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男孩儿：偶遇最美的童年

今天晨练比往常去的早一些，去了场地，才发现只有一个朋友在锻炼。一问才知道，其他人都去参加了集体活动。没有朋友，我练的有点索然无味，晨练匆匆的结束。没有运动，脑子有些昏昏沉沉，我并不想那么的早的回家。于是我像傍晚一样，沿着滨河公园开始散步。这个早晨过得有些像黄昏，唯一不同的是，没有黄昏的燥热，反而有难得的凉爽。

因为是周末，晨练的人比往常多了不少，还有很多商家在公园做活动。平常人影稀疏的公园显得有些拥挤，并不是很习惯。本来想醒醒神，却走进了喧嚣的泥淖，有些失望。我快步往地前走，想早点离开这个嘈杂的环境。

正当我离开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想起来昨晚散步的时候，在桥上遇到的古筝表演。夕阳下，栈桥边，男琴师灵动的手指，古筝渺渺的琴音。让我萌生出有钱、有闲的时候，也该学些乐器的冲动。可惜，因为急着回家创作，我并没有驻足欣赏多久，颇有些遗憾。

这突如其来的琴声，让我觉得是命运的安排，给我一次补憾的机会。一时间，喧嚣环境带来的烦躁，被我抛到了脑后。我循声去找，在灌木丛的后面，河道旁边的走道上，找到了琴声的来源。并不是昨晚的表演者，而是一个练琴的男孩儿。我并不懂琴，但看得出来孩子弹得很认真。走道的另一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看凝神的样子，应该是孩子的母亲。

我轻轻走到他们旁边，男孩儿并没有受影响，依然专注的练习。我瞬间被这个氛围感染，说不清是因为琴音，还是因为孩子专注的精神。淙淙的流水边，人来人往的走道上，琴声悠扬，一抹宁静在心间缓缓流淌，真是一个极美的画面。我忍不住掏出手机，录上几段视频与朋友共享。

朋友的回复是“牛娃！羡慕他爸妈”。

不同的人，关注的重点真的很不一样。我更关注这浑然天成的静谧，而朋友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关注更多的是孩子本身。

记得，有一次去她家，看着满屋的少儿书籍，我诧异不已，孩子看得了这么多书吗？朋友则是感慨，养孩不易。不当父母的人，不了解养孩儿的辛苦，我谦虚的去问询。

朋友开始给我算账，幼儿园每天的费用平均下来是200来块，偶尔再推荐一些兴趣班，随便一报，都要好几千。

我笑笑说，这不是捆绑销售吗？

朋友摇摇头，学校并不强迫，只是给家长提供一些备选，报不报，都是家长和孩子自己的选择。

我禁不住感慨，这就是传说中的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吗？

朋友笑了，以前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父母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或者为了自己的虚荣攀比，会逼着孩子报这班、报那班。可当我做了父母，才发现那些言论，有些扭曲事实的妖魔化了，不能说别有用心，但的确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自我安慰。最起码，我的身边没有几个家长是严父虎妈，更没有人试图给孩子规划人生。

我静静的倾听，知道朋友会有详细解释。

朋友追忆道，咱们来自农村，童年里没有兴趣班，的确是活得纯真、简单，但不得不承认，我们的眼界也真的很狭窄。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并不是矫情，而是对自己生命的尊重。我不是教育家，也给孩子规划不来一条人生道路。因为没有路，所以，我并不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只是觉得，也许可以在能力承受范围内，让孩子多开开眼界，多看看世界。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到了我这个年纪，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世界跟我知道的大不一样。

“所以呢？”我适时插上一句话，不让朋友觉得在对牛弹琴。

朋友顿了一下，所以，只要幼儿园有推荐兴趣班，我都会带孩子去看一看、体验体验。如果孩子喜欢，想尝试尝试。只要价格合适，我都会花钱给他报上。那怕是他只上了一次，就不想再上了，也无所谓。

我皱紧了眉头，这不是冤大头吗？

朋友抿了一下嘴，这么多年，我们过惯了苦日子，脑子里的信条就是厉行节俭，不允许任何浪费。我们擅长于精打细算，不允许没有回报的付出，更不要说当冤大头。然而结果怎样？我们也许从来没有犯过错误，甚至没有什么失误，但是我们也不敢做大胆的尝试。所以，我们也从来没有真正的进步，只是在安稳中原地踏步。

朋友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朋友接着说，曾几何时，我们认为，这样的人才是社会支柱，一路走来才发现，这样的人却总在等待社会的救助。过去，我也害怕当冤大头，害怕在黑暗中往前走。而现在的我，更害怕无路可走，没有资格当冤大头。我并不推崇胡乱的败家，但事实上，成长的路上，的确需要花不少冤枉钱的学费。

我不禁点头，值得就好。

朋友想了想回答，没办法说值得不值得，莫扎特4岁就开始作曲，可是对于我们来说，却绝对不可能。不是因为我们没有那个天赋，而是因为我们已经三十四岁了，还从来没有摸过钢琴。没有人的成长可以是无源之水，也没有人的成长不需要资源。

我认同朋友的观点，天才不是天生，而是添升。

朋友的话越来越深入：不食嗟来之食，适合塑造人的根骨，但却不适合寻找人生的路。我们总觉得大城市的人浮躁，却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他们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路，而那里有自己的道。他们或许不是浮躁，而是在补以前错过的一分一秒。

这句话，让我豁然开朗。那些我们未曾知道的路里面，藏着属于自己的道。

朋友继续说，给孩子报补习班，没有指望他学出什么名堂，更多想是带他去看各式各样的路，我更喜欢把花的学费叫做路费。这个世界上千里马常有，伯乐也常有，只是他们的相遇不常有。我自问不是孩子的伯乐，但我愿意当一个尽心牵线的红娘，带着孩子上路去找寻，而是坐在家里死等。

朋友总是说自己很笨，脑子不够聪明，却总是干出来出人意料的智慧事。我不想说什么大智如愚，但的确第一次发觉，敢于吃亏、上当、当冤大头的人才是真有智慧。也许，这才是吃亏是福的真正含义。

想起朋友话，看着面前弹琴的娃，我忍不住问一探究竟：面前的孩子，是母亲带着他在寻路，还是母亲在帮孩子选路？

我开始打听，孩子练琴多长时间了？

孩子母亲回答，练了一年多了。

我又问，怎么想起来给孩子报个这班呢？

孩子母亲的回答很简单，孩子自己想学。

我心里踏实了不少，孩子的琴声在这个喧嚣的早晨，给我带来了难得的宁静。我不希望，这一切美好是个被逼迫的孩子给我带来的。

我听过这样一种说法，说练杂技的孩子，大多数都是孤儿，因为练杂技的苦已经超出了人的承受极限，甚至是以损坏身体的健康为代价，弄伤弄残的比比皆是，正常人家的父母是不会让孩子吃那个苦，拿命换钱。所以，有些美的背后，其实是一种摧残。

把别人的痛苦，自说自话的欣赏成美，这是我不想做的。我不想做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更不想做一个吃人血馒头的人。

我甚至不懂，男孩儿弹的是古筝还是古琴。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面前的孩子在安静的抚琴，粘着假指甲的手指没有女孩子那么的灵动，但足够的入定。没有夸张的兴奋，却更契合古典音乐的意境。孩子的表情有些时候显得有些疲惫，更像是清晨，从睡梦中被唤醒的困倦，而非不耐烦。我看着孩子的圆圆的脸，只想到了“呆萌”两个字。

很快男孩弹完了一曲，孩子母亲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孩子点点头，喝口水。孩子果然是孩子，真的就只是喝口水，继续开始弹了起来。如果是不喜欢，也许会趁机偷个懒，但他并没有。

孩子母亲告诉我，孩子每周会去上两次课，但更多的时间都是在自我练习。每天会练上一个多小时，虽然孩子喜欢，但练习的过程难免枯燥。

这种感觉，我感同身受。比如我，虽然如此的喜欢创作，但是也不是每次码字都很兴奋，甚至更多时候，都是烦躁不安。

在听男孩弹琴的时候，我发现孩子母亲也很专业，偶尔会提醒孩子注意节奏，快了或是慢了。在一些节点，母亲甚至会提醒音阶，比如“哆、哆”，来提示孩子注意。每弹完一曲，母亲还会强调孩子，把重点部位重复几遍。

很多父母教导孩子，如果自己没有体验，就很容易形成逼迫。而有同样经历的父母，更能体会个中精要，反而能循循善诱，充当一个很好的陪伴。单纯的监督，也许更能保持客观，但也难免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久而久之就与孩子产生了隔阂。

我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半个多小时，连续听了三个曲子《浏阳河》、《山丹丹》和《洞庭新歌》。突然觉得应该写点什么，于是跟男孩的母亲要了微信，告诉她，孩子的琴声让我很有感触，想写点东西，写好了共享给她看看。

男孩母亲的第一反应是有些惊讶，也许是怕我有什么其他企图，总之男孩的母亲并不情愿。可以看得出，这并不是一个喜欢以炫耀孩子为荣的家长。我呢，也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想写这一次偶遇。在某个周末的早晨，一个九岁男孩的琴声，曾经给一个路人带去了片刻的安宁。

真的只是片刻的安定，当我生出要以此事为主题写一篇文章的时候，我就再也无法以一个平常心来欣赏这个美丽的画面。我的脑子里面，不自觉的开始构思，我开始观察一些细节，捕捉孩子的一些表情，甚至开始升华高度。总而言之，我的心绪再也无法平静，我再也无法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宁。最终，我不甘的起身离去，我不想让自己的浮躁污染这片宁静。

有时候远离不是因为不喜，而是因为珍惜。这就是生活，当你发现不了这个世界的美，你无论如何都是在遭罪。当你意识到你配不上这个美时，其实，你已经没有那么的浮躁了。不一定是这个世界已经足够好，而是因为我们开始静心料理自己的人生。偷得半日的悠闲很容易，但的偷得片刻的安宁却并不容易。

当我要走出公园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可惜古筝的声音并不尖细，已经听不到它的任何音律。如同宁静，只属于方隅之间。河对岸传来悠扬的萨克斯声，那是一首《天路》，愿天下的孩子，都能有个天堂般快乐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