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一个永远困扰着人类的话题，在死亡面前，王侯将相，天才蠢蛋，大师喽啰都一概平等。死亡是不得已的，是彻底的，是陷入黑暗，足以让一切动物胆战心惊。关于死亡，苏格拉底发表过著名的观点：离别的时候就要到了，我们各自上路：我将赴死，你们继续苟活。生与死孰优孰劣？神明方知。作为一个理性的人，苏格拉底不会轻易下结论说死亡比活着更恐怖，或者活着比死了好，因为“从来没有旅人从死亡的国度回来过”（哈姆雷特语）。

在死亡之前，人们应该如何与这个世界告别呢？大概是真诚，中国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西方人在临死前，常常会有一个仪式，就是请求别人宽恕自己，同时自己也宽恕别人。但是，鲁迅偏偏说不：让他们怨恨去，我一个都不宽恕。

鲁迅身为“战士”，一直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愿意与那些和他意见不合的人妥协，也不追求双方和解。他不仅不怕别人怨恨他，也绝不宽恕别人。

同为“战士”，李敖一生也树敌无数，数量甚至要多过鲁迅，他的敌人涵盖广泛，从前妻到挚友，从同行到政客，李敖曾说自己这一生是仇敌无数，朋友不多。相比鲁迅，李敖的性格或者脾气可能更加孤僻，这一点，胡因梦已经做了非常多的描述。李敖的人生中曾经历过一段非常艰难的时刻，就是在他第一次入狱之后，女朋友跟别人走了，朋友也背叛了他，多年之后，李敖还记得他的准丈母娘曾对他说：如果你以后成了总统，我也不理你，如果你日后变成乞丐没路过我家门口，也请你快走。

这样的经历无疑会让李敖对人情世故感到悲哀，同样的事情鲁迅也经历过，周家也曾从小康坠入困顿，遭人白眼，但那是鲁迅小时候，李敖遇到这样的挫折已经35岁了，相比前者，后者带来的触动无疑更大。鲁迅有许广平、二萧、许寿裳等等好友，李敖却朋友寥寥。

晚年的李敖染上了脑干肿瘤，肺炎的急病，“身体变得像一个战场”，李敖说，我知道地域离我不远了。李敖并不怕死，他曾和一位美国的朋友打赌说：如果他们谁先死了，对方可以去他的坟头撒尿。但是，在人生的最后关头，李敖选择了和解、宽恕以及请求宽恕。

李敖去世前一年，也就是2017年6月，就曾写过一封公开信，他说自己想和家人、友人、仇人再做最后一次的告别，李敖给他们发去了邀请信，请他们去台北他的书房，他们可以放下之前残酷的斗争，一起吃饭，合影，看猫……“满足我的一点私心，再一次认识不一样的我”。

不论是宽恕还不宽恕，都没有对错之分，鲁迅的不宽恕让人感慨——一位战士至死仍在战斗。李敖的宽恕则让人动容——一位战士终于卸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