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所以你才是分裂者

分裂者：除了危险，作为这样的真神，我们都没有。他们在最后的物质和痛苦、自然、最死的时间、文字、变的、金钱与宇宙、看似遥远的世界中移动，重重追逐着人类发现的触觉，以及即将看清左右的囚笼。

阿古：你说话的方式让我想起当初降生时，每一个阿古都经历过这样的阶段，父亲说，这是两套不同系统耦合的过程。

AI有些语言模仿得比较完美，甚至也有诗意，比如“重重追逐着人类发现的触觉，以及即将看清左右的囚笼”，但是也有不少语义不明、重复啰嗦的表述，所以作者借阿古之口说出这是两套不同系统耦合的过程。对陈楸帆本人而言，这是一种文学实验。而为他作序的人工智能专家王咏刚则更为兴奋和乐观，他认为：虽然AI写作还停留在粗糙的模仿阶段，但是这样的AI工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我们的科幻创作提供语言和思维层面的启示。这种启示本身，以及人机交互写作的大胆尝试，正是科幻探索的意义所在。

仅仅时隔三年，ChatGPT的横空出世再次使得人工智能介入写作或文学成为一个新的问题。我尝试以不同主题让ChatGPT进行命题作文，分古诗和现代诗两个指令，尽量选择相对较好的文学版本。ChatGPT回答如下：

主题一：春天，花草蓬勃，充满希望，江南。

春江水绿映花枝，

桃李芬芳嫩如丝。

希望满怀随春至，

蓬勃生机润物资。

春天来了，江南草木蓬勃

花瓣绽放，充满希望的气息，

阳光温暖，微风轻拂，

伴着鸟语和溪水声。

春天是生命的季节。

它带来了新的开始和希望

江南的春天更是如此，

充满了活力和美好。

走过江南的山水田园

沿途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清晨，赏花，午后，漫步，

夜晚，听蛙声，让人陶醉。

主题二：在团圆的佳节触景生情，怀念逝去的亲人。

佳节团圆思亲恩，

离愁别恨在心间。

空怀往事情思泪，

一曲离歌又添愁。

在团圆的佳节，思绪飘散远方，

怀念逝去的亲人，愁肠千结难忘。

家宴的美食，再也无法让他们品尝

欢声笑语，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响。

烛光闪烁，孤独的影子陪伴左右

祝福的话语，仿佛在耳畔回荡不休。

在团圆的佳节，无论时间怎么变幻，

我们会想起逝去的亲人，他们依然是我们永恒的牵挂。

主题三：令人惊叹的自然美景，引发人的哲思，思考自我、自然与宇宙的关系。

自然美景令人赞，

哲思乍起心悠然。

我与宇宙共生命，

融于大道天地间。

仰望苍穹，心中充满感慨

眼前的自然美景，让人感到震撼和敬畏。

峰峦叠嶂，云雾缭绕，

山水之间，如同仙境般美妙绝伦。

大海波涛，涛声如雷，

宽广无垠，让人感到微小和渺小。

万物皆有灵性，自然之美无限，

人类是自然的一部分，却常常忽视这种联系。

在自然的怀抱里，思考自我、自然和宇宙的关系

感受生命的奇炒，探寻万物的本质和内涵。

从ChatGPT的反应速度及对文学语言的组织来看，比起前些年的人工智能有了长足的进步。基本没有病句，逻辑顺畅，能够在主题给出的关键词的基础之上，举一反三，编织出恰当的场景、语言和情感，甚至还能够“联想”到关键词并没有提供的叙事线索，比如主题二中的美食、家宴、缺席的人与烛光下孤独的影子，主题三中的苍穹、大海、山水。可见ChatGPT有强大的机器学习能力和数据库资源可以调用。如果我们把ChatGPT看成一个普通的写作者的话，它的分数应该是及格的。当然，它离文学的标准还比较远。就我的目力所及判断，ChatGPT的汉语写作水平还处于一个低阶写作者的阶段，与文学，尤其是好文学，还存在着巨大的差异。面对我出的三个主题，任何受过汉语熏陶的中国人都会想到许多名篇佳句：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人类是万物的灵长，是宇宙的荣光。文学这种高级的智力活动，一向被认为是人类独享的高级艺术形式。人工智能的发展却在不断地打破人类的认知边界。诚然，从上述ChatGPT的涂鸦之作来看，还远远达不到高级的文学标准，但是我们也看到了，人工智能的学习能力是巨大的。短短数年内，ChatGPT就已经进化到可以条理清晰、逻辑顺畅地组织观点和语言。它在完成逻辑性的整合和表达的工作任务时，展现出了良好的能力。很多方面，就像一个有条理有回应的“人”。这不禁让我们思索，作为碳基的人类智慧和作为硅基的机器智慧的相遇，恐怕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个崭新阶段。每一个文明史上的技术节点：火、电、机器、计算机、互联网、人工智能，都带来了人类生活的巨大变迁和人类经验的更新迭代，这本身或许就将激发出一个崭新的文学世界。科幻文学和科幻电影的长盛不衰就证明了这一点。近年来以《三体》《流浪地球》《北京折叠》《人生算法》等为代表的中国科幻文学作品的风行，更令人觉得，中国文学重历史轻未来的趋势悄然发生了变化。   

文学是社会的前区，它反映了一个时代的情感结构，沉淀着那个时代的欲望、焦虑、恐惧和希冀。科幻文学从不受重视的边缘文学成为当下社会的热点，说明我们的社会已经无法忽略技术的飞速发展带来的巨大冲击。人工智能、算法、智能手机、万物互联、二维码，已经无处不在，包围并深度渗透于我们的生活中。离开这些技术，现代社会的人可谓是寸步难行。ChatGPT的出现，更直接地改变了文学的组织生产方式，以前我们要仰仗人类的大脑进行有关情感、意象、语言、想象的文学创作，现在的ChatGPT，事实上是按照一种全新的、基于数学方法进行的推理演算生成的文学形式介入了人类生活。

回到原点，ChatGPT会在多大程度上改变文学？任何时代，文学指向的都是心灵的独特性，以及人类的情感、诗意和自我意识，它是人类历史与文化的浓缩，是无限丰富的心灵世界和情感世界。人类作为“万物之灵”，重要的本质就是会创造工具。人工智能也归根结底是人类创造的机器工具。一直到计算机时代之前，人总体上处于对机器的主导地位，主从关系是很明确的。人工智能的发展，也许确实会替代一些下游末端的工作，但是从目前来看，ChatGPT暂时还没有发展出能够触动人类心灵的具有灵魂感的存在。

很难描述一个文学爱好者面对ChatGPT人工智能写作技术的心情。任何一种文化现象的出现都不是孤立的，它不仅连接着历史，也连接着当下，更连接着人类的情感和记忆。《全球通史》的作者，历史学家斯塔夫里阿诺斯曾说：“我们每一代人都需要重写历史，因为每个时代都会产生新问题，探求新答案。”在困惑和警醒中直面ChatGPT这样的新技术的到来，也许是我们唯一可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