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四十,开始看见死亡的身影。
往前看,父辈渐渐调零。往后看,数不清的儿女正在茁壮成长。
常年在外的人,偶尔回趟家,最尴尬的是,村子里的很多小孩都不认识。还有新过门的媳妇,迎面碰上,打招呼嘛又不知道是谁,擦肩而过嘛,也许就是村里谁谁谁的老婆。
因为距离遥远,村里就算有某个老人去世,也不会有人特意打电话告知。直到回家突然不见了谁,问起,才知道已经归西了。曾经朝夕相见的老人,相继消失在熟悉的记忆里。
有些人,一起喝过洒。有些人,一起聊过天。有些人,一起干过活。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他们正值壮年。当自己步入壮年的时候,岁月又把他们变老了。
小的时候,总觉得日月很长,早也盼晚也盼,好不容易才等到过年。及至中年,刚过完年,转眼已经是端午节。还没看到今年做了些什么,新的一年又来到了。初中就学到的成语“岁月如梭“,人到中年才有深刻体会。从日升到日落,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而已。
当最亲的人,最终还是离开我们时,撕心裂肺的悲与痛,会跟随以往的许多记忆,填补留下来的空白。共生时的种种画面,会在脑海里轮番出现。睹物思人,音容犹在。伤感莫过于曾经温馨相对,如今却阴阳两隔。那个先去的人,始终再也不能同餐共语了。生前,再怎么说不到一块,闹再大的矛盾,与死别相比,也显得微不足道了。即使愿望放弃所有的对抗,离去的人,也不能再回来。如果说有真永远,那就是先走的人,再也无法因你的改变而受到任何影响了。
看看自己开始花白的头发,还有判若两人的少年时代的留影,再看看已经长大成人的后辈,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生命的终点。人生不满百,可以乐观面对,但离去终有时,这是无法回避的。坦然面对死,才能更好的生。尽快把生设定为某个有限值,才会更好的去规划。这一生要做什么,用多长时间去实现,什么要放弃……只有在清醒的意识到生的短暂之后这一切才会清晰起来。有些人70岁开始走进人生的佳境,迎来令人羡慕的幸福。有些人年轻有为,30岁之前就跻身富豪之列。这与他们的勤奋分不开。贪杯者只能当酒鬼,懒惰者只有与贫困为伍。小学老师经常对我们说,“勤不富也饱,懒不死也饿”。
我们留不住年事渐高的父辈,也无力阻止自己的衰老,正如无力遏制孩子们的生长一样。江海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生命的意义在于变化不息,同时短暂无常,由此而显珍贵。如果生死就是一个轮回,那每个人所用的时间则有长有短。不论如何,尽己所能让生活变得更加美好是大家共同的使命与愿景。所以往大的方面讲,人类想要构建一个和谐社会并非不可能。随着个体素质的普遍提高,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我们都会经历失恋,失败,挫折与打击。为了实现心中的目标,除了让自己变得强大,别无选择。弱者可能会博得同情,但不会获得真正的帮助。别人可以施舍钱物,却不能给你勇气与自信。哭泣只会让亲人难过,软弱只会让他们担心。有时一个人好,大家就都好。既然最终的离别难免要悲伤,为什么现在不开心一点过呢?
门前的龙眼树,听说是父亲小时候亲自栽下的。到我懂事的年龄,树干已经是一个人抱不过来了。两棵龙眼树一左一右,像卫士一样守护在房前。到了夏天,周围的邻居,还有路过的村里人,都喜欢在树下乘凉。那时邻居的老大爷常常带着年幼的孙女来树下玩。直到他的第三个孙女长大出嫁,他的身体依然很硬朗,耳不聋眼不花。再后来,他的曾孙出世,还是他带的。而我的父亲,还没看到我结婚,就撒手人寰。这让我想起来就流泪。我曾经以为父亲会活到多少多少岁,我还有时间陪他慢慢变老,还有机会坐在冬天的火炉边跟他回忆夏天的童年。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无情的把父亲带走了,带到了那个我们喜欢称之为天堂的地方。其实是不是天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疼爱我的父亲,还没收到我一丝一毫的回报,就离开了,任由我抱着悔恨继续苟活于世。
父亲的愁容,笑脸,身影,声音,犹如门前的龙眼树,就算砍掉了,也无法从记忆里抹掉。那两棵龙眼树,从小就是那么大,就像父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强壮有力的存在。当某天,白发从他头上长出来,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样深时,本该意识到共生岁月已经临近尾声的我,却依然以以往的淡然对待,没有想过如果不及时报答他的养育之恩,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虽然七十古来稀已经不怎么适合说明当代人的平均寿命,但长命百岁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我们那一带,要么过不了七十,要么过不了八十,最高寿的也就是九十岁。如果可以设定一个时限,本着以孝为先的原则,一旦双亲过了六十,就要及时履行子女的赡养之责了。父母不止用十八年的时间养育我们,做子女的回报十年的恩情一点也不为过。当然,我们希望他们长命百岁,这样留下的遗憾就会少一些。只是,我们常常因自身的工作压力大而忽略了他们的感受,甚至跟他们闹情绪。我们根本没想过,当年他们又是如何为我们任劳任怨的。
惯性有时是个坏东西。比如我们从父母那里索取惯了,往往就觉得那是理所当然,因此把人生最重要的回报之心给忘了。直到天命终了,回忆以往,才知道父母为自己操劳一生,自己不曾回报分毫,感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一切都迟了。
我说的我们,仅仅指代我们都有自己的父母亲,希望我犯下的过错,与别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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