关系的灵魂
读两种文学史:胡小石先生这本文学史,宣传语赞许他对后来中文系学科建设的意义。我却偏爱这种旧文人即兴批点式的内容,文心洞鉴,铁口直断,意趣无穷。相比之下,吉川幸次郎的文学史旁征博引,文献之熟稔,固然令许多中国学人汗颜,但稍作议论,便和风扑面。——当然也好,有些大判断,须从日本照见中国。
聊天,比较容易取得共识的,是帝都冬天的冷,其实算比较舒服的。
史航老师说,东北的风,会吹得你像没穿裤子。
那么江南的冬天,感受大概就是你泡在冰水里,偏偏你还穿着裤子。
1919年2月7日《申报》:“新历年北京住户无一家换贴对联者,一至旧年,则大街小巷无不焕然一新。书春之帖,除夕以前到处皆有。更有一事为往年所罕闻者,则爆竹之声是也… …响声四起,通宵不绝,亦似北京市民含有无限快乐之情。”既然是“往年所罕闻”,则可以看作是1919年的新风尚。
接触到的做图书出版的编辑,一个个都和气善良得不得了。而在南瓜博士那里看青椒吐槽学术期刊的编辑,那都是些吞食天地的巨兽啊。——出版行业艰难,也就可以想见了。
文学能做的事,主要是让瞬间永恒,而不是让永恒永恒。——毕竟,让永恒去永恒的大事业,自有很多其它领域抢着做。
刘邦并不是刘媪和龙生的,而是刘媪和神生的。西汉以前的文献,龙经常是神的交通工具,但不是神本身。《史记》原文是:
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
刘邦的妈妈是“梦与神遇”,和自己发生关系的,并不是龙,而是一个神。
刘邦的爸爸,看见的是一条龙在妻子上方。他肉眼凡胎,看不见神,但能看见龙。
这就类似于,在一些特殊场所,你看见领导的车了,你就可以推断,领导在这里,但领导到底在干什么,并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但老师的东西(下面第一张图),对国家无用,大家都心知肚明,笑笑就完了。下面这些(下面第二张图),可是公然宣称对国家有用,国家也额外拨了钱的,要不要追究一下,治个不效之罪?
搞创作的人,对文艺学不存在不会有任何感觉。
八十年代的人穿越到今天,看见春晚的金碧辉煌,会觉得仿佛仙境一般吧。——所以,过去小说里常写仙境无聊,仙人思凡,其实是非常合理的。
没糖吃的情况下,有司躺平不过是不填坑,有司不躺平,那可真拆家。
“世言乖龙苦于行雨,而多窜匿,为雷神捕之。或在古木及楹柱之内,若旷野之间,无处逃匿,即入牛角或牧童之身。往往为此物所累而震死也。”龙为了逃避降雨,有时钻进古树里和柱子里,有时钻进牛角或牧童的身体里,天庭为了督促龙降雨,有时就降下雷霆,把牛和牧童劈死了。——这是典型的不许基层躺平,结果百姓遭灾的故事啊。
张华《博物志》说,“兔望月而孕 ,自吐其子 ”,兔子看看月亮就怀孕,然后一张嘴小兔子就往外蹦。——可见周文王其实是女的。
众所周知,兔子和月亮对应。昨天看到篇论文说,理由之一是兔子受孕到分娩是29天,月相变化周期是29.53天,所以对应——这是兔子刚好撞树桩上了吧,好像没有文献记载,也不大相信古人对兔子怀孕了解这么深入……
青春期拎不清的自信也是好看的,90年代的好莱坞爆米花就是如此。现在则常常像个浓妆艳抹又驮着牌坊的老妓。
个人体会:红酒最配传统中国菜,黄酒最配牛排,白酒最配坚果,水啤酒最配撸串,精酿最配教室里讲课吹牛逼…
话说,有谁看作家的创作谈和作品评论,是指望看见客观理性公正的吗?这不是政治学经济学甚至也不是文艺理论。这就是偏见,最激动人心的,就是从评论和作品之间,寻绎出人家是怎么把偏见玩到极致的。所以,莎士比亚好看,托尔斯泰好看,托尔斯泰对莎士比亚的疯逼评论也好看。
五行的角度说,老虎是西方庚辛金,可以克木;从八卦的角度说,母老虎别名十八姨,因为风从虎,巽既是风也是木,木拆开是十八……老虎说原来我自己克自己,怪不得下场不好。
人类存亡的关头,当然只能用战争思维来思考问题。和平时期不能滥用战争思维,但和平时期的人也不能失去理解战时思维的能力。老话,好战必亡忘战必危。【50岁出列】
老一辈慨然赴死,把生的希望留给年轻人,是一种原始社会就有的智慧了。这个选择既理性又激情,永远是文艺作品的绝佳素材,得了文明矫情病的人,也确实该好好治一治。不过,也谈不上某个体制的独特优势。
成功的宏大叙事,是高尚简单的理念,气势磅礴的景观,普通人细腻真挚的情感体验,被讲故事的魔法融合在一起的产物,最后再加上深刻繁复的阐释涂抹出理论的光辉。小人物的情感在宏大叙事中填充得越饱满自然,故事的魔法就越不容易破解,宏大叙事就越坚实稳固。反过来,小人物也需要把自己的情感放进宏大叙事里,从而获得意义感。低估人对意义的需求,也是反人性的。
才知道,一个比我还不学无术的历史文化写作者,说过钱钟书轻佻。想起当年我第一次读到他的书,就忍不住说了句,“此人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毫无必要的隆重感”。
看人聊到每年看几百本书的话题,我的情况是:翻过的书不少,有的觉得话题有意思对这个作者也信任,翻一下觉得以后会看(其实天知道);有的是正在弄这个话题,有些书料想不值得看也要翻一下确定真的不值得看;有的是可能只会关注下感兴趣的章节也不会通读……结果就是实际上近于“查书”,开开心心不求有所得的阅读,十本都没有。
说到反战文学,中国的传统还真是特别发达,毕竟内战破坏之惨烈,举世罕有其匹。
好的学术著作,就如金庸小说中的降龙十八掌,平平常常一掌拍出去,别人的千变万幻,就化为乌有。
不过金庸小说还有个设定,功力不足强练降龙十八掌,是会半身不遂的。
若是学术论文也有这个特质,不知道大学文科里能正常行走的,还能剩一半吗?
《长安十二时辰》的官场气象还算明亮,《长安的荔枝》是真暗黑……这大概就是天宝三载和天宝十三载的区别。
都是理性人的平庸之恶,体制内每个人无非想少承担一点责任多释放一点欲望,包括杨国忠也是一个业务水平很高的财政官员——把你放到他的位置上,你很可能一样会想做他那样的事,只是水平还没他高而已。
当然,会有些百姓因此家破人亡,但上面的人不是亲手作恶,下面的人只是上命难为,春秋原心,无心作恶虽恶不罚,谁对百姓主观上都没有恶意。苟一下,就划过去了,再说,我也是一肚子苦水啊。
男主人公的失控呐喊,高力士的轻轻指点,就算难得的人性之光了。
当然于事无补,渔阳鼙鼓也就动地而来了。
大部分流行语肯定是很快会被淘汰的,那就看它楼塌了呗。个别流行语可能会有长久的生命力,作为文字从业者应该有这方面的判断力,那就使用它,和最经典的传统表述外来句法混杂在一起使用它,这是为它赋能,也是让我们活过的时代在人类历史上留下多一点的印迹。
有些词对特定人群是侮辱性极强的,不要用,但这些词也恰恰是特别值得关注的,甚至不妨说一个词背后就藏着一种社会生态。或如“大白”这个词,从诞生之初到解封之前,牵动的情绪色彩,已经变化过几轮,由这个词就折射出这三年里的太多变迁。
捕捉这俗世中的各种语言,而不要把一种表达抬入圣境,把自己当作这表达的刍狗。
对某人道德上的极力洗白,往往同时会产生把他智商也洗白的效果。同理,恣意抹黑某人的品格,可能也会赋予其暗黑大魔王的力量之美。
政治正确的表达(不管是哪国的政治正确),是内容简明又格式规范的,肯定是AI最容易掌握的语言。
四大名著的建构虽然晚到八十年代才算完成,却是关乎“推倒贵族文学,建设国民文学;推倒古典文学,建设写实文学;推倒山林文学,建设社会文学”的五四道统的。有司和民间都多一点难得糊涂的心态,反而多一点说说个人真实阅读体验的空间。
语文嘛,学教材练演技,翻闲书出真知。老惦记什么能进教材什么不能,还是太给应试教育脸了。
显然,掐特鸡皮题无法干掉正常教课的老师,最多干掉教育部一流课程建设。
要开学了,为了调生物钟逼自己晚上睡觉,11点开始给自己灌酒,越喝眼睛越放光。家里领导说,算了别折腾了,酒也挺贵的。
引用:【朱自清与陈竹隐谈恋爱时所写情书,亦提及若干次周作人。有两次,是说在苦雨斋谈天太久,就在周处吃了饭,或本要去周家,因电车不通而罢;另一次较有意味,是三一年一月二十日写给陈竹隐:
“你论饮酒,像个有经验的内行。我也是服膺岂明老人的,‘一口一口地喝’,可以慢慢品出味儿;但有时候自然也须痛饮的。……”
在情书中尚引用周氏的话,见出朱自清的那种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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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和周作人接触多了之后,散文水准的提升,类似杨过遇到神雕
编辑要是对语言风格想法太多,可以去自己当作者,可以去当批评家,就是不适合当编辑。
本来指望调好生物钟迎接上课,经过几天的努力,现在只能指望靠上课调生物钟了。。
有人一张嘴,就是在表达想舔腚沟子的热望,不过喷出来也无甚恶臭,说明奋斗这些年,也没抢到两口热屎。真使人哀其不幸,怒其太争。
幕天席地,就无所谓塌房了。
很多训练,意义就是让你变成更容易被ai淘汰的人。
一部伟大的文艺作品,常常会经历某一个特质被过分强调的时期,然后下一个时期的人,有的就会宣称这种特质根本不存在。
通房丫头讲女权,掌印太监反专制,也算盛世景观。
只讲平等不讲自由,会整出个专制大魔王然后既没有自由也没有平等;只讲自由不讲平等,早晚大家可以既自由又平等地一起完蛋。
又看见大明白说文艺作品就是意识形态的战场,必须要管起来。。文艺作品当然和意识形态血肉牵连,但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关系,彼此玩的是暧昧,要会撩,要搞氛围,然后才能哪怕负心薄幸还能让人深情凝望你的背影。意识形态霸王硬上弓,搞出来的作品一脸你还要动几下怎么还不结束的样子,A片也没人看啊。
“汝安,则为之。”结果不如自己所愿,也就认了,这是儒家。不断发明叛徒和异端,从而强化自身的凝聚力,就是一神教了。
不是因为有了文科才导致多余人太多,而是文科一直在发挥安置多余人的功能。少予抚恤,使不致饥寒,频加折腾,令无暇闹事。而已,而已。
《水浒传》是作者天分一流没受过正规训练胡搞瞎搞搞出一部无可替代的名著;《三国演义》是作者天分二流受过一点正规训练(起码认真读了《通鉴》)然后走上了野路子,但由于绝大多数天分二流都在正路上卷死了,所以尽管许多大牛都觉得这书不怎么样但它还是无可替代。
中文系的训练是一种邯郸学步,学会了走路真是特别好看,但学废了给爷爬,也是大概率事件。
有些女性对女强人有种奇怪的共情。骂秦皇汉武不会被认为歧视男性,吐槽武则天却会被算作歧视女性。
不谈学术,李硕老师的语言风格,大概是不抖机灵,不玩花哨,基本靠名词和动词完成富有画面感和动感的叙述,吸纳一些欧化句法但碾碎了大多数阅读障碍。总之就是有丰富媒体经验和编剧经验后,才磨炼得出的那种语言。我不知道说他“文笔巨烂”的老师,对好的文笔是咋理解的。
据说孔子和阳虎长得很像。
我的推测是,孔子被匡人误认作阳虎,但匡人对阳虎的长相,本来就未必熟悉,发生误会根本就不需要孔子和阳虎长得很像。只不过误会已经发生,后来大家就乐意讲两个人长得一样的段子。
李硕老师的推测是:孔子和阳虎长得很像,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孔子又长得很奇怪(我认为这也是段子),概率就更小了。所以,孔子的父亲叔梁纥,既然能野合整出一孔子来,多半是惯犯,阳虎也是他儿子。
于是一正一邪两兄弟恩怨纠缠的一生,戏剧冲突就拉满了。
司马迁说,孔子做过“季氏史”,《史记索隐》就已经指出,这是传抄错误。根据各种零碎资料,推论孔子做过臧氏家臣,大概更合理。
但是从讲故事的角度说,先秦的人名够难记的了,三桓是谁要弄清,对读者来说压力已经够大的了,再加个臧氏进来,彻底搞不清谁是谁了。
李硕老师的办法,是沿用司马迁的旧说(反正不算没依据)。但这又带来一个问题:孔子跟着鲁昭公到齐国,对季氏来说是叛变(春秋价值观,这个叛变比背叛国君还严重),但季氏后来对孔子应该说还不错,这是为什么呢?
李硕老师于是推论,是阳虎在暗中保护孔子啊。双男主剧情线就紧紧搅合在一起了。
学术论文肯定是不能这么推论的,但比起小说,这些脑补又算是全在史料的夹缝里。
大概因为类似原因,有人喷他作为学术不规范,作为小说又不恣肆。
但现代教育培养出来的读者群,很多人喜欢的度,就在这个不规范又不恣肆的区间。
包括有的以小说创作为主业的作家,豆瓣评分最高的书,也是一本非虚构。
总之,这块蛋糕就在这里,吃不吃自己决定。
有些高手学人写通俗书仍然不够通俗,一个原因是不屑于重述一遍圈内众所周知的史料和判断,落笔虽然平易,心里时时想着同行:“你看,我虽然走市场了,但用的可都是最新资料学科前沿。”新资料新观点,对圈里人具有天然的刺激性,当然好看,对普通读者却没这个效果,相反由于缺乏前置知识,他还很可能看得一头雾水。
这份学人矜持,当然是可敬的。但也确实只适合留在圈内,不必写出圈的书,到圈外指点江山,往往也有错位感。
还有,三国史为什么很专业的著作往往也能既叫好又叫座呢?因为拥有前置知识的普通读者数量巨大,非其它任何时代可比。为啥能如此呢?当然就离不开曾经标榜自己“庶几乎史”却又虚构纷纭破绽百出的《三国演义》的贡献了。
所以《翦商》就算有不少错误,又能有多大不好呢?
伟大的萧湘老师观察到,有人对合作者的态度是:“对方不能有爹味,但可以真当爹。”这不就是想找一糖爹么。。
忽然想到,所谓“历史非虚构”类的文本,最适合的命名,恐怕还是“小说”。但不是现在说的小说,就是《汉书·艺文志》说那种小说。
天赋(极个别逆天者不论)和努力都是不足以改变命运的,在自己天赋不算太烂的领域下功夫,主要价值是可以寻开心。
余华、王安忆的对谈那么受欢迎,说明文学不死吗?倒像是文学已经是一种古迹,值得被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