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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汽车在山区田间的公路上行驶。
这是一条通往S中的土路。路不宽阔,也不平坦。司机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来回打着方向盘,躲避着路上的车辆、行人和石头。汽车左摇右晃,一路颠簸。
车窗开着,带着秋天田野里特有的气息,一阵阵热风灌进车里。
刚立秋不久,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节,阳光透过空中淡淡的云彩,洒向大地。经过整个夏天的炙烤,树上的叶子已显苍老。大片大片的玉米、高粱,挺直了腰杆,神展开宽大而稠密的叶子,接受着秋日阳光的烘晒,呼吸着闷热的空气,极力吸收着泥土里的养分,在这即将成熟的季节,为肩上的玉米棒槌和高粱穗子输送着营养,能成一粒是一粒,能成一穗是一穗。
坐在靠车窗的座位上,我在想着今年的高考,想着考过的每一科试卷,想着每一道能想起的试题,想我得分得在哪里,失分失在哪里。六门课程,十几年的学习,三天的考试,几张试卷,24分之差,前功尽弃。多年的付出,最终也没换来一张巴掌大的纸——盖着大红印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最后连城里的补习班都没能进去。
抱着很大的希望,盛夏酷暑,几次三番地去找那位副校长,最后他一句话就把我给打发了。白跑了好几个来回,白白浪费了十几天的时间。从参加高考到如今,两个月,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这种煎熬,只有高三落榜生才能体会。不想煎也得煎,不想熬也得熬。其结果只有两种,要么煎糊了,熬糊了,要么绝地逢生。
我感觉自己就像厨师炒瓢里的一把绿豆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颠来颠去,被一只勺子扒来扒去,翻来翻去,在炉火上烤来烤去。
本县除了县城里的那所重点高中,还有一所高中,名叫S中,位于本县东部一个乡镇上,距离县城七八十里,距离我家近百里。时间再晚了,S中的复习班满额了,我也进不去了,结果会两头落空。
县城中学不行,趁早我去S中复读吧。
今年高考考了多少分,空口无凭,我担心百十里路去了S中白跑一趟,便想到让教育局里给我开张我的高考分数证明。教育局的人很热情地查了我的分数,给我开了证明,盖了章,我就准备坐车去S中。在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一个老教师模样的人,正坐在那里查看考生成绩单。我喊了他一声老师,问他是哪个学校的。他说是S中的。我说我正想去S中问问我能去复习不。他说高考成绩至少得400分才行。我把教育局刚给我开的证明递给他看了看。
他说:“你这个分没问题。”
我问:“我去了找谁啊?”
他笑了笑,说:“不用找谁,找我就行了。”
原来,他是S中的教务处主任,是来教育局核对今年复习生的高考分数的。哪个学校都喜欢要分高的学生,我考了446分,在去S中复读的学生中可能算是比较高的,复读一年,考上个一般大学还是有希望的。一看我的分数,教务处主任立即答应我去他们学校复读。没用多跑路,没用我溜腿,没费一点劲,我就进了S中的复习班。
今天我是去S中复习班报到的。
S中也是县重点中学,来这里之前我就听说这里教学质量也不低,论升学率,除了县城里那所高中就是这里,但毕竟远离县城,地处基础教育相对薄弱的东部乡镇,相对偏远,而且在教学环境和教学条件上,很多方面跟县城中学不能比。这里的生源主要来自东部乡镇, 本县内西部的学生几乎都去了城里的中学,来S中上学的不多。很多复读生也选择了县城中学,能到S中来复读的,几乎都是因为高考分数太低,进不了县城中学的补习班。而目前的我,先不管县城不县城,我得先有个能让我复习的地方。
来到S中之后,我才知道这所县重点高中是个什么样子。
学校位于镇上一个村子的南边,走进一条近百米深的胡同道子,尽头有两扇铁皮门,是学校的大门。整条胡同道子里,路面上的尘土很厚,走不了几步,脚面上、裤管上全是泥土,一道道车辙,深浅不一,走惯了平路的人,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崴脚脖子。
整个校园里,北高南低,落差能有两米多,几排简陋的教室散落在校园里,教室和家属院里的房子,都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建筑。学校没有操场,几块空地上,到处裸露着牛头大的石头,七高八矮,坑坑洼洼,杂草遍地。学生跑操,有的在一块较大点的空地上跑,有的沿着校园里的土路跑。学生宿舍是由几间旧教室改成的,每个宿舍里住着几十个人。校园南边是一段矮土墙,墙上有两个大豁口子,一个被掏开的大洞,人可以自由钻进钻出。墙外是大片的庄稼地,缺水又缺肥,庄稼长得并不好,稀稀拉拉,高矮不一,粗细不均。校园外不远处就是铁路火车道,过往的火车,八分钟一列,十分钟一趟。
学校有几间简陋的食堂,给学生炒菜、蒸馒头。学生洗洗刷刷,要到离教室很远的一个大水池子边水龙头上去接凉水。一个小水锅炉房,去的早了有开水,去的晚了就没有。这里最大的特点是晚上经常停电,一到晚上,整个校园里一片漆黑,学生点着蜡烛在教室里上自习。
我到S中上学的那一天是星期三,至今印象很深。晚饭的时候吃了碗绿豆芽菜,放的油多少不说,盐放多了,加上晚饭时候没喝上开水,晚自习的时候我就口渴难忍。我没带暖瓶,宿舍里同学们的暖瓶都是空的,凉水管上光有管子而没有水。
我放下课本,出了校门,想找个地方弄点水喝,顺便出去走走。
往东出了近百米的胡同道子,不远就是火车道。那时候还没有立交桥,横跨火车道,过往行人和车辆得需要等火车道上起杆放杆。火车来了,车辆和行人禁止通过;没火车了,才能放行。
过了火车道,我继续往前走了几十米,漆黑的夜色里,我看到前面有一处亮光,走近一看是离火车道不远的一个小门市部,搭着个塑料棚子,点着蜡烛。我走进门市部,买了根蜡烛,让主人从水缸里给舀了一舀子凉水喝。
回到学校,大家都已陆续回宿舍睡觉。宿舍里没有电灯,点着半截蜡烛,光线昏暗,大家凑合着上床睡了觉。生地方不容易入睡,到了很晚我才迷迷糊糊睡了,夜间被过往的火车叫醒好几次。
第二天一早,学生起来跑操,那天我从家里来的时候只穿了双拖鞋,不跟脚,一跑快就掉。我找班主任请假说我没法跑操,班主任上下打量我一番,看着我脚上那双满是泥土的拖鞋,忍不住直想笑。
班主任说我暂时不用跑操了,让我周末回家的时候把鞋换了。我说来得慌慌,没顾上换,下星期一定换鞋。
于是,穿着一双拖鞋,我在S中上了三天学,三天没能跑操。
[原创长篇纪实散文 下节 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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