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河西

荒是只长草，不长粮食的戈壁滩

绿是种小麦，长玉米绿油油的田野

青是山高水长，背影巍峨的祁连山

绿是淙淙清流，直奔落日的大黑河

黄是黄土高原上的一抹麦香

红是夕阳渗血，千里的河西

血染疆场

胡马

胡马，是踏过阴山的马

胡马曾掠过风声

曾踏破山河，踩碎月光

胡马，将一段历史截入

一把弯刀

有谁未见过那弯刀的锋利

和寒光闪闪

胡马孤傲地嘶鸣

狂奔于阴山两侧

一堆碎月光，溅起千层血

龙泉寺

半山腰里的寺

像鹰背上的一卷经书

正开阖在人间的供坛上

山坡上的牧羊人

是佛最后的信徒

正蹲守人间

几只羊低头诵经

飞临城堡的几只鹰

是佛设立的供坛

正为人间祈福

西去的人

早先，西去的人

沿河而走

要随时做好饮水补给的准备

早先，西去的人

要避过战祸和强盗

与驼队结伴而行

后来，西去的人

改乘木船前往印度

再由印度前往贵孀

最后到达波斯

西去的人，向来

九死一生

过沙漠，跨河沟

一片戈壁藏凶险

西去的人

永远走在路上

西去的人佛佗加身

各个都是菩萨

梦里的山河

我写的最多的山

叫祁连

一把老骨头，埋在

我的心里

已经很久了

我写的最多的河

叫黑河

一滴悲沉，压在

心头

已是哽噎难咽

我用的最多的词

是甘肃省高台县

一个既叫人爱

又叫人疼的地方

如今，一把长弓

揽下弯月

一匹快马

跑过它如梦的秋天

谁家的阿妹

敷罗裳，着绿衣

站在河岸上

她是我藏在家中的娇娘

梦里有三生，一生为伴

香山寺居

佛的五级台阶

丈过了人世的长度

苦难分散山下

有求必应。没有人知道

佛居庙堂还是山上

在合黎群山之中

在最高的那座山峰

有神仙居住

一只黑鹳是神的遣使

来往人间

巡视疾苦

只是这破败的人间啊

早已没有了信仰的虔诚

落败于荒凉

香山冷落，寺址

是一盏荒废的油灯

月挂城楼

月挂在古城边墙的墙头上

像一个蹲伏的哨兵

月坠西沉，历史满盈如钩

用月光洗过的城

显得冷清

其实城的荒凉

来自历史的走失

城是历史最后的月光

只有从这影子里

才看到它的辉煌

才看到它苍桑的背影和

满腹踌躇的疆场

佛经，即是一座城即是人世

波斯商队像一块火石

将丝绸之路擦得越来越亮

最终点亮的灯芯

是人世佛堂的一盏酥油灯

佛居城内

照亮人世，照亮整座城

照亮的前路凶险，但人世温暖

佛扬弘法，商队将大慈大悲

像运送丝绸一样

运往汉朝的大街小巷

路

当人世最终被走得歪斜

只有这城可匡扶

倾斜的身影

以休憩的欢乐——

美人独舞，或美味珍馐

来弥补和修缮路途的疲惫

路，最终消隐、败落

也将城推向风口浪尖

被战争洗礼，被风沙掩埋

城，敞开四野

犹如打开的一册史书

任文人墨客

描摹过往的马蹄和湍急

古城开发者

人世已有些偏离

他们再不能以城而居

偏离，是以陌生的问候

和对历史的认识

他们重新安营扎寨

在西滩村，人人都知道迁陟的含义

古城古旧，田地新垅

像并没有忘记历史的旧颜新貌

他们像最初的垦荒者

把历史种进浩渺的征途

用一个自耕农的想法，解释

时代的变迁

壁画

跳崖的王子，以身饲虎

虎从往生中来，来自贪念痴嗔

来自俗世界的不满和掠夺

但老虎并未可知，这具肉体的伟大

在于它饲养了世界的饥饿和痛苦

世界从此少了苦难

就像痛苦在吃饱了以后

就变成了幸福

飞天舞

鸣沙山怀抱琵琶

从沙粒中发出的乐音

和着月牙泉的霓裳之舞

一弹就是千年

月牙泉一跳也是千年

这对恩爱的夫妻

千年里飞舞在敦煌的上空

从此世间有了飞天

从此天上也有了人间

玉门关

驼队把这条路走得瘦弱细小

细若一枚针

针鼻上的玉门关

针尖上的疼

玉门关关城里空空如也

像一只空皮馕

装着孤独

也装着历史的云卷云舒

黄沙掩埋历史

风吹干戈壁

玉门关，黄土加身

已是劫后余生

烽火台

历史丢下的碎片

寄存了时间的孤与冷

风化的墩台记起一束阳光留下的对话

或者在月夜下，思乡的人，喝下清冷的月光，疗治乡愁

遍地酒坛，酒不是情人，也不是等候家中的娇娘和父母兄弟

遍地骆驼刺，砂粒，石头，硌疼的疼

遍地孤独和忧伤

剑客们没有抽剑

守卫的士兵们瞅来的骆驼客

怀中的通关文牒是手持的寒霜和沿河路上忐忑的慌

没有人再问起这风化的泥土都去了哪里

烽火台下散漫的黄沙，业已入侵梦境

这时才发现它们是一些真正带着寒意的剑光

过胭脂堡

沙漠边，一个老汉斜依着羊鞭

像怀抱一把日月宝刀

静静地坐着

他斜睨的眼神

一个刀客的眼神

早已打量好我们的去向

几只黑甲虫，是城里的探子

匆匆走开，把军情透露给城里

城墙外贴出告示：过境者一律劫杀

正值中午，炎炎烈日

沙漠寂静，放羊人及羊群悄然消失

我脊背渗出冷汗，像唐朝634年的玄奘

一样胆战心惊

思想里犹豫徘徊:

过境，被城卒追杀

不过，已被劫匪盯梢

此刻，人生如这沙漠陷入两难

匆匆离开，星夜兼程

回望时，唐朝634年已被远远甩在身后

作者：万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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