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关于春节的英语该怎么说吵得不行。这是一个标志,说明有些人书不多不少读得刚刚好,读少了理解不了吵的是什么,读多了理解不了有啥好吵的。
事情好像是从大英博物馆一句“Korean Lunar New Year”开始的。Korean的事先放一边,有人说必须讲Chinese New Year,有人说Lunar New Year 更客观,于是大过年的为了点儿外国的事吵起来了。
讨论概念先说内涵外延。下面说的是我理解的简版,仅供参考,实际情况比这个复杂。
不管什么新年/new year都是基于怎么定义一年而来。人类把地球绕太阳运行一圈叫一年,这么定义是因为太阳实在太重要,地球上的四季更替、农业和物候都基于这个时长为一个周期。我们熟悉的24节气也是把这个时长切成均匀的24段,所以节气跟着阳历走,前后差不了一两天。一年的时长准确说是365.25天,节气差的天数简单理解就来自于这0.25天的零头,必须每四年闰一天才能抹平。
这种以太阳为参照物的历法叫阳历,阳历有年没有月,因为它看太阳不看月亮。阳历的月是把一年切成12份这么分出来的。庆祝地球绕太阳转了一圈的节日,每年的1月1号,中文叫元旦,也可以叫新年,就是英文的new year。其实元旦本来不是指1月1号,这个词比阳历出现得早,那时中国大地上用的历法跟现在任何历法都不一样。需要说明的是,新年/new year 和1月1号的关系是新年是一年开始的概念,1月1号是被选中放这个概念的日子。如果愿意,人类也可以选择4月17号庆祝新年。
(调个侃。抽离些看眼前的事,有利于产生不同的判断。别太拘泥。)
人类文明的初期很难确定今天是哪天,最早定义出来的日子不是新年,是冬至和夏至。只要竖起一根棍子记录它每天影子最长到哪儿,就会发现一年有两天分别最长和最短,这就是冬至夏至的由来。与收获季节接近的、第一个被定义出来的节日冬至在很多民族传统中都曾经是非常重要的节日,它是最早的新年,一年交替的节点。这也是“冬至大过年”俗语的由来。
说完阳历说阴历,它以月球绕着地球运行一圈为一个月。阴历本来只有月没有年,因为它只看月亮计月。但阴历又不得不看太阳计年,只能把12个月多一点汇集为一年。为啥是12个月多呢?因为月球围着地球转一圈的时间是29.53天,这数字乘12不等于前面说的365.25天。差距还蛮大,有10.89天。于是像阳历每四年闰出个2月29号一样,阴历必须过几年闰出一个月来抹平那每年接近11天的差距。基于阴历的节日(如中秋)和基于阳历的节日(如国庆)的距离因此就比较漂浮,有时重叠有时隔挺远。
阴历一年开始的一天自然也是新年,为与阳历区别,英语叫Luna r New Year,直译叫阴历新年。在中国相关语境下自然叫春节,但春节不等于阴历新年,哪怕它们是同一天。为解释这个点,我们得接着说公历和农历。
阳历是科学概念,公历是以耶稣诞辰为纪年元年(以及其它细节)的阳历,更多的是行政概念。或者说不把今年叫2023年,公历和阳历可以近似地算一回事。假如某国认定今年为黑头山元年,但月、日和现行通用历法一致,该国就在用阳历,但未用公历。
类似的,阴历是科学概念,而农历是在中国使用的阴历(以及其它细节),它定义了春节等日期,也有行政概念的意味。因此中国的阴历新年自然就是春节。以前春节都叫Spring Festival,现在好像有点过时了,让位于Chinese New Year。但就像公历只是阳历的一种运用,农历也是阴历的一种运用。不止中国一个国家在用阴历,使阴历在本国有行政意味。
随着大家常在国外过春节,我们知道除了中国,还有越南、韩国、新加坡 、马来西亚、泰国等国家,以及美国加利福利亚等地方都把春节作为法定假日。这些国家定义春节自然是根据阴历,而不是中国的农历。虽然这两者的区别主要只在于节气的有无,但阴历是世界通用的,农历是在中国使用的。尤其韩国和越南都把春节视为自己的传统节日,而不是在亚洲过圣诞节那样的舶来品。顺便说一句,农历是外国传教士汤若望在明末主持制定的,也不是很纯的中国产品。
这样看来,对中国人说春节,Chinese new year当然是最恰当的,说Lunar new year,就像管手机叫手持移动通讯工具,不是常规套路,但不能说不行。而对于其它国家,它们按照阴历过节,尤其他们自认为过的是自己的传统节日,那自然是说Lunar New Year比较得体。实际上它们早就给这个节起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它们不坚持非要按照自己起的名字来叫Lunar New Year。我在网上搜到了一个以春节/阴历新年为法定假期的国家列表,供参考。
越南 Tết Nguyên Đán:放假6天,除夕至正月初五(固定拼假)
韩国 설날:放假3天,正月初一至初三(另加灵活拼假)
新加坡 Chinese New Year:放假2天,正月初一至初二
马来西亚 Tahun Baru Cina:放假2天,正月初一至初二
朝鲜 설날:放假1天,正月初一
泰国 ตรุษจีน:放假1天,正月初一
印尼 Tahun Baru Imlek:放假1天,正月初一
文莱Tahun Baru Cina:放假1天,正月初一
菲律宾 Bagong Taong Tsino:放假1天,正月初一
苏里南 Maan Nieuwjaar:放假1天,正月初一
非要说“这些国家过的是我们的春节!”也是一种观点,但两个地方不严谨。第一文化习俗的事往往无据可查,且处于发展变化中,强行建立四海皆准的确凿定义,尤其是想要规范他国,实在是抽刀断水。第二,任何概念都是大家都可以用的,这是当今常态。禁止是不可能禁止的,只有自己把概念用好了才是最佳的胜出。你大过年的跟人吵架,搞得人家都不爱跟你扎堆儿,这Chinese New Year还有啥年味儿?还不如去大英博物馆搞个更漂亮的展览,用事实说明春节这事不仅咱们早就在过,有证据证明是我们最早,而且现在过得挺丰富挺温馨,才叫赢得漂亮。要我说花在非洲的钱匀一点来在主流世界做做宣传,效果可能更好。
别人叫啥名称都没事,春节的源头和主流在我们这里,这点自信得有吧。全世界信不信基督教的人都过圣诞节,苹果谐音平安夜,也没看到哪个白人捶胸顿足说圣诞文化被损害了。我们家在希腊也装扮圣诞树,打算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再撤掉,不像隔壁希腊邻居那样元旦后没几天就都撤了,雅典居委会也断然不会来找我麻烦。真有这样的事,我肯定对上门的希腊老太太说,杀猪杀屁股,你管得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