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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瑶
我们常常以为高考是一个人的战争，在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战场上，我们拼搏，也哭泣，也胜利，也坚持。可我们的身后，其实还有我们的家人，他们像树一样，为我们遮风挡雨。
高考第一天，乐瑶回到家痛哭一晚上，这场高考的战役，她以为自己已经输得很彻底，无法翻身。可妈妈却一直鼓励她，无论怎么样，即便是考上了二本，乐瑶也是妈妈的骄傲。
带上妈妈给予的安慰，乐瑶在第二天逆袭，原本以为只能复读的她，却差一分考上北大。说遗憾吗？肯定有。但更多的是，在这场战争中，乐瑶已经学会了接受遗憾和报答妈妈的爱。
在高考战场上厮杀的你，不要害怕，当你回头，你会发现你的身后有温暖的阳光。
高考数学结束的那个下午，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声色仿佛一道道幻象从我的身边划过，只留下脑海中“嗡—嗡—”的响声。
我考砸了。三年来，所有那些灯火通明的夜晚，那些埋头在书堆中挥汗如雨的日子，全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身体一直不错的我，在高考的前一天突然重感冒，吃药也不见好转，到考试当天下午愈发严重，在教室外等待考场开放时，我一遍又一遍往自己脸上扑凉水，却依然头疼乏力，额头滚烫，我这才意识到，我发烧了。
一反往年难度的立体几何与应用题压垮了高烧中我最后的心态，“做不出来，做不出来，怎么会做不出来？”消磨了太多的时间与精力，在交卷前的十五分钟，我已经无法思考，视线中的问卷逐渐模糊，手中的笔不自觉地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无意义的线条，直到终考铃声响起。
“请考生停止答题”的广播提示直晃晃向我砸来，我双手颤抖着理清试卷的顺序，等待那张一塌糊涂的答卷宣告我的命运。
在人群中看到母亲的那一瞬间，我所有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妈，我数学考砸了……”
我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母亲先是愣了一下，没有多问，她轻轻将我拉近抱住，抚着我的后背，一言不发。无心顾及往来人群的目光，我紧紧攥着母亲的衣服，伏在她肩头低声抽泣，泪水浸透了母亲的衣服。
回过神来，我才注意到母亲耳边不知何时已添了许多白发，抬头看，母亲的眼眶也已红了，她的嘴唇轻轻蠕动着，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揉碎了咽下，只剩下轻声一句“没事宝贝，我们回家吧。”
回家？但那其实不是“家”。我的家，或许该算是一小时车程外的小县城，或许该算是三百公里外的那个小山村。
我的父母都曾是农民，那个小县城的“家”，是父亲在工地上一块块砖，母亲在后厨里一摞摞碗堆砌起来的，可即便付出了大半生的努力，他们的积蓄依然不足在县城置办一套自己的房产。
那个天花板上可以看到木柱，客厅空空荡荡吊着一盏白炽灯，角落里堆满蜂窝煤与当年房东留下的水泥、石灰与木料，夏天会有白蚁飞来飞去，冬天会从窗隙间透过阵阵寒风的毛坯出租屋，是我居住了十年的“家”。
考上县城所属的这座十八线地级市的高中后，我曾住过两年校，条件并不太好。高三那年，父母放不下心，不惜每月花掉全家大半的收入，租下一间学区的小屋，他们也曾想为我陪读，却为了承担房租和越来越高的补课费，不得不继续务工，直到临考的一周，母亲才向管事请了假赶来陪考。
后来我才知道，由于积年累月早起晚睡缺乏睡眠，母亲那时已经被查出了肝硬化，而我三年来却不曾留意她日渐蜡黄的脸色和花白的头发。
“我不想考了，妈，我想复读一年。”
“这才刚考完，也不一定就考砸了啊，没事的，咱们先回去吃饭。”
“不是的……我自己写的卷子，我自己知道,我大题都没写出来……”
说到这里，我又只觉鼻头一酸，泪珠止不住地落下来，我捂住脸背过身去，不想让母亲再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为我担心。
我也曾怀着侥幸与骄傲，以为一直成绩稳定的自己能够成为高考战场上的英雄，为家庭正名。我想起父亲那双粗糙的手，从小我见着“跑工地”的他受了多少委屈，追债、被骗、吃闷亏，年复一年不断上演却无可奈何。
我原以为自己能够借高考为他出一口气，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老板”、“领导”刮目相看，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命运从不顾及这些东西，它不会因你的艰辛不易或殷切恳求使你幸运，也不会因你的一帆风顺或离经叛道就故作刁难。
可我顾及，顾及得太多，以至于高飞的风筝断了线，琴断了弦。此刻我只想逃避这一切。母亲安慰的话语与喧闹的鸣笛声揉作一团，我全然听不进去，眼泪与手心的汗水混在一起，使我尝到自责与不甘的苦涩。
回到租住的学区房，我胡乱咽下两三口饭，心烦意乱地坐在书桌前，对着灯下自己的影子摆弄着橡皮。桌上是装订成厚厚一册的模考文综试卷，而此时的我全然无心翻看。
再考一年，从头来过吧？又或许会更糟？
母亲端着一杯红糖葱姜水走进来，小时候每次感冒她都会为我泡上一杯，这是老家治感冒的土方，味道刺鼻辛辣，我最是怕喝，总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或是趁母亲不注意偷偷倒掉。
这一次，我不再抗拒了，捧过搪瓷杯，手心尽是暖意，我轻轻吹开杯面上浮着的满满一层葱白，竟闻到了一丝甜味。
“趁热喝，一口喝完了才有用，别吹凉了。”
母亲的声音总是很温柔。我照做了，一股辛辣又呛鼻的味道在我嘴里弥漫开来，过一会儿却又有了一丝回甘，手心的温度也漫过喉咙，没过我的全身，我第一次觉得葱姜水竟然还有几分值得回味的甘甜。
母亲接过杯子，探了探我的额头，“别看了，还早呢，你要是真的不想考了也行，我和你爸刚刚也商量过了，没事，考得好考不好都没关系，先睡一觉吧，睡一觉起来，你做什么决定，爸妈都支持你。”
我知道，他们向来如此。父母总说，他们的水平有限，指导不了我什么，也没法给我更好的条件，只能尽力支持我。
想起父亲晒得黝黑的皮肤，母亲斑白的两鬓，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小屋里没有空调，母亲担心电扇的冷风会加重我的感冒，坐在床头轻轻摇着一把纸扇，微微暖风在我耳边轻抚，我的意识逐渐下沉。
半梦半醒间，我看见小时候的自己，那时我总羡慕我的同学，放学后等待他们的是校门口的父母，是家里热腾腾的饭菜，而我只有那间空空荡荡的小屋。虽然如此，我明白，相比留守老家的那些孩子，我已经足够幸福了。
他们中的大多数早早辍学打工，甚至已经结婚生子，每每过年回家，我都越发分明地感觉到自己与村里那些儿时玩伴正渐行渐远。
而我的一切都得益于父母的爱与坚持，是他们坚持将我带进县城，坚持供我读书，无条件地支持与鼓励着我。母亲还在继续为我轻轻扇着风，我心中的烦闷不安与感冒的不适也在温柔的风中渐渐消散，渐渐沉入梦乡。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柔和的晨光洒在窗外高大的香樟树上，在窗台落下点点斑驳的影子，叮叮咚咚的声响从厨房传来，上高中以前母亲丰盛的早餐一直是我起床的动力，虽然只是粉、面、粥这些家常小样，在她细心的配比与料理下总是恰到好处地美味。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清楚，如果怀着遗憾与不甘的心情，无论是坚持考下去抑或是重来，大概都难以走出阴影获得成功，倒不如放下担子。
母亲端来温热的紫米粥，显然是熬热后又放温，不至于太过滚烫或是太凉。“昨天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叫醒你，多睡会儿也好，”放下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得粥碗，母亲往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分，又说道，“本来正好想叫你起床吃早饭的，没想到自己醒了呀，怎么样，头还疼吗？”
“不疼了，”我摇了摇头，瞥见桌上昨晚匆匆合上的试题册，“我好多了，对不起妈，我不该那么随便就说要放弃了，还害你和爸爸担心。”
“傻孩子，赶紧去洗漱吧，记得早饭后要吃药，努力了就好，考多少分也没那么重要。”
“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把这场试好好考完吧。”
我像是在回应母亲，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走下去吧，我在心里为自己默默打气。考试的第二天风平浪静，仿佛心里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终于被放下了。
在英语考试即将结束的时候，我细细端详着手中这支陪伴了自己两天的2B铅笔，笔帽处的橡皮已经被我磨秃，右手中指握笔发力的关节处被蹭得通红。
或许是最后一次，我轻轻拂去试卷上修改留下的的橡皮屑，将问卷与答卷整理整齐。我的高考，到这一刻，不圆满地画上了句号，可我明白了，三年来，那些灯火通明的夜晚，那些埋头在书堆中挥汗如雨的日子并不因此全无意义。
作者 乐瑶
在等待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里，再与老师和同学提起那场考试，我终于能保持平静与淡然。
我总像大多数人一样，希望一切完美无缺，不留遗憾，因而我曾为自己不完美的家庭背景自卑，为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自己自怨自艾，也为不完美的高考经历深感遗憾，可遗憾与残缺总是不可避免的，或许正是有了它们的激励人生才算完满。
谁不渴望完美的人生呢？可谁又没有过遗憾的瞬间，而成长不是从来都在面对遗憾说服自己与说服别人之间吗？我所讲述的，不是一个充满着奇迹与光辉的英雄传奇，而是一个关于爱与不完满的平凡故事。
高考成绩公布的那一天，望着屏幕上109分的数学成绩，我的内心平静而释然。由于其他科目成绩突出，我最终被中国人民大学录取，仅一分之差，未能跨进梦想中北大的大门。提起整个高三一年数学始终保持在130分以上的我，从校长到教师无不扼腕叹息。
在人民大学的日子，我的生活同样充实而多彩，我看到前方总是有着更丰富的可能，得偿所愿，或是再次的遗憾，或是庸碌无为，从来没有哪一次选择可以终结可能性，如果非要说它终结了什么的话，那也只能是信念与勇气。
三年后，同样的一个盛夏，在人民大学的校园里，毕业生们捧着酒和吉他，三三两两坐在台阶前，星空下，或哭，或笑。
我抬头，望见繁茂的绿叶，透过层层枝桠，远处是更广阔的天空，更遥远的地方，星系照常运转，数十甚至数百年前的光与热走过漫长的路程在夜空中留下闪烁的身影，而我们，不管怎样，还在带着遗憾与不完满照常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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