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生活在郑州的我，每天都会路过二七塔。如果恰逢整点，塔尖处的时钟，会唱响一曲熟悉的《东方红》。乐曲声毕，便是缓慢悠扬的钟声，一下接一下响起，回荡在城市上空。每次听到钟声响起，我的思绪便飘回幼时的故乡……

丽鹿|文

屈指算来，离开老家30多年了，但记忆中那清脆悠扬的钟声，仍时常敲响在我思乡的心坎中。

上世纪80年代，位于嵩山南麓、北汝河畔的汝州，还叫临汝。那个遍布明清古迹的老县城，是年少时我的全部世界。

县城里有好几处钟楼。

一处是城北曲径通幽的千年古刹风穴寺里，有一座雄奇的悬钟阁，阁楼上悬挂着一口宋宣和七年(1125年)铸造的大铁钟，重达9999斤。清晨，沉厚的钟声，穿越阡陌山峦，随清风飘散在和煦的市井中。

还有一处是城东中大街尽头的钟楼，它破败不堪，兀自矗立在周遭低矮拥挤的民房中间。

楼下四周空地上，是一处露天集贸市场，常有郊区菜农，挑着竹筐将地里新鲜采摘的瓜果蔬菜，就地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摊子，蹲在那里边聊天边等待主顾。

钟楼上当年有没有钟我不记得了，只记得爸爸下班后路过那里时，常捎回一些蔫儿吧唧的菜蔬，妈妈嗔怪他净买些菜农卖不掉的“烂尾菜”，只顾可怜那些进城卖菜的乡下老农，却不管自己家人能否吃得可口。

妈妈的唠叨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和爸爸的笑谈。所以，如果是我早已遗忘了钟楼上也曾飘扬过的钟声，我永远也忘不了，当年灯下炉火边，一家人围坐桌边，吃饭说话时的甜蜜温暖。

另外一处的钟声响起，就是从望嵩楼下传出。

望嵩楼，这座堪称汝州历史上最传奇荣耀、最神秘莫测的建筑。

它位于汝州市望嵩路与丹阳路交叉口的楼上，是小城的地标性建筑，承载着汝州人世世代代、绵延相传的历史记忆和文化基因。

1000多年前，唐刘禹锡为汝州刺史，他曾在望嵩楼上宴请朋友，并写下《送廖参谋东游二首》，其中有“九陌逢君又别离，行云别鹤本无期。望嵩楼上忽相见，看过花开花落时。”等佳句。

公元1094年，苏辙被贬为汝州知州。离京时与葆光法师相约嵩山。

苏辙到汝州后适逢大旱,加上州衙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没法去嵩山赴约，就写了《嵩山祝文》，派家兵到嵩山代约。他则登楼遥望嵩山，写下著名的《望嵩楼》诗，“游心四山外，寄适杯酒中。”

大观元年（1107），王采任汝州知州，二年后王采刻印《汝贴》碑完工，共十二块石碑，初放州衙坐啸堂，后嵌放望嵩楼一楼，平添了望嵩楼的文化内涵。所以后来就有了清代诗人孙灏《汝帖》诗：“望嵩楼高高入云，旧藏汝帖天下闻。”

唐、宋、金、元时期望嵩楼与黄鹤楼、岳阳楼齐名，有“江北第一楼”的美称。

奇怪的是，望嵩楼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实物和图像资料，甚至连建筑年代、何人所建也没有记录。

于是乡人传说，它建于武周时期。武则天长住东都洛阳，每年都要到汝州温泉沐浴，再到嵩山祭天。

温泉到嵩山路途较远，中途要在汝州休息，州衙自然是最合适的地方。官府就在州衙花园内建起了望嵩楼，武后可凭楼眺望嵩山雄姿。

更为奇怪的是，望嵩楼究竟毁于何时，汝州地方志和史料中，居然也没有任何文字记载。

但或许每个汝州人心中，都有一座望嵩楼。

18岁之前，我生活在汝州，我理解的望嵩楼，是剧院广场北端望嵩路正中，那座造型古朴，大方美观的明代建筑，人们管它叫“大阅楼”。

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我，是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的儿歌长大的，所以，每当走过矗立在道路正中间的它，仰望雄伟高大的楼阁，便在想象中，将它视作我心目的“天安门”。

但爸爸告诉我，阅楼的阅，不是“检阅”的阅，应是“阅读”之阅。它本来是老汝州城隍庙的庙门，上世纪五十年代，城隍庙作为“四旧”被拆除了，只留得这个庙门作戏楼使用，后来又辟为县文化馆的阅览室，因此得名为“阅楼”。传说中的望嵩楼，大约就建在这里。

和妈妈一同逛街路过巍峨高大的阅楼时，她则爱指着说：“你就是在这阅楼上怀的。”

原来，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阅楼是临汝县广播站的站址。当时我爸爸被贬职在这里工作，五个编辑的活，都推给老实的他一个人干，阅楼上一间小小的屋子，既是编辑部，又是他的办公室兼宿舍。

当时下放在老家农村教书的妈妈，春假时来城里看望爸爸。春分的花木，开满了小城。妈妈小住离开后回到村里。

初夏时节，麦梢燃金。有一天早晨，妈妈来到大伯母家时，看见院中那株杏树上，黄澄澄的杏子将近成熟，她的嘴里直冒酸水。

“从来没有那样馋过，特别想吃酸的东西。”妈妈不止一次开心地对我回忆说，“没想到，原来是怀上了你这个小奶羔儿。”

小奶羔儿，是豫西老家对家中最小孩子的昵称，类似北方的老疙瘩儿、南方的幺妹儿。

紧邻着阅楼东边的，就是文脉繁盛的汝州文庙。有时我会自作多情地瞎想，自幼痴爱看书，一定是天性中沾了文庙的文气儿。

自从知道大阅楼是母亲怀上我的地方，每次走过，我都要多看它几眼，方正典雅的它对我而言，是亲切又神秘的圣殿，是我生命的孕育和发源。

在郑州生活了30多年，如今这里又成了我离不开的家乡。

我爱老商城的古老和朝气，我爱新绿城的市声和钟声。每当听到二七塔上的钟声响起，我会觉得，故乡并不局限于我生长的那个地方，故乡是一种高远辽阔的心情，是深藏心底的诗意和美好，是我思绪所及的远方和渴望。

所以，我始终觉得，一个城市的钟声，是城内芸芸众生，共同拥有的灵魂和脉动，无论走得多远、离开多久，故乡的召唤会时时回响在耳边，敲在心坎上，让每个人都永远记得，那份别后的思恋和深情。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丽鹿，生活在郑州，业余码字，只为留住生活中的点滴美好记忆。

欢 迎 投 稿

邮箱 yujimedia@163.com

豫记系头条号签约作者

商务合作请加微信：salome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