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坡
过年几天在老家，带了本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的大部头，心想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看几天书了。结果书看了没几页，电视剧看了几十集，低级趣味轻松战胜了高级趣味。身体比思想更诚实。
主要看了两部剧，品质都还不错，一个是科幻剧《三体》，一个是扫黑剧《狂飙》。今天不是推剧，而是在看《狂飙》的过程中，有了一些与剧情关系不大的感想。
《狂飙》官方简介，啥啥委啥啥局、啥啥中心指导，妥妥的正能量、主旋律。看开头，感觉有点俗套。某地出了黑恶势力，上头派下来两个包青天……这有啥意思？所以我第一次打开之后，十分钟就关了。但架不住实在无聊，再加上网上对这部剧的评价实在太高，所以硬着头皮又打开一次。
忍过开头的套路化剧情之后，发现确实挺好看。导演会玩，用正能量的旧瓶子，装了一壶黑帮片的新酒。其实也不算新酒了，《教父》都五十年前的电影了。看《狂飙》，让我想起《教父》《无间道》《英雄本色》《绝命毒师》《毒枭》，剧情不算太新鲜，但是放置在我们亲历的时代背景下，制作用心、演员靠谱，所以还是挺能打动人的。
《狂飙》好看，在于它是一部纯粹的爽剧，打着正能量的幌子，卖的还是大众喜闻乐见的那些元素，大佬成长、警察黑化、智斗、反转。正义最终当然还是战胜了邪恶，但是正邪斗争的过程中，邪的一方也得到了展示人性的机会，照顾家人、疼老婆、爱孩子。坏人也被拍成了人，而不是一张单薄的脸谱。
其实文艺就该这么搞，文艺也只能这么搞。网友给《狂飙》这么高的评价，也因为之前被硬塞过太多不按文艺套路搞的作品。硬梆梆的正能量，谁能啃得下去？
《狂飙》火了之后，没看到有人指责它“夹带私货”。看来大家都喜欢的私货，就不叫私货了。或许各方有了一种默契，正能量的帽子戴好就行，里边爱咋玩咋玩，各凭本事吃饭。中国文艺会从这条夹缝里走出一个春天吗？
我想起上大学的时候，一门课上老师谈起红色年代的样板戏，说样板戏虽然立场鲜明斗志强，但是人民群众爱看的却是里边的低级趣味，也就是那些好玩、热闹、有江湖气的东西。
这不是一个人的发现。许子东分析，革命小说《林海雪原》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它满足了50年代国人对武侠文学大漠荒原的怀念。武侠小说的常见场景，悬崖山洞、大漠荒原、寺院道观，《林海雪原》全都具备。
在红色年代，武侠是低级趣味。但是革命小说的道场里，最吸引人的还是武侠成分。不管什么年代的正能量，都得靠低级趣味来带货。这说明，潮来又潮去，大众的口味其实变化不大。人都喜欢被取悦，不喜欢被教育。但总有人喜欢教育人。于是聪明的文艺工作者发现，以教育大众之名，行取悦大众之实，可以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办法总比困难多。
《狂飙》里有个很有意思的情节，正义警察安欣，为了帮助被黑社会欺负的鱼贩子高启强学习进步，给他推荐书，其中一本是《孙子兵法》。结果高启强不负期望，活学活用《孙子兵法》，化敌为友，顺利转型黑老大。观众高呼励志，其实导演比高启强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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