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中的交替现象,指同一个语素在不同语音、语义、语法等环境中产生不同变体形式的现象,有交替出现的音段,也有在特定位置上词或语素里原本对立的音段呈自由变异等。比如,英语复数语素中交替出现的[s][z][iz],electric/electricity中交替出现的[k][s],sport、spring中音位/p/发成[p]或[ph],都不影响意义。这些都是典型的交替现象。传统观点多认为,汉语缺乏严格意义上的形态变化,属于分析型语言。本文认为,汉语中其实是有交替现象的,下面便对此进行一些探索。
现象列举
汉语中存在多种交替现象,如元音交替现象、辅音交替现象、声调交替现象和内部屈折形式等。
首先,汉语中有元音交替现象。高本汉的《原始中国语为变化语说》构拟了人称代词“吾”和“我”以及“女”和“尔”的古音,分别为nguo和nga以及ńzio和ńzia。《论语·雍也》篇云“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意为“如果有人来找我,那么我一定跑到汶水那边去了”。其中,“吾”[nguo]和“我”[nga]都表示第一人称,为同一语素。但由于句法环境的不同,产生了两种变体形式,在不同的句法环境中交替出现。位于主格位置时为“吾”[nguo],而位于宾格位置时为“我”[nga]。二者通过韵母a/o的交替变化,表达不同的语法意义,是典型的交替现象。
其次,汉语中有辅音交替现象。古汉语清浊交替。比如,“XXX大败XXX”之所以会有歧义,是因为“败”这一语素在上古汉语中通过声母清浊变换有*plads和*blads两种语音变体形式,分别表示自主和非自主的语法意义。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存在着相当数量的语素以变体的形式出现。
再次,汉语中还存在声调交替现象。比如,上声变调和“一”“不”的变调等现象。上声语素或“一”“不”受后一个音节声调的影响会发生变调。如果后一个音节为上声,上声语素会变为阳平;如果后一个音节为非上声,上声会变为21微降调。比如,“美好”中的“美”实际发音变为阳平,“美丽”中的“美”实际发音为微降调。“一”和“不”在后一个音节为上声时会变调为去声,而后一个音节为非上声时则变调为阳平,如“一把”“不好”“一切”“不要”等。因此,上声语素和“一”“不”在不同语音环境中会产生不同的变体形式交替出现,是典型的声调交替现象。
最后,汉语方言中存在着丰富的内部屈折形式。其中,儿化变音、子变韵、D变韵以及人称代词的格和数的变化,是较为典型的交替现象。儿化变音和子变韵,分别是由历史上的词缀语素“儿”和“子”,后附到前面的词根语素,而导致词缀语素或词根语素发生变化的现象。
类型分析
根据诱发因素的不同,汉语交替现象可分为语音诱发、形态诱发、语义诱发和语法诱发的交替等类型。
首先,是语音诱发的交替。随着语音环境的变化,语音诱发的交替会产生不同变体形式,主要表现为连读变调等语流音变。在北京话中,上声连读会产生变调。在不同语音环境中,上声有上声和非上声两个变体形式交替出现。受前一音节声调的影响,“一”“不”则会产生去声和阳平两种变体形式。在关中方言中,双唇音声母在与后半高/高圆唇元音[o]/[u]相拼时会发生唇齿化。这主要是由于关中方言唇齿音阻塞较紧,除阻后气流较强,在半高元音前更容易唇齿化。在不同的语音环境中,双唇音有非唇齿化音和唇齿化音两种变体形式。
其次,是形态诱发的交替。一般情况下,形态诱发的交替仅发生于特定的词类范畴或特定的语法范畴,主要表现为名词的“格”“性”“数”等的变化。在阳新三溪赣语中,人称代词的复数和领格,都可以通过词根语素改变声调来表达。
再次,是语义诱发的交替。在共时层面上看,语义诱发的交替是任意的,儿童在习得时往往需要逐一记忆。但在历时层面上看,有可能语义诱发的交替在当时是存在规则、有理据的,但经过变化已难以看出其规律。由于表达意义强弱的需要,助词“的”“了”“呢”通过元音e和a的交替,分别产生两种语音形式:de/da、le/la、ne/na。比如,“别说了”(弱)中的“了”通常读为le;而“别说了”(强)中的“了”通常读为la。
最后,是语法诱发的交替。传统观点认为,汉语主要的语法手段为虚词和语序。比如,汉语在表示体范畴时,要加助词“着”“了”“过”等。这种广泛存在于豫北晋语区和中原官话区的动词变韵现象,不仅是一种语音现象,同时与语法、语义等也密切相关,其基本语法意义表完成体。
不过,上述各种交替现象类型的界限并非绝对。比如,最初是因语音而导致的交替,经历种种原因的发展历史后,可能产生较大变化,从而使人难以看出语音驱动因素,甚至有可能被认定为其他类型。而有些交替现象背后,也可能有多重原因,而不仅是一种诱发因素。
作者:黎璐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