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佳这句话说完，会议室里立刻像死一般的寂静，墙上的挂钟嘀嗒声音特别的明显。桌子这边的华鼎证券的团队都不作声地望着散姨，似乎都在等着她的解释。而这次似乎黄总并没有出来给散姨打圆场，同样也带着好奇的表情，低头翻着白眼手里同时摆弄着烟盒。
散姨看到大家似乎矛头针对她，瞬间感觉略有慌乱，但是毕竟驰骋市场多年，转眼间就镇定了下来，脸上展现出松弛的微笑：“哎呀，你们都看我做什么？雷佳你……要对你刚才说的话负责，我问你是代表华鼎机构对这事的判断，还是仅你个人的主观臆测啊？”
钟毅成：“令狐总，我们在探讨交易的各种极端可能性，因为对于厨娘而言，非常重要，决定着后续的核心策略走向……”
散姨：“钟总，我想你们华鼎也是专业机构，在项目如此关键的时点，用这种没有根据的主观臆测的方式来下结论，是不是有失专业水准啊。”
钟毅成：“令狐总别激动，主要是我们对于跟延鹏科技的交易并没有参与，我们的猜测也并非完全没有根据。市场上传闻延鹏科技实际控制人家族内部利益格局复杂……”
散姨：“没参与就应该闭嘴才对，就是内部很多事情搞不定，才寻求对外出售和重组啊，人家要是都和和睦睦蒸蒸日上的，那还有厨娘什么机会啊？”
钟毅成：“你听我把话说完，大股东股权全部质押，而且已经跌破了平仓线，关于借壳调整传闻与股价关联度如此高，不得不让人怀疑啊！”
散姨：“壳不是你们找的你们当然就怀疑了，那个天科环保你怎么不怀疑？另外，我令狐行走江湖也十几年了，我也要脸的啊，说我找的壳假重组，你们直接骂我是骗子好啦……”
看到散姨进入到自己擅长的吵架模式，钟毅成也感觉到很无奈，也知道再这么吵下去也不会有啥结果，于是索性就不再说话。雷佳在边上有点气不过，牙齿咬着下嘴唇脸色阴沉非常难看，本来想跟散姨继续斗嘴，但看到钟毅成的眼色也只好作罢，从鼻子长长地出了口气，表达着最后的不满和倔强。
而这时候，黄总并没有明确的表态，只是在边上静静地抽烟。似乎他比较享受华鼎与秋石两家机构在他面前争锋相对，似乎两家越有分歧他作为雇主的感觉越好。用他自己的话叫做兼听则明，他需要投行对项目有专业判断，但他又要时刻提防投行因为项目利益套路他。看到双方争吵陷入僵局后，黄总猛吸了下烟屁股然后狠按在烟灰缸后，头也没抬轻声问了句。
“最近港股发行市场怎样？”
听到黄总这句话时，正在喝茶的散姨差点呛着，嘴里的茶水瞬间喷出然后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身边的下属赶紧站起来从桌上抽出纸巾递过去，散姨边擦这胸前和桌面上的茶水，涨红了脸边咳嗽边说不好意思。
看到了令狐撒慌乱带来的“现场直播”，雷佳似乎感觉出了口恶气，与刘慧子俩人相视一笑，就差来个击掌庆祝了。而钟毅成和徐竞两人没有动声色，应该是脑袋在飞快运转着，仔细思量着黄总这“不经意”发问背后的逻辑。
散姨：“黄总，您……不是开玩笑吧？刚才您还跟我说，厨娘上市地的选择是件严肃的大事，定了后绝对不会轻易调整。”
黄总：“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我想了解下，也并不代表着要轻易调整啊！”
散姨：“厨娘的红筹架构都已经拆除了，境外投资者都清理了，国内投行都进场这么久了，我这壳也帮您找好了。这可不是随便的事……”
黄总：“关于上市地选择当然重要，所以，才要做各种权衡。难道我作为企业资本运营负责人，问下港股市场就是随便么，我像是那么随便的人么？”
散姨被黄总怼得无语，其实在投行面前客户永远是对的，就像在老公面前老婆永远是对一样。看到散姨不再吭声，黄总把目光投向了华鼎团队这边，很明显要听下这边的判断。
“我们有专门的香港团队，根据我们项目在香港的发行而言……”徐竞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散姨就立刻开始了抢话模式，用更大的声音和夸张的预调开始了自己的陈辞。
散姨：“香港这两年市场非常低迷，通过联交所聆讯的企业挺多但能够顺利实现发行的很少，尤其是完全采用市场化发行方式的，股票基本上都卖不出去。好多公司都采用互助方式，抱团取暖相互抬轿子，弄的跟扁担亲似的。所以，香港市场千万别去，谁去谁死！”
黄总：“令狐总你的话是不是也有点绝对，厨娘作为消费互联网的平台类公司，而且还是行业龙头，难道在港股不具备稀缺性么？”
散姨：“厨娘是好公司不假，但问题出在市场本身而不是公司，最近两年香港市场的发行量下滑得触目惊心啊，倾巢之下难有完卵啊……”
黄总：“华鼎什么意见，徐竞你是不是没说完呢？”
徐竞：“这样，黄总，这两年香港市场确实相对比较低迷，导致多数企业发行有压力，但毕竟香港市场整体的资金体量在那呢，我认为发行结果如何还需要看公司基本面行业地位还有发行价，当然在此过程中投行的能力和资源也很重要……”
黄总：“啊呀徐竞，你的观点有点圆滑和片汤，老钟你啥意见？”
钟毅成：“假设重新选择香港市场还是需要操作周期的，无论是走H股模式还是重新搭红筹架构，所以对香港市场的发行判断，也不能完全局限于当前这个时点，需要有前瞻性的判断，尽管很有难度……”
“你们投行都是话术大王，好坏都让你们说了，听着似乎都挺有道理但说了跟没说差不多。这样，华鼎你们会后给我个分析材料，今天的会就先到这吧！”黄总似乎没有想得出明确结论。
“黄总，我们也会提交下分析意见，毕竟我们是主导券商！”散姨看到黄总居然单独给华鼎布置作业，当然不可能放任这种态势持续，同时就身份角色提出了捍卫式的提示。展示出了十足的竞争意识和狼性。
散会后众人纷纷离去，钟毅成带队的华鼎一行人走向停着车，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到了停车场后，徐竞让雷佳和刘慧子坐别的车，而自己径自上了钟毅成的车。钟毅成知道徐竞有话要说，招呼徐竞并排坐在后座后，司机启动回程驶离停车场。
徐竞：“钟哥，我知道是你干的，虽然不太符合你过往的风格！”
钟毅成：“你是说……”
徐竞：“不要试图狡辩，我之前略有怀疑，但我看到今天会场发生的一切，我现在百分之百确信！”
钟毅成略一思忖，笑了。
钟毅成：“你说的对，是我放的风，导演了这场戏……”
徐竞：“我有点不太理解，用类似套路来助力与竞争对手抢身位，我感觉这符合我和雷佳做事方式，我感觉太不符合您的风格了。不过这招确实有点狠，我看现场散姨好几次都快要哭了，尤其是要把厨娘引向香港市场的时候。”
钟毅成：“厨娘不可能再去香港，黄总对今天会场发生的事解读能力还是挺强的，借力打力顺手就放了烟雾弹，不知道散姨他们会如何接招……”
徐竞：“你说黄总在演戏，他图啥呢？”
钟毅成：“他也不是图啥，他内心有疑惑，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找到答案，就这么简单！”
徐竞：“你认为他找到答案了么？”
钟毅成：“这个我不确定，但我敢肯定，他知道了答案的方向！”
徐竞：“我们下步的方向在哪里，我理解应该不是真的论证香港市场的可行性吧？”
钟毅成：“当然不是，我认为应该对延鹏科技的背景做调查，既然黄总认可了这个方向，我们就必须逮住蛤蟆捏出尿……”
徐竞点头，暂时沉默下来。
此刻，徐竞在脑海中还在做各种的复盘，联系各种因素，排除各种可能性，最终才算弄圆了这个思路。他之前判断钟毅成单纯是为了跟秋石竞争，通过释放假消息来破坏厨娘跟延鹏科技这个交易局。但是在刚才与钟毅成的交谈中，他似乎明白了钟有着另外层面的考虑。
这个考虑就是，还是要验证交易动机的真实性，避免厨娘在交易中的机会成本过高。
在钟毅成说黄总在演戏时，徐竞多少有点自尊心受挫，这意味着黄总很快就能理解这个局面并且与钟毅成行成了有效互动。钟和黄的段位都足以称为优秀演员，而在会场上徐竞散姨和他人实际上做了观众。
徐竞努力回忆中，甚至有点期待钟毅成的链条多少有点儿漏洞的，哪怕最后由自己来帮他圆上，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钟毅成还是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或者说，自己没有能力把握住这个机会。
此刻，徐竞的内心还是有点复杂的，多少有点局外人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