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来到放疗科做治疗时，梁军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在放疗科，梁军见惯了各种癌症患者。他们一路穿过手术、化疗等治疗阶段的“深沟险壑”，终于走到放疗这一步时，整个人像被剥了层皮一样，眼神暗淡无光，浑身笼罩着疲惫。
唯独老杨没有一点“病气”。
“他每次都一个人来，做完放疗，他就跟没事人一样，顶着个光头利落地离开了。”
如果不是病理报告单上的白纸黑字，梁军很难看出来，
老杨竟是个癌症晚期患者。
“咳白痰”查出肺癌晚期
刚稳住肺，脑子又长了3颗“炸弹”
那年，老杨61岁。跟许多“老漂族”一样，他和老伴儿来深圳，就是来帮儿子带娃的。
可到了2021年3月，老杨突然咳得厉害，还经常咳出白痰。儿子放心不下，决定带他到医院检查，可出来的结果让全家都难以接受：
肺癌晚期。
老杨确诊肺癌时的胸部CT
要知道，晚期肺癌的平均生存期只有一年。
而且，肺癌晚期通常意味着癌细胞已经广泛扩散到身体其他地方，这时候手术切掉原发肿瘤，意义已经不大。更何况，这类患者体质较差，不一定扛得住手术。有些患者会绝望地“扭头就走”。
命运的耳光，虽砸得老杨一家的脑袋嗡嗡作响。但老杨决定：“要治！”毕竟现在61岁还年轻。
“再苦再难，我也要跟命运死磕到底！”
图源：《岁月神偷》
好在，命运这家伙还算厚道——
老杨的情况，恰好可以用效果好、毒性小的靶向药来治疗。因为基因检测结果显示，他的肿瘤中含有突变的基因，才造成了细胞癌变，这个突变基因可以成为“靶点”，靶向药可以轻松瞄准并攻击它。
用上靶向药后，老杨算是有惊无险，控制住了肺癌的发展。
可惜好景不长。
2022年6月，老杨总是莫名头晕，去医院做了核磁共振发现，老杨的肺癌已经转移到了大脑，脑部出现了3颗肿瘤“炸弹”。
庆幸的是，3颗转移瘤体积不大，不过，此前的治疗手段属于全身性治疗，要对付老杨脑里的3颗“炸弹”，加入局部治疗可能会控制得更好。
癌症治疗有“三驾马车”：
局部治疗，放疗这驾“马车”最合适。
脑里的“炸弹”，拆了1颗，摧毁了2颗
但“敌人”又投下了1颗
老杨独自来到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深圳医院放疗科时，病区主任梁军接诊了他。
对病人来说，肺癌晚期发生脑转移，折磨的不仅是身体，还是一种信念，不少晚期患者一知道脑转移，可能就“到此为止”。
所以，梁军和老杨交流后，很佩服他在这种情况下还选择继续往前走。
2022年12月以前，医院的放疗设备只有2台直线加速器。经过8次照射治疗，老杨的头晕就果然消失了。
直线加速器
每次做完放疗，老杨总是精神抖擞的，还不忘惦记孙子，“我得回去接孙子放学呢！”
今年3月复查时，梁军给老杨带来了“喜忧参半”的消息。
好消息是，3个脑转移肿瘤中，1个已经消失了，另外2个虽没消失，但非常稳定。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当然算。
大多数人认为，发现肿瘤后只有彻底切除，或彻底将癌细胞杀死，才叫康复。
事实并非全部如此。
超出患者身体负荷的治疗，不仅不能治疗疾病，还会在增加患者痛苦的同时，加速病情的恶化。因此，现在我们常说，患者可以“带瘤生存”，经过有效的抗癌治疗后，将要命的恶性肿瘤转变成一种慢性病。只要肿瘤不增大或出现新的转移，带瘤生存超过5年的患者，也可以说达到临床治愈。
老杨的3个瘤子就像“炸弹”，其中1颗已被彻底拆走，剩下2颗虽然还在，但里面的雷管线已经被剪断了，炸弹已被摧毁，再引爆的机会就很低了。同理，2个瘤子虽没走，但它们也不再疯狂增长，癌细胞不再扩散，以后大家就是互不干扰的邻居了。
图源：soogif
而坏消息是，原来的3个瘤子虽偃旗息鼓了，但老杨脑内又长了1个新的瘤子。
听到这，老杨愣住了。
想到9个月前，自己每天都要躺在冷冰冰的治疗床上，感受射线穿过脑袋“烤”着瘤子。
这一次，难道还要用直线加速器继续“烤”？
一向信心满满的老杨，这下崩了：
“要是脑子被‘烤’傻了，
还不如得了癌症等死算了！”
“怎样在破坏肿瘤的同时，减少射线对老杨大脑的伤害？”这也是梁军反复思考的问题。
众所周知，重量不到125千克的人脑沟壑丛生，各路神经交错纵横，稍有不慎，后果很严重。
更何况，这次要对付的不再是3个挨着的肿瘤，而是埋在沟壑里的1个小肿瘤，直线加速器的射野更适合用来“杀”那种三五成群或体积较大的肿瘤，如果用来对付这1个小肿瘤，确实可能会伤及周围正常组织。
医院放疗科里，有一个“兵器库”。库里放着不少治癌神器——
有之前老杨用过的直线加速器，还有可以360°旋转、无缝衔接照射的TOMO。但这两种神器，都更适合治疗多部位和长部位肿瘤。
“就用这把‘刀’吧！它能追着肿瘤‘砍’”
3月中旬，又一件治癌神器要落户到这儿。
一开机，医院的医生和物理师就被它逗笑了，它的“手臂”缓缓摇摆，一会升得老高，一会又能伏低，夸张点说，没有它的“舞袖”挥不到的地方。而“治疗头”就像颗大眼睛，机器臂推着治疗头“凝视”着治疗床上的患者。院长王绿化看了后感慨：“这像是能跳舞的机器人。”
这个机器，就是命运给老杨的又一颗甜枣。它有个略显“中二”的名字：
射波刀。
说它是“刀”，其实并不是手术刀，而是能杀死肿瘤的射线。放射治疗中，精准是终极目标，射线穿过皮肤进入体内，要准确无误地击中肿瘤。
“比起原来的直线加速器，射波刀确实会更精准。”院长王绿化介绍。
跟“兵器库”里的其他治癌神器不同，射波刀有3个大招——
01
角度更“刁钻”
尤其擅长用在大脑
它的治疗头可以360°无死角照射，有3000多个入射角度，是传统治癌神器的15-20倍。
另外，比起其他治癌神器，它的射野能精确到亚毫米。“射杀”脑转移灶前，医生和物理师会先画出肿瘤的形状，考虑到摆位有误差，医生一般会将肿瘤范围三维外扩出3~5毫米，射线射到肿瘤外围时，就像八爪鱼般四处“沾花惹草”，导致周围正常器官跟着受损。而用射波刀，医生只要外放1毫米就行，所以它尤其擅长用来治疗颅内肿瘤，避免伤到正常脑组织。
但这不意味着它只能治疗颅内肿瘤，颅内到胸腹部的绝大部分良性和恶性肿瘤都可以用它治疗。
射波刀治疗过程
02
肿瘤“游”到哪
射线“杀”到哪
肿瘤在人体内并非静止不动的，人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肿瘤的位置或多或少都会移位。
而射波刀可以捕捉到患者每一次呼吸，计算出肿瘤的运动轨迹，不断校准射线的入射角度。射线就像舞台上与演员如影随行的的聚光灯，在治疗过程中，全程跟着肿瘤走，减少对健康组织的误伤。
03
出手更“狠”
疗程更短
在不伤及无辜的前提下，射波刀单次剂量更高，疗程更短。传统放疗从准备到治疗完成大约需要2个月时间，而射波刀仅需3-5次治疗，大约一周内就可以完成，过程不痛苦。
来自小红书用户@初寐春草草
“但是并不是每个肿瘤患者
上来就可以用这把‘刀’”
射波刀属于局部治疗，对于精准度要求高的小肿瘤，尤其对4cm以下的肿瘤很有优势。但并不适用于大的或广泛多发的肿瘤。
幸运的是，老杨这次的颅内肿瘤只有0.8cm，这让他成为了深圳进行射波刀治疗的第一位患者。
3月14日，老杨开始了射波刀治疗。他连续3天做了3次，每次只需要30分钟就完成了整个疗程。
梁军的心也悬着，她也担心老杨治疗过程会不舒服。
可是，老杨依旧是那个老杨。
做完最后一次治疗回家时，老杨依旧就像梁军第一眼见他时一样，嘴里念叨着老伴和孙子，留给放疗科一个倔强又匆忙的背影。
“坚持！说不定可以反将命运一军！”
-End-
「有用就扩散」
本文封面：
采写：郑健阳
信息来源：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深圳医院 放疗科病区主任 梁军、治疗师 张崇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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