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看书和写日记是一项消遣,也是一种享受。在小伙伴们嘻戏打闹时,我一个人在角落静静看书,是大家眼中典型的“书呆子”。
我的确呆,因为除了读书,我接触和懂得的东西很少,在生活的许多方面近乎于白痴。这可能源于自己的早期经历。
(一)
印象中,幼年的我特别爱哭,因而常常遭到妈妈不耐烦的责骂,后来,姐姐也开始嫌弃我,欺负我。我从周围人的态度和评价中,感觉到自己是个既笨又丑的讨人厌的家伙。我在家里也完全被人忽略,一点存在感也没有。当时只有一位邻居的爷爷夸我聪明,说我一点就通。于是我一有时间就去找他,他教我认识了好多字,渐渐地,我喜欢上了读书。
我没上幼儿园,9岁才上小学,比同班同学都大,坐在最后一排。尽管我学习成绩一直第一,但老师和同学们都不喜欢我。我为自己个子比同学高大而自卑,认为这是我不受欢迎的原因。
可同学们却告诉我:“你妈妈不爱你!你姐姐和妹妹都穿得那么漂亮,你却每天穿得这么破,还脏兮兮的!”他们不喜欢跟我玩,却喜欢以欺负我为乐。他们嘲笑我、打骂我,在放学路上朝我扔石头,直到我大哭,他们才心满意足地跑开了。
我害怕他们,从此一个人远离人群,不敢跟人来往。放学后,我选择独自走一条人人都不敢走的路。那条路曾经是墓地,据说许多被枪毙的人被埋葬在那儿。
有一次,雨才停不久,我放学经过那里,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每回头一下,那声音就远远地跟着响应,吓得我不敢再回头。我用颤抖的手把伞撑开挡住后背,然后拼命奔跑着回家。
此后,我常常梦见自己被鬼追,那鬼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它拦在我面前,像个婴儿似的朝着我哇哇大哭。我不理它,它就开始瞬间变大,对我紧追不放。我逃进厕所,对那里的同学说“有鬼”,可同学们都说没有,他们都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
因此,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以为自己通灵,别人则认为我神经有问题。
就这样,我在没朋友的状态中长大了,虽然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生活却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二)
工作以后,我也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因此非常自卑。后来,我找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如自己的男人嫁了,以为这样就可以在他面前有优势,不再自卑,可以从此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和价值感。
然而我错了。起初,他的确对我充满欣赏甚至崇拜,甚至他以为我能帮他实现他的期望。于是他常常要求我做他自己实现不了的事,比如早日当官等等。
当然他失望了。于是他从对我的处处期待转向了处处挑剔,我们开始了无何止的争吵冲突和相互伤害的日常。
最终,我带着7岁的女儿离开了这个家,逃离了这个我生活了十年的城市,成了漂泊打工的一个单亲妈妈。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来到了厦门,并喜欢上了这座城市。此时的我已经在生活的各种蹉跎中跌跌撞撞浑浑噩噩地虚度了许多年,其中经历了数不清的鸡毛蒜皮。
我依然自卑和独来独往,每天被疲惫和孤独包围着。
我常常梦见自己被家人遗弃,梦中的我一个人在无垠的沙漠中迷失。我走得很疲惫,好不容易看到对岸的万家灯火,它却与我隔着一片茫茫大海。我看见灯火中有我的家,我的妈妈和兄弟姐妹在举杯欢庆节日,欢声笑语,如此温馨的场景里却见不到我。我大声哭喊着:“为什么没有我?妈,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见我!”远处巨大的鞭炮声吞没了我的声音。我惊醒了,枕头已被泪水浸湿一滩。
这个梦,我连续做了整整八年。
(三)
因为长期只身带着女儿异地求生,我只能去做一些能兼顾家庭的基础工作。这样的工作当然是没有前景的,也仅够维持我们的生存。一次冲动,我辞掉了还算稳定的工作,尝试着去创业。可想而知,结局是失败的。
回到现实时,我已是位40好几的高龄求职者了,只求生存而没有目标的求职方式让我陷入越来越被动的循环中。投出的简历常常石沉大海,身边的女儿也跟着了漂泊,遭受老师的白眼和同学的歧视,重复着我儿时的命运。孤独无助的我,走到了绝望的边缘,感觉自己被这座城市抛弃了。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失败。
有一次,HR当面质疑我的文凭,认为我不可能大学毕业,否则怎么会混成这样?
那一段时间,每天醒来,我的心中总是充满一种恐惧感。不知自己置身于何处,总感觉自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不真实存在。
我对自己和世界都没有了安全感,我害怕悬空的感觉,更不相信脚下所踩的一切东西和手中所扶的工具。我觉得绳子会断、桥会塌,抓住的树会连根松脱、坐着的车会被别的车撞上……
(四)
记得,第一次失业的日子,每天醒来,我的胸口就开始发闷,心被一团莫名的东西堵着,有一种想流泪的压抑感。
看着街上那些悠闲自在的人,感觉和他们是活在两个世界里。我的世界里没有颜色,天空全是灰的,我甚至怀疑自己只能够再活几天。
每到深夜,疲惫的女儿睡去后,我看着她,满脸心痛。之前每周末和女儿一起玩耍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每一个情景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幸福。
白天经过菜市场,就连看到那些打闹的商贩,我都会感觉到他们比我幸福,令我羡慕。
我常常一个人跑到海边,呆呆地吹一天的海风,感觉轻松了一些。可到了第二天,各种不适又再一次聚拢而来……
我知道再好的风景也无法排解心中的那股莫名的慌乱与恐惧,我无法安静地想事情,心中各种苦闷焦虑充斥着,一万个念头毫无头绪地乱串。
最艰难的是一段阴雨绵绵的日子,我没法去海边吹风,每天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不吃不喝,心里一遍一遍地骂自己:废物、去死!
我开始做恶梦,梦中的我走在山上,几个人跟在我的后面,我感受到了他们嘲笑的眼神和不怀好意的密谋,接着,一块砖头狠狠砸在我的后脑上,尖锐的、沉闷的疼痛一起涌出来,血从上面往下淌……我惊醒了,再也不敢合眼。一连几天,类似的恶梦阴魂不散地缠着我,睡觉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从此,我落下了失眠的病根。
每天,我都在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我对一切失去了兴趣,什么美食、音乐、羽毛球、卡拉OK……一切曾经喜欢的活动,在我的世界里渐渐远去,变得无感。活着是我最大的痛苦,我每天都想着结束生命。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
(五)
在最黑暗的日子里,我遇到了两位天使般的女子:小苑和小马。她们在离我家的不远处开着一个射箭馆。每天,我都能看到她们笑脸迎接每一个人,一副永不疲倦的神采。有一天我经过她们门口突然感觉身子发软,瘫倒在地。她们看到后,把我扶进屋子,让我躺在沙发上,递手巾给我擦身上,对我嘘寒问暖,并煮了姜糖水给我喝。
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人的关心,第一次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落泪。
了解到我的近况后,小马向我讲述了她曾经想自杀的一段经历。她告诉我,其实每个人的人生都会遇到不顺,一切都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她们鼓励我先暂时找一份事做,让自己和孩子有一个稳定的状态,以后再慢慢发展。
我被她们对生活的热情和积极阳光的状态深深吸引,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寻找新的开始。
但在这种没有规划的盲目求职中,我依然四处碰壁。
好在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通知我入职的电话。尽管那只是一份仓管的工作,对我而言,却是一根救命的稻草。确认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心像几十只鸽子在天上飞,久违的轻松。
我在财富港湾边上的江头公园站立了很久,发现这里的风景从来没有这么美过。那种感觉仿佛重生一般。
(六)
多年以后,我从一名仓管变成行政,又从行政变成了人事行政主管。这期间我也辗转了多个公司,一直在探索着自己的路。
当时我已经接近50岁,因为没有一个自己可以长远发展的方向,心中又开始了恐慌。我太熟悉那种感觉了,它再一次让我坐立不安。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了心理学,一下子被吸引了。它为我梳理了自己身上的许多问题,我才发现自己之前身上有很多盲点。比如,从童年开始,我就没有形成一个真正的自我,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活着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今后能做什么,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才是我之前人生失败的根源。
一个人最大的智慧是认识自己,小时候我们只能从周围对他的态度和评价中认识自己。当时的我是没有被看见的,贴在我身上的标签全是负面的,我无法学会自我肯定。这才让我没有自我意识和存在感,找不到真正的自己。
我忽然想起:小学时,我的梦想是当作家,长大后却看到有一篇文章里说:
梦想成为作家的人,其实都是比较无能的逃避现实的人。
因为这句话,我放弃了作家梦。
想到这里,我明白了我要做什么。从小到大,我最想做的,就是写作。
于是,在50岁的这一年,我接触到新媒体后,果断地转行了,成为了一名文案新手。这个转变的过程中,我每天五点起床,恶补各种新知识,学习许多大号的写法,写老板布置的文章,晚上回家加班运营公司自媒体,回复粉丝留言到晚上十二点。
在我累到崩溃想放弃时,奇迹出现了:我从零开始独立运营的公司平台,第一周7篇文章中有6篇阅读过万,其中2篇是10万+,丝粉从0增加到300多。当我接到头条“通过新手期”的那一刻,无法抵制心中的激动。我庆幸自己选对了路,终于走上了正轨。
如今的我,一直行走在写作的路上,心里越来越踏实,拥有了自己前所未有的价值感和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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