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忙罢

作者：王智斌

在陕西关中农村，一年中有两次重要的走亲戚活动，一个是春节期间的拜年，一个就是麦收结束后的看忙罢（pā）。看忙罢就是夏收农忙结束后，农人到亲戚家走走，看看亲戚家的农活干完了没有，需不需要帮忙；顺便带上自己家用新麦做的花馍，让亲戚尝尝鲜，分享一下丰收的喜悦。

新麦收下来的时候，也是农人歇息下来的时候。麦地里是刚刚割过的一垄一垄整齐的麦茬，麦场里是刚刚堆起来的一座座整齐的麦垛，院子里是刚刚装起来的一袋袋整齐的麦粒。家家户户烟囱里炊烟袅袅，炸油条、包油糕、烩肉面、蒸新馍，男女老少都是喜庆的神色，你说我逗，笑声不绝于耳。新麦的香味从烟囱中慢慢爬出来，才下农人的眉梢却上心头，在整个村庄中弥漫着、徘徊着、慢慢飘向远方……

一个多月的忙碌夏收生活终于结束了，“龙口夺食、争分夺秒”的号子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农人们背上的汗珠还在打转。地里的庄稼终于抢收回来了，再也不怕麦子枯黄在地里了，再也为下雨天而担惊受怕了。农人常常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他们脸上已浮现出几丝倦意，这种倦意伴着丰收的喜庆，伴着农人长长的呵欠随风潜入“梦”，润物细无声。

农人在这个时候最看重的莫过于看忙罢了。自己家的农活刚刚干完，看看亲戚家的农活干完了没有，需不需要帮忙，带上新麦做的花馍，让亲戚尝尝鲜。还有，最好安排在亲戚家乡会的时候看忙罢，顺便买些东西犒劳一下自己，给小孩打打牙祭、解解馋。

看忙罢和拜年唯一不同的是，拜年从初二到十四顶多半个月，而看忙罢可以从夏收结束直到暑假，要持续两个月之多。过去交通不方便，农人们骑自行车走亲戚一来回便是一天。去了，到亲戚家坐一会儿，倒头便睡，睡个午觉，醒来饭已做好。有的一个村子自己家有几家亲戚，开饭几乎是同时的，都来叫都来抢。不去也不行，去了不吃也不行。因此叫得早的、留客人多的主家总颇有些得意，叫得晚的、留客人少的主家也有几丝失落。客人也不能厚此薄彼，家家都要去，还要坐到饭席上做出开怀大吃的样子。你吃的越多，主家就越高兴。农村人就是这么实在、这么厚道。

过去的生活条件较差，最常见的饭就是煎豆腐或者炖南瓜。一做就是一大锅。来的人多，一人盛一碗，泡着馍吃。菜肴虽然简单些，但人情味好。老人们桌上吃，其他人蹲在一边吃，妇女们则在灶房里边拉话边吃。在哪里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多人的捧场。同挤一个屋，同吃一锅饭，共同分享丰收的喜悦，这种幸福，这种温馨是什么也换不来的。

吃过饭后，客人纷纷告别要回家了，厚道的主人还要给客人们带上自己蒸的馍馍或自己种的蔬菜瓜果。夕阳西下，一个个自行车上驮着欢快的人，他们回味着亲情，回味着丰收，回味着看忙罢的幸福。

进城工作已经好多年了，不逢看忙罢也有好多年了。因为工作忙，我很少回家，远离了夏收农忙的忙碌，也离忙罢的幸福越来越远。农村的忙碌与温馨，成了我儿时的幸福，也成了我进城后挥之不去的回忆。丰收的喜悦，分享的快乐，随着“忙罢”二字的模糊，在我的心中已是愈来愈远，只能在梦中回忆着、苦笑着、感慨着、回味着……

作者简介：王智斌，任教于陕西富县高级中学，喜欢在阅读中寻寻觅觅，“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喜欢以思考漫步人生，喜欢在字里行间寻找快乐。粗茶淡饭，不忘率真；写写画画，束之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