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是一阵子,想念是一辈子:一本写给失亲者的治愈之书

三十岁之前,我失去了三位亲人,爷爷、奶奶、妈妈。除了仿佛永远捱不过去的悲伤,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困扰了我十几年。

我身边的人给予了我很多安慰和支持,却从来没有人跟我认真谈起过他们的离去,以及那些让人压抑得无法呼吸的痛苦。

“她去了天堂”,“不要太难过”,“都会过去的”,“振作起来”,“照顾好你爸爸”……

所有的交流都在那个最关键的问题——“死亡”之外打转,踟蹰不前,就好像那是不应提起、不必谈论的事。

我可以理解人们避讳谈论“死亡”和“痛苦”,出于习惯、恐惧,觉得不礼貌、不得体,或者相信无论如何那些被死亡余威伤害到的人都得依靠自己打破困局,然后艰难地走出来。

可是,另一方面,作为饱尝过苦头的一个普通人,我也深深知道,恰当地、不回避地谈论丧亲之痛,对于步出悲伤阴影无比重要。

当我读到《悲伤的力量》这本书时,忍不住想:如果早一点读到它就好了。

《悲伤的力量》,作者:朱莉娅•塞缪尔

我们的文化中缺少生命教育,人的一生却无法避免地会遭遇死亡,亲人的,朋友的,自己的。我们没办法处理好自己并不了解的事情,所以才会一次次被悲伤击倒。

死亡并非一场来了就走的海啸,它带来的不只是一瞬间山崩地裂般的悲伤,还有在那之后漫长的重建过程。研究表明,15%的心理疾病的根源在于没有解决的悲伤。

死亡如此普遍,站在悲伤面前的我们却如此笨拙。

英国心理治疗师朱莉娅·塞缪尔在接待了第一位失亲来访者之后,便决心成为一位悲伤心理治疗师。她发现,人们对于死亡和悲伤的恐惧大多源于相关知识的匮乏。

为了帮助人们更好地处理这种恐惧,并且以信心去取代它,朱莉娅为众多丧亲家庭提供了25年专业心理咨询,创建了英国丧亲儿童基金会,还写下了一本书:《悲伤的力量》。

在这本书的腰封上,印着这样一句话:“面对和理解死亡带来的悲伤,获得生活的意义与力量,这不光是勇敢者的功课,而是所有人的。”是的,悲伤难以避免,但悲伤之中也有另一种力量。

你应该听过罗曼·罗兰在《米开朗基罗传》开头写下的那句话:“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即认识这个世界的现实,并且依然喜爱它。”

凡人皆有一死,便是这个世界的残酷真相之一。

真正伤害我们的,是我们为了逃避痛苦所做的事情

即使已经知道世事无常,我们也还是很难相信丧亲之痛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每一次失去亲人,我都会陷入一种巨大的震惊和错愕中。若非不幸遇到,我到现在也无法相信,一场感冒、一件普通的家务,便可以轻易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悲伤是一种十分私人化的感受,人与人的性格不同,生活经历不同,面对丧亲之痛的表现也不同。它们有时还可以,有时则很糟糕。

那部高口碑剧《我们与恶的距离》中,贾静雯饰演的母亲宋乔安意外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她选择让自己成为一只刺猬,长出尖硬的刺来保护破碎的心,没日没夜工作,酗酒,冷漠对待身边的所有人,对儿子的事情缄口不提。

这不是一个特例,朱莉娅记录下的那些来访者,每一个的生活都曾分崩离析。

一位女律师把理性和情感分离,觉得自己灵魂出窍,像在旁观一部不真实的电影。

一个男孩幼时丧母,二十几年之后,仍然在用混乱的恋爱、玩乐、酒精、药物来自我麻痹。

一个女孩因失去爱人抑郁,焦虑到无法正常生活、照顾孩子,连说话都会浑身颤抖。

一对感情深厚的夫妻因为无法承受孩子夭折的痛苦而陷入自责,想到分离。

失亲者可能会易怒、敏感、伪装坚强,也可能会低落、绝望、自暴自弃,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因为无法承担远超过正常阈值的痛苦,他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来自我保护。

如朱莉娅所说,“真正伤害着一个人、一个家庭,甚至一代人的,并不是悲伤所带来的痛苦本身,而是他们为了逃避痛苦所做的事情。”

人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面临丧亲之痛时往往会不敢直面悲伤。然而,想要治愈悲伤,就得尊重和理解自己的悲伤,承认它是一个必要的过程。

人是很有趣的生物。如果是手划了一个伤口,我们会细心地包扎,耐心等待它长好,然后带着伤疤继续生活。当手换成了心灵,我们却很容易失去信心和耐心。

悲伤的悖论正在于:学会带着痛苦活下去恰恰是治愈我们的方法。当生活固有的平衡被打破了,我们得挣扎着努力,重新建起一个新的平衡。

心理治疗中有一个术语叫“适应”,说的就是我们需要做出内在改变,并且与新的现实和解。

丧亲之痛如同我们心底的一个黑洞,它不会消失,但生活依然可以围绕着它开展。我们会拥有新的生命力,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我们可以如何应对悲伤

人们逃避痛苦的方式各不相同,应对悲伤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是枝裕和说,母亲去世之后,他的大部分电影都在完成某种服丧。他邀请演员树木希林拍他的电影,让她一次次以母亲的形象出现,就像梦境落下的投影。

台湾小说家苏伟贞在丈夫去世之后,写下一本《时光队伍》来回忆、追悼,让爱人以另外一种方式永恒地活下去,“花在整理泪水的时间比写的时间长几倍”。

创作者有创作者的方式,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方式。

《我们与恶的距离》中,宋乔安终于开口跟丈夫谈论儿子的死亡,在儿子被杀害的电影院崩溃大哭,拥抱了疏离已久的女儿。

朱莉娅的来访者们也找到了各自的应对之法,他们说出压在心底的话,埋头哭泣,走出门去重新工作,尝试新的恋情。

当他们不再逃避悲伤,便开始拥有力量。

那么,我们可以如何应对悲伤呢?

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很抱歉,即使朱莉娅这样经验丰富的悲伤心理治疗师,也没办法给出一个明确、规范的行为列表。

不过,朱莉娅创造了一个“力量支柱”的概念。如果你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做,可以听听她的建议,从为生活找到支撑开始,一步一步探索出适合自己的应对之法。

朱莉娅·塞缪尔提出的“力量支柱”

1.与逝者的关系

死亡是一个无情的揭示者,当悲伤降临,我们才不得不全面、坦诚地审视自己与逝者的关系。没来及完成的和解,未能表达的爱和愤怒,再也没有机会修正的错误……

朱莉娅发现,用一些形式把这段关系外化,常常对失亲者很有帮助。

给他们写一封信,制作一个相册,穿戴一些和他们有关的衣物、饰品,保留几件纪念品,做他们爱吃的菜,都有可能让你觉得释然一些。

2.与自己的关系

悲伤会改变我们与自己的关系,让我们感觉自己很糟糕。尽量对自己宽容一点,洞悉自己的需求,而不是一味批评自己。

试着写一写日记。

如果变得易怒、容易崩溃,请告诉亲近的人你的真实想法。

3.表达悲伤的方式

和家人、朋友聊一聊,大哭一场,写日记,画画,跑步,去见心理咨询师,或者其他你喜欢的方式。

重要的是把悲伤表达出来,而不是方式本身。

4.时间

请允许自己感到无力,留出比平时更多的时间去处理事情、做决定。要相信时间,虽然悲伤不会消逝,但时间会让痛苦变得淡一些。

5.思想与身体

悲伤会影响思维、行动和身体健康,这很正常。尽可能规律生活,按时吃饭,适度运动,放松训练或冥想对缓解焦虑也很有帮助。

6.界限

不要再给自己更多的压力。无论是工作还是社交,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可以,记得说“不”。

7.结构

重建世界的平衡需要一个过程,培养一些好习惯是个很棒的开始。

锻炼身体,保持工作,整理房间,花一些时间回忆逝者,多做一点让内心感觉平静的小事,比如读书、听音乐、散步、买一束花。

8.专注力

这是朱莉娅在心理咨询中经常指导来访者做的练习,类似于一种释放心灵的技巧。

当你觉得胸口发堵、四肢沉重时,深呼吸,把注意力转向身体内部,找到感知最强烈的那个地方,专心地感受它,跟随你的感受。

如何安慰一个悲伤的人

阅读《悲伤的力量》时,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失亲者对于获得支持的渴望。“跟我在一起。”“拉我一把。”几乎每一位来访者都对朱莉娅说过相似的话。

我也同样经历过那个过程,懂得有一个能够陪伴着自己向前走的人是多么重要。所以,我还想说一说,当朋友或家人遭遇了丧亲之痛,我们可以给予怎样的支持。

认可他的悲伤,在他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他坚持独自待着的话,别强迫他出门。如果他开口谈论逝者、死亡、不幸,不要刻意转移话题。

倾听非常重要。很多时候,只是说出来就能让人感觉轻松一些。给他机会诉说,只管听就好,不要打断,不用评论或附和。如果他哭起来,就让他哭,握住他的手,给他一个拥抱。

给他一些时间。我理解你想要让他赶快好起来的心情,越是在意一个人,越不愿意看他沉浸在痛苦之中。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重建生活的节奏,不管他走得是快是慢,都别指责。

可以的话,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帮他照顾孩子,为他准备一点食物,或者和几个朋友商量好轮流去陪他一会儿。

尽你所能就好,说到底,只有一句最简单的话:让他知道你在。

生命脆弱,世事无常,至少我们可以相互支持,并肩同行。

电影《寻梦环游记》里有个很棒的设定,人们在死亡之后会前往亡灵之国继续快乐地生活,每年有一天假期回到人间与家人团聚。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记得他们,他们的灵魂就会永远存在。

其实,我们与逝者之间的真正联结是回忆,是那些共同拥有过的美丽时光,还有无法抹去的影响和传承。死亡无法把我们分开,忘记才会。

我很喜欢艾米莉·狄金森的一句诗:“深爱的人不会死去,因为爱是永恒的。”

悲伤是一阵子,想念是一辈子。只要回忆还在,就要勇敢生活。

尽管如此,最后还是想说:如果可以,愿我们谁也不必承受丧亲之痛。实在躲不过的话,愿我们永远可以找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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